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陈云州的暗示,郑深上前,笑呵呵地扶起他:“卢大人,都是自己人,你快快起来,陈大人不喜这一套。”
卢照看向陈云州。
陈云州轻轻点头:“卢通判,坐下说话吧。”
卢照见自己没被一口拒绝就知道有机会。
他这才依言坐下,继续加大自己的砝码:“侯爷,如今咱们拿下仪州、兴远两地的机会来了。下官可带人回去伏击那一万多葛家军,然后退回仪州城中,龟缩不出,仪州城中现在什么都没有,又距怀州较远,葛家军应是不愿花大力气再去攻打仪州。”
“如此一来仪州可守。而兴远州这边,葛家军既已提了议和,他们恐也是经不起这样持久的消耗了,只能咱们再坚持一阵子,葛家军应该就会退军。这样两州便都在我们的控制中,我们庆川军的实力较之葛家军也不弱了。”
他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的野心。
陈云州感觉身后似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把他往前推,不容他后退。
他忽然有种预感,再这么下去,以后的去留只怕由不得他了。
“楚弢将军在江南战事失利了,目前葛家军是没什么压力的。”陈云州淡淡说道,事情未必会向卢照说的这么简单容易。
卢照闻言顿了一下说道:“侯爷,依葛家军的野心,迟早会再次攻打庆川,他们不会允许后方有他们没法控制的力量。咱们只能争,必须得争,既注定了要为敌的,得罪他们又何妨?兴远也不是他们的,抢了就抢了,端看谁有本事。”
真是狂妄。
但他说得也有道理,陈云州他们本来也是打算坑葛家军的。
陈云州挺欣赏卢照的,此人做事虽激进了点,但看问题很犀利,做事也非常果决。
“行,那就依卢通判说的办,你可召集仪州旧部,等我们跟葛家军谈妥就行动。”
陈云州只将仪州那边的事告诉了卢照,至于兴远这边他们打算怎么办并没有说,以防消息走漏。
卢照是个聪明人,知道陈云州还没有完全信任他,也没多问。
没几天,葛镇江就收到了庆川的回信。
他让人叫来葛淮安和军师,还有一众将领商议:“庆川方面的来信大家都看到了,他们要求咱们的大军先从仪州撤离,三天后,他们的人再从兴远州撤离,诸位怎么看?”
其他几个将领对视一眼说道:“攻打兴远这段时间,咱们已损兵折将一万多人,再打下去还不知何时才能拿下兴远,如今朝廷势弱,正是咱们东进北上的好时机,实不宜在兴远上浪费太多的时间。”
“是啊,兴远州比起江南各地还是差了不少,咱们应趁着朝廷战败的机会打回去。”
……
葛淮安嗤笑了一声:“可万一庆川军反悔了怎么办?那岂不是白白将兴远让了出去,还丢了个仪州!”
“葛大帅,不能这么说,兴远城现在本来就在庆川军手中,除非韩大帅打回来了,不然怎么叫让呢?”
“是啊,兴远这等偏远落后的州府,丢了就丢了,当务之急是往东边扩张。怀州以北的定州虽然面积不如兴远州大,但人口却更多,打过去正好能增加咱们的兵力。”
“大将军,依末将看,咱们目前实不必与兴远较劲儿,等拿下了江南,回头要攻下一个小小的兴远州还不是很简单的事。”
葛家军中的将领大多出自江南,也就最早跟随葛镇江的那批人。他们最难忘的还是故土,如今发现有机会打回去,对兴远的兴趣就远不如从前了。
葛镇江本来是打算拿下庆川、仪州,作为大后方,这样他们葛家军就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全力东进北上了,不然背后有一支不小的力量,始终是个隐患。
但攻打庆川失利,如今在兴远又踢到了铁板,短期内是没法拿下了。
他也赞成将领们的意见,不然也不会主动给庆川那边写信了。
“诸位所说有理,那此事就这么定了,若能拿回兴远自是最好,若庆川军不守信用,他日再算这笔帐。”
说完,他示意将领们退下练兵,准备下个月攻打定州。
将领们满意离去,只有葛淮安很郁闷:“大哥,咱们真的要放弃庆川和兴远州啊?”
