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戎喘息着松了手,桌上赫然所见是那方断墨。席姜也看到了,她同样楞了一下,这个东西竟然还有。
刚才看到宋戎不好的快意一下子就消了大半,这方墨证明着她曾经的愚蠢。
这是她亲手所制,她席家有的不止是兵,还有钱。少时喜欢一个人掏心掏肺,知他好舞文弄墨,特意带上点金,挽了袖子一头扎进墨坊,花了七天的时间制成了十二块带着宋戎家标的特制金墨。
席姜以为,这东西早在入宫前就该是用完了的,没想到宫中十年,竟还能见到。不过刚刚摔断了,是方残墨了。
席姜扭头就走,快步到了殿外,虽她已不用吸呼,但她还是觉得喘不过气来,为她曾经的幼稚与愚蠢。
她站在台阶上,看到快步跑来的阿抬与轿人,轿停,钟医丞走出来。
他们急急地进到殿内,皇上却不肯就诊。宋戎看着赶来的医丞,厉声道:“出去!”
没人敢忤逆皇帝,钟医丞退到偏殿候着,圣体情况不明,他不敢走。
紧接着其他宫奴也被皇上赶了出来,只有大监还留在里面。
阿抬语气担心地轻声唤道:“陛下,”
宋戎重新把断墨攥在手里,道:“扶朕过去。”
阿抬扶他倚在窗前,宋戎的痛苦好似轻了一些,他把手伸开,阿抬这才看到是什么。
这东西他也认识,是很多很多年前,还是席姑娘的皇后娘娘送给还是督主的皇上的,这承载着少女心意的特制的礼物竟然还在。
阿抬沉默,他知道陛下开始睁开眼看现实,他在一点点地清醒过来,否则他看到有关皇后娘娘的旧物不会是这个样子。
“朕记得,这东西还是你拿给朕的。”
“是,是奴婢从,从福桃姑娘手中接过来的。”
阿抬记得那是一个浮雕镶翠的盒子,福桃当时还背着马车上的席姑娘,悄声跟他语:“你可拿好了,这盒子比里面的东西都贵。”说完又马上补上一句,“不对,这世上再贵的东西,也没有这里面,我们姑娘亲手做的贵重。”
当时阿抬还以为是什么吃的,最后才知是金墨。
“福桃?真是好遥远的名字,难得你还记得,对,好像她身边那个丫环是叫这个名字。”宋戎说着拿出一方巾帕,把断墨放在其中包好,然后揣入胸口。
做完这一切他好像很累,轻飘飘道:“刚才是谁打碎了这方墨,拉下去斩了。”
阿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自皇上接受前朝降表入主皇宫以来,养怡殿还没见过血,从来没发生过打杀奴婢的事,他们的君主并不残暴,是位公认的名仁之君。
可这么一会儿,已打残一个,又要再杀一个。
“怎么?你也想像申承望一样?”宋戎的声音不怒自威。
阿抬:“奴婢遵命,这就去办。”
席姜看着阿抬让人拖走一直求饶的宫奴,原来是因为打碎的金墨。
她转头朝殿内望去,呵,宋戎以前还会假仁假义地装一装,现在是不准备装了吗。
钟医丞守了快两个时辰,一直候到了皇上用完了午膳,他都没等到皇上的召见,来告诉他可以回去的大监说,皇上已无碍,饭也照常吃了,不需要诊视。
钟医丞都迈开步了,还是回身问向大监:“大人,劳您给下官透个底,陛下真不需要诊治吗?”
阿抬:“如何诊治,钟大人可是有治心病的药?”
钟医丞:“下官明白了,下官告退。”
晚间,武府内,全身穿着夜行衣的男子在向武修涵禀报。
武修涵听后挥手让人退下,今日依然没有打听到安插的内应的消息,倒是得了一个更离奇的事情。
侍候了皇上十年的申承望被皇上打了,剩下半条命已被赶出了养怡殿。
事出反常必有因,这宫中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这时,武修涵可顾不得要惊动到武贵妃了。他叫来府上的李嬷嬷,让她明天去宫里一趟,求见贵妃娘娘。
转日,嬷嬷去了回来说,她才到西门就见到了太后身边的吴典侍,说是太后娘娘新下了宫令,以后每月只有五日外戚女眷可以入宫觐见,还要提前递请牌,批准了方可入宫。
武修涵不由得皱起了眉,他问:“你确定是太后下的令?不是皇后?”
李嬷嬷:“奴婢确定,奴婢怎么可能不认识吴典侍,是她亲口所说。”
武修涵缓缓点头,是太后还好,她目前还是站在贵妃身后的力量。今日朝堂上,他更仔细地观察了皇帝,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一切如常。可暗地里的不寻常都在说明,宫中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他一定要搞清楚。
宫中,自从申总管废了,养怡殿斩杀了一名宫奴开始,养怡殿的气氛就变了。
养怡殿的宫奴们大气不敢喘,活得仔细又小心。皇上