哪怕还没有乔昆的调查名单,陈云州已经笃定这批人里大部分都有问题。
他将名册递给旁边伸长脖子的陶建华,然后对郑深说:“郑叔你安排人盯着各个城门口,留意进出城的生面孔。”
郑深叹气:“好。哎,本以为和谈了,能够稍微消停一段时间的,看来是我妄想了。”
陶建华指着这些人说:“肯定是乱军派来捣乱的,抓起来严刑拷打一番就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了。”
真够粗暴的,陈云州不赞同:“先别打草惊蛇。回头我让乔昆悄悄引几个人上钩,进了武器、火、药工坊再抓起来,既能查清楚他们的目的,又不至于惊动其他人。”
这法子是好,但陶建华还是有些担心:“我多安排一些斥候出去打探打探消息,同时让戴志明增加一倍的守城人数,以防葛家军突袭。”
郑深接着道:“那我再检查一遍各项物资的储存,增加看守和巡逻人数,以防对方捣乱。”
他们安排得都很合理,陈云州便没再说什么。
乔昆效率很高,第二天就将调查结果送到了陈云州的案桌上。
陈云州拿出来,跟入城登记名册一一对比:“八成是一致的,这些人确实有问题。乔昆你们的情报网络这次可真是立了大功。”
乔昆是既惊又喜:“大人,那要不要小的派人将他们悄悄拿下?”
陈云州将入城登记名册递给他:“先不要动手。你让下面的人放出风声,就说武器工坊与火、药工坊要招一批新人,但要签卖身契,引诱几个细作,等他们进了工坊再抓起来,这样不会惊动其他人,免得打草惊蛇了。”
乔昆很是兴奋:“大人这法子甚好,那小的安排几个工坊的老人透露出点小道消息。”
“嗯,做戏做逼真一些,顺便招几十个信得过的,跟他们一起签卖身契,以免他们怀疑,等人进了工坊再动手。”陈云州叮嘱道。
进了工坊,可以以保密为借口,名正言顺地将人扣押下来,即便这几个人失踪,他们的同伙暂时也不会怀疑。
乔昆做事很靠谱, 第二天就将人给骗进了工坊中, 绑了起来, 秘密关押进了庆川府衙的牢房中。
狱卒只拷问了半个时辰, 三人就招了。
陈云州看完后知道这些人为何会这么容易被发现了。
他们并不是专门的细作,而是投奔了葛家军的桥州人、兴远人,甚至是庆川人。这次派他们潜入进庆川城,时间太匆忙,只简单地训练了一天就陆陆续续让他们开始做任务了。
他们的任务也非常简单,潜伏在庆川城中,等待上面的指令,在葛家军攻打庆川时做内应。
至于葛家军什么时候行动,行动计划是什么,联络的上司是谁,他们完全不知道。
这就是几个小卒子,难怪葛家军能放心将他们放出来的。
但葛镇江兄弟要明白,细节决定成败,小人物也会坏大事的。
查清楚原委后,陈云州让牢房那边将这三人秘密处决了,然后安排人悄悄暗中探查这群人头头是谁,并做好大战的准备。
他已经猜到了,葛镇江这玩的是声东击西的戏码。
表面议和,交换两座城池,将他们的注意力都牵引到兴远上面。
如果陈云州是诚心跟葛镇江换兴远的,会让出兴远,那他得考虑林钦怀他们撤军的事,全体将士如何安全撤退是重中之重。
如果陈云州打算赖账,那就会担心葛家军的报复,重新围攻兴远,也会将重心放到兴远,从而忽略了庆川城,给对方可趁之机。
对方的真实目的,不是在兴远,而是在庆川。
陈云州将郑深、陶建华还有戴志明召来,说了此事。
陶建华脸都黑了:“这葛家军心可真够黑的,又惦记上咱们庆川了。不如早日关闭城门,然后将可疑人员抓起来,再彻查一遍,以保万无一失。”
他是趋向于保守的守城策略。
但陈云州不打算这么干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练兵半年,也该派上用场了,不然他们一味的守,葛家军还以为他们庆川军好欺负。
葛家军这样子,是准备跟他们杠上了,那必须找机会消灭葛家军的有生力量,削弱对方的势力。
陈云州说:“我提议先观望观望,如果有机可趁,可将计就计。他们安排的这些人,要么是在战争发生后在城中制造混乱,里应外合,配合外面的葛家军攻城。要么是在葛家军出其不意攻打时大开城门,引葛家军入城。”
“我倾向于后者,目前来看,对方潜入庆川城中已有近千人。这还是咱们发现的,暗中可能还有咱们不知道的细作。这么多人,基本上全是青壮年,如果出其不意,足够拿下一个城门,为敌军创造入城的机会了。”
“是与不是,让细作打探一下庆川城方圆百里内的兵力布置即可。如果是后者,咱们可引一批葛家军入城,提前设下陷阱,来个瓮中捉鳖。”
“如果是前者,咱们可等敌军到来之时再拿下这些人,再安排人假冒他们,给葛家军错误的信号,打他个措手不及。”
“已经暴露的细作那就是废了棋子,非但起不到效果,甚至可能反过来噬主,没必要太过紧张。”
陶建华目瞪口呆,好半晌才说:“听大人的。”
葛镇江是个老江湖又如何,他家大人也不差啊。
戴志明斗志昂扬:“下官认为大人说得有道理,咱们庆川城中如今也有一万多人,不是全然没有战斗力,未必不能跟葛家军一战。”
林钦怀、童良他们一万人打下了兴远城,还守了快两个月,数万葛家军都拿他们没办法。
自己这边也不能太废了。
陈云州笑道:“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暂时就先这么定下。那些人乔昆盯着,陶大人多派一些人出去,咱们要随时探查到敌人的行踪,戴指挥使继续练兵,保持一切如常。”
此外,陈云州还悄悄去了一封信,将童敬召了回来。
现在敌人攻打的目标已经换成了他们庆川,即便第一波失败,恐怕葛镇江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
接下来几天庆川城中一切如常,每天仍有小一百人以流民、探亲、行商的身份进入庆川。
这些人全被记在小本本上,长相特征都全部记了下来。
四月二十八,斥候小队在庆川与兴远州交界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支葛家军,人数应有上万。
四月二十八,驻扎在牟广镇的韩子坤部并未南上接收兴远,而是从牟广镇拔营往南出发。
四月二十九,有斥候在庆川与桥州相接的地方发现了葛淮安左路军的行踪。
五月初一,这些消息一一放在陈云州的案桌上。
他看着舆图,对比着每支大军现如今的位置。
“明日,斥候最早发现的那支队伍应该就会抵达庆川了。但韩子坤部和葛淮安部要落后一些,可能会晚上半天一天。”
陈云州看向乔昆:“那些人最近可有异动?”