葛镇江眯着眸子:“当然不,让你手底下的周将军带一万精锐埋伏在兴远通往庆川的必经之路上,如果庆川军守约退出兴远州,正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到时候从仪州退回来的那支军队直接接受兴远州,如果他们反悔也没关系。”
“你明日就挑些兴远、桥州的将士,有家人留在我们手中的,忠心无疑的那种,扮做流民混入庆川城中,到时候让子坤、老周配合你们,来个里应外合,争取一口气拿下庆川。”
“此事关系重大,你不要与子坤再置气了,平日里你们吵吵闹闹我不管,但不能耽搁大事,否则休怪我葛镇江不念兄弟情谊。”
可能是觉得这话有些重了,他稍稍放缓了语气补充道:“淮安,这可是关系着我们的大业,你我兄弟的前途和脑袋,要以大局为重。”
葛淮安震惊极了,没顾上这些,惊讶地问:“大哥,咱们,您这次的真正目的是拿下庆川,而不是兴远?”
葛淮安轻轻一笑:“当然,淮安这就叫兵不厌诈,出其不意,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兴远,咱们反其道而行之,你学着点。拿下庆川,兴远独木难支,还能撑多久?”
“此事是机密,除了执行任务的人,你不得告诉任何人。庆川军发展得太快了,如果现在不除,以后再想根除就难了。”
连续在庆川军上吃了两次瘪,葛镇江已经将庆川军视为了心腹大患。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庆川军必须得除,庆川也必须得拿下。
他之所以放出这种风声,说什么要攻打定州,韩子坤坚持不住了,都是为了麻痹庆川军。
葛淮安既激动又疑惑:“大哥,你放心,我知道正事要紧,这次不会跟韩子坤那厮吵架的。不过大哥为何要瞒着军中将领,可是他们中有人叛变了?”
葛镇江摇头:“那倒是没有。但咱们从江南到怀州,损失惨重,后续的队伍中征召了太多桥州、怀州、兴远三地的士兵,这些人虽跟了我们,却未必与咱们是一条心的。我怀疑这里面可能有人跟庆川军通风报信,所以故意放出假消息迷惑庆川军,放松他们的警惕。”
“淮安,军师说得对,以后要约束手底下的人,不要太过,招致当地百姓的怨恨。”
现在他们治下的百姓流失很严重,有向庆川跑的,有向东边跑的,还有向北边跑的。人若是都跑光了,谁给他们种地,谁给他们服役?
还有军队减员之后,上哪儿补充兵力?
以前他们什么都没有,只能边打仗边抢劫,走到哪儿抢到哪儿,现在算是有了稳定的后方,就不能再实行先前那一套了。
葛镇江也是最近听下面的人汇总了各州县的人口数量,发现跟往年对比减少了很多才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葛淮安有些不服气,可惧于葛镇江的威严,不大情愿地点头:“知道了,大将军,末将以后会约束他们的。”
下了决定后,葛镇江与葛淮安商议好,然后派人秘密送信给了陈云州。
双方谈了好几次,最终商议下来,双方于四月二十四这天撤军,葛家军先从仪州撤军,三日后,韩子坤的大军先退到兴远州南边一百里远一个叫牟广镇的地方。
到四月二十八这天,庆川军撤离兴远城,将城留给韩子坤,如此完成两城的交换。
时间一晃到四月二十七这天,韩子坤的右路军一大早便起来拔营撤离,庆川军派出了一小队骑兵一路盯着。
林钦怀拿起望远镜站在城墙上,看着韩子坤的大军逐渐远去,翘了翘唇:“韩子坤的大军已经撤离了,快看到人影了。”
城楼上的将士你看我,我看你,惊喜之余又忍不住有些担忧:“将军,他们真的退了吗?那咱们要守约将城让给他们吗?”
林钦怀放下望远镜,指着庆川的方向:“让个屁,死了这么多兄弟才拿下的兴远,轻轻松松就拱手让人,他葛镇江想得美,用一个烧成了炭又偏远的仪州换兴远,做梦啊,不换!”
听到这个消息,城墙上的将士都乐了:“将军英明,将军英明……”
“行了,别拍马屁了。”林钦怀叫来阿东和童良,“你们俩带着城里的百姓、士兵们出去挖陷阱,这葛家军肯定还会打过来的。”
“是,将军。”两人带着大部队出去。
不一会儿,兴远州城墙下就挤满了细细密密的人群,挖坑的,埋碎玻璃、碎瓦片、荆棘的,还有设置拒马桩的,忙得不亦乐乎。
远处一座小山上,周将军凝目看着远处的这一切,身边的亲卫问道:“将军,庆川军果然出尔反尔了,那咱们怎么办?还要继续埋伏吗?”
