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红”好像与眼前的暗红血迹重合在了一起,令武修涵楞在当场。
他虽没想过她会死,但一直在对付着她。一个失了儿子的皇后,一个生下大皇子落了病,不能再生育的皇后,凭什么还坐在皇后之位,凭什么别人生的皇子还可以算在她的名下。
既然从皇子早夭皇后无所出这一点上打不倒她,那就逼疯她吧。哪怕她再坚强,也不可能接连承受灭门之惨,以及两次丧子之痛。皇上再念旧,也不会容下一个疯癫的皇后。
家奴察觉到大人的不对劲,试探着轻唤了一声:“大人,”
很轻的一声竟似深重磬音,惊醒了武修涵,他手臂麻了一下,淡定地拿锦帕擦掉了那一点血痕,只是没像往常那样把脏掉的帕子扔掉,而是揣进了衣袖中,令奴仆伸手接了个空。
武修涵很快就弄明白,后宫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向皇后射出致命一箭的人就是他的内应,他该是得了消息赶去救贵妃的,但他晚了一步,不知四妃已死,他暴露了自己救的却是皇上,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很明显,皇上在揭开此事时,并没有周详计划、严谨图谋,稍微花些工夫打探一下就知,当日情形根本不是什么四妃杀皇后,反被皇后所杀的戏码,是更骇人的皇后发疯,持剑血洗了后宫,甚至连皇上与太后都没有放过之意。
弄明白这一切的武修涵喃喃自语:“这样坐天下也是可以的吗?那我又为什么不可以。”说着心生豪志,他若从小习武钻研战法兵书,是否可以不用依附乱世枭雄,身居其下。
宫中,席姜又一次见到了太后,太后知道了皇帝所为,大为震怒。
“你疯了吗,哀家以为你清醒了过来后,该知道要怎么办。”太后气得坐都坐不下。
席姜与太后虽算得上仇敌,但她认同太后的说法。大闰开国皇帝与朝臣,与世家的关系,是靠宋戎一点点汲汲经营起来的,现今的局面,是他不惜灭了她席家,杀了亲子才得到的。如今,他却轻易地毁掉了这一切。
宋戎一言不发,任太后发泄着情绪。待太后说累了,他只问太后一个问题:“您有没有午夜梦回,想起英辰那孩子。英辰胆小纯厚,她对您一直很孝顺。”
太后表情呆住,稍许,她道:“孙子孙女又如何,哀家的眼里只有儿子。”
宋戎忽然笑了:“那朕不如您,朕是连亲子都可以舍弃的畜生。”
好在太后在说重话之前已遣了众人出去,为了给皇上留面子,连吴典侍都没让进来。
宋戎这话何止让太后感到震惊,是让人汗毛直立的恐惧,他的癔症不是好了吗,怎么看上去更疯了,不管不顾到让人害怕。太后颤着唇,不知该如何回话。
席姜紧闭双眼攥紧拳头,他们竟然在谈论她的英辰与星杰,他们怎么敢,怎么配。
被困在宋戎身边的这些日子,席姜在朝堂上感受到了何为权力,明白了它为什么会让人着迷发疯到可以扔掉做人的底线。
她也看到了皇权的傲慢与残忍,想打杀谁就打杀谁,礼法都是他宋家定的,自然可以不遵守。在她生前,她保护不了家人,死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怜惜的奴婢被赐死。
而她只能无能狂怒,生前死后皆是,心里的不甘就这样被掀了起来。这次席姜没有去攻击宋戎,她只是在心中默默地起誓,别让她抓到机会,否则她一定会让坏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三日后,皇上大办国丧,亲为皇后守灵,举国哀悼,全国飘白。
亲眼所见自己丧礼的举办是何样心情,席姜如今知道了,是淡然与漠视。这丧礼之宏大堪比皇帝登基之势,以宋戎这股疯劲,这大闰恐走不长。
大闰早与席姜没了关系,只这江山,怎可只算在宋戎的头上,这明明是她父兄倾尽一切打下来的,是她本以为要传承给她星杰的山河。闰为国号,还是她与宋戎共同所起。
宋戎盘腿坐在棺前,棺盖已封,他在烧纸。席姜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看他做戏,那棺椁中没有她,只有一副衣冠,摆在那里替她这个死人受哀悼祭奠。
宋戎烧完最后一张站了起来,他让百官送葬,把这副装着衣冠的棺椁埋进了后陵。唯一让百官松口气的是,皇上好歹没有亲自跟来,否则真成了大闰开国宗怀年间的笑话了。
可百官哪里知道,帝王之所以没去,不是因为尚存一丝理智,而是因为真正的“皇后”被他藏在了宫中,藏在了养怡殿内。
席姜随宋戎来到了养怡殿的内室,她轻叹一声,不明白一个鬼魂,不怕日头烈阳,没被大师镇压,却受制于一个活人。
如今皇帝就寝的内室多了一件不伦不类的东西,一副通体冒着冷气的黑色冰棺,它比正常的棺木略小一些,里面放着的是席姜的尸身。
席姜总在怀疑,她之所以伴在宋戎身边不得自由,不知是因为他困住了她的尸身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入土为安,还是因为他们走到这一步,本就有着宿世之仇造成的。
看着宋戎走近那副冰寒之棺,席姜没有跟过去,她看过几次,棺内的她很端庄安详像是睡着了一样,可当她抬头一见宋戎时,可把她别扭坏了。
他一副悲绝深情的样子,慢慢地,他眼神变得痴迷癫狂,若不是每次阿抬来唤他,席姜不知他下一步要做出什么,似要吞了她入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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