乔昆点头:“小的正想跟大人汇报此事。昨晚,下面的人发现了他们的头头,是个四个月前就拖家带口潜入咱们庆川的小商人,这人藏得非常深,咱们的人跟了好几天才发现有人秘密跟他碰头。”
陈云州大喜:“派人悄悄将他全家控制起来,询问出他们的任务。明后日大军就要陆续抵达庆川了,他肯定接到了具体的命令。”
刑讯逼供后,这名细作没抗住严刑烤打,交代了他们的任务。
他们负责在明日早上卯时整,控制住守城的士兵,打开城门,引兵入城。
而且为了完成这个任务,他早前还花重金收买了守城的都头的儿子,复制了城门的钥匙。
看到摆在桌上的钥匙,陶建华和戴志明都脸色铁青。
陈云州把玩着钥匙,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缺乏见利忘义之人。
他说:“动手吧,该抓的全部抓了,今日城门照旧在申时关,不过关城门之后,郑叔你带人连夜在南城门附近修一堵墙,就用砖块砌,咱们将计就计,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
这一天,庆川城中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一千多人陆陆续续被抓了,而且还不断有人悄悄被带走。
到天黑之后,几千人打着油灯出动,数百辆推车推着早就准备好的砖头、水泥等物将南城门附近的街道出入口全部给封了,至于房屋大门,也全用砖头堵住,住的商人百姓,全部暂时迁移走。
几千人从申时就开始干起,昼夜不歇,总算是在天亮之前修好了。
这时,东边天际第一缕阳光穿透薄薄的云层破空而出,光耀大地。
庆川城的城门突然地打开了,一群胳膊上系着一条红带子的男人迎着朝阳冲外面吹了一声口哨,然后抬起胳膊上的红带子用力挥舞,给外面的人发信号。
早已潜伏在城外的葛家军看到信号顶着晨光拿着大刀杀入了城中,上万人齐头并进,声势浩大。
等他们冲进城,身后的的城门竟然关了起来。
听到背后传来关门声,骑在马上的周将军下意识地回头,就看到先前引他们入城的那群“内应”竟然都冲出了城,还将大门给合上了。
周将军马上意识到中计了。
他犹豫了一瞬,在撤退和进攻之间选择了后者。
攻城太难了,他们好不容易攻入城中,这时候撤退,先前的布置都白费了。
至于大门被关上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韩子坤的大军很快就会到了,到时候何愁城门打不开。
他们只需要撑一两个时辰,大军到来,直接踏破城门,届时庆川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不过现在不宜再茫然进攻了,他们这一万人,守住城门即可。
周将军立即掉马往后:“撤退,都撤退到城门处。”
可太迟了,密密麻麻的箭头像雨一样从四面八方袭来,甚至还有一支险险擦过周将军的脸,擦出一道血痕。
周将军顾不得痛,高声疾呼:“找掩体,往后撤!”
但放眼望去,四周空荡荡的,连块石头,连根柱子都没有,上哪儿躲去?
没办法躲,周将军心一横,伏在马背上一扬马鞭:“冲……”
只是冲出几百米,前面没路了,等待他们的是一道光滑的墙壁,有丈余高,墙壁上方还有人拿着弓对着他们射击。
对方占据地利,周将军只能退。
亲卫掩护他撤退:“将军,不好了,左右两条路也全被堵死了。敌人的箭太多太密了,咱们没有任何掩体,这样下去兄弟们抵不住。”
敌人占据地利优势,四面八方扫射,他们根本没地方躲。
周将军心一横:“先退到城门口,打开城门,一部分人退出去,一部分人守在城门口,他们的围墙建得比较远,城楼上方又有盲点,守在城门口箭支射不到。只要在城门口坚持一个时辰就好。”
他举刀一面挡箭一面撤退。
可顾得了前,顾不了后。
城楼上,陈云州搭弓,对准了周将军的后腰。
嗖地一声,铁箭疾驰,从上而下,射中周将军的腰,他一个吃痛摔下了马。
旁边的亲卫要去扶他,但又有两支箭从不同的方向射中亲卫的脑袋和后背,亲卫啪地倒在了地上,嘴角流血,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周将军。
周将军吓了一跳,赶紧一手按住后腰,一手拄着刀站了起来,发现四周已是尸横遍地。
还活着的士兵拿着武器毫无章法的抱头鼠窜,几个试图躲到城门下方的士兵刚跑出几步远就中箭倒地了。
铁箭像不要钱一样往下撒。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带的先锋军一万人几乎全军覆没。
剩下几百人吓得跟鹌鹑一样,丧失了所有斗志,直接丢掉武器,举起双手,跪地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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