周将军冷笑:“都知道他们反悔了,还埋伏干什么?走吧!”
亲卫疑惑地跟着他下了山找到了埋伏的大队伍,本以为周将军会带着他们去跟韩子坤的右路军汇合,然后商量对策,哪晓得周将军直接带着他们往南直奔庆川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070 斩首行动
乔昆向陈云州反映:“大人,最近涌入庆川的这批流民中有些人的行为很可疑。这些人进了城后,经常四处溜达闲逛,也不找活干,似乎一点都不为钱发愁,而且偶尔他们还会碰头交头接耳的。”
流民们基本上都是穷苦百姓,背井离乡求生,兜里基本上没什么钱。
那种拖家带口的大户例外,但这些人并不是。
而且即便目前不缺钱,但坐吃山空也不是长久之计。正常人在庆川落脚之后,肯定还是会考虑找些谋生的法子,哪有功夫天天闲逛,不时还去喝个茶听个戏的。
所以乔昆一听说了这个消息就察觉到了异常。
陈云州听完他的陈述,也赞同他的看法,随即问了几个关键的问题:“有多少人?大致什么时候进城的,可是同一批人?这些人男女比例是多少,年龄大致在哪个阶段?此外,他们有没有什么共同特征,分布在城中的哪些区域?”
这可把乔昆给问住了。
他有些汗颜地说:“回大人,小的一接到消息就来禀告大人了,目前只发现了几十人,大部分是男性,年龄在二十多到五十左右,只有少量女子,其余的,小的这就回去查。”
“几十人,不少了。你尽快查清楚,不要打草惊蛇了,最迟明后天将名单给我拿过来。”陈云州吩咐道。
乔昆连忙点头退下。
他走后,陈云州让人将郑深和陶建华请过来,说明了这情况。
郑深一听立即派人去将最近一个月入城的登记名册拿过来。
等待的间隙,陶建华说:“发现的都几十个了,还有没发现的呢?这肯定是那葛家军搞得鬼,就知道他们不是诚心跟咱们交换的。”
郑深笑呵呵地说:“咱们不也一样,兵不厌诈嘛,现在就看谁技高一筹了。”
陶建华瞪了郑深一眼,想反驳又找不到理由,只能气闷地端起茶。
陈云州见状笑道:“这事多亏发现得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看样子,葛家军已经将目的换成了我们庆川,大家都当心一些。”
陶建华正色道:“大人,要不暂时先将城门给关了?”
陈云州摇头:“不急,这一两天葛家军还打不过来,先看看具体情况。不能有点异常就关闭城门,扰乱百姓的正常生活。”
陶建华点了点,没再说什么。
很快衙役将名册拿了过来,郑深快速浏览一遍后道:“大人,最近最近这段时间来投奔咱们庆川的流民果然有些不对劲。从四月十一到四月二十四这段时间,人数每日逐步递增,从先前的二三十人增长到了快一百人每天。”
“而且这些人中多是青壮年男子,只有少量的女子,老人和小孩更是寥寥无几,但因为他们分散开来,不特意查看,很难注意到。”
因为这些人都是分散从几个城门口入城的。
平均下来,一个城门口一天只有十几人,而且还分为了好几批,入城时间段也不同,基本是上午下午各一两批,中间间隔一两个时辰,不看汇总的数据,单是城门口的登记,很难发现这其中的猫腻。
陈云州拿过名册翻了翻,果然如郑深所言,这些人分布得非常均匀,而且在登记名册上除了他们的名字、年龄、籍贯,后面还备注了来投奔谁,在庆川可有认识的人。
这些人大部分都填了,有的是来投奔远亲,有的是有认识的邻居朋友。
这样一来,守城登记的书吏更不会怀疑他们的身份来历有异了。
而且古代户籍名册各地都是独立的,没有联网也没有照片,甚至还经常因灾荒战乱户籍流失的,一旦某地出现大的动荡,连官府都不一定还有保存完好的户册,所以要冒充某个人太容易了。
像他这具身体的原主就是如此,一介黑户土匪都敢冒用县令的身份,而不被人发现。
他先前也是打算用外地流民户贴丢失为由给青云寨的人重新制造一个身份,将他们从土匪洗白。
他会钻空子,别人的不会吗?这世上从来不缺聪明人。
金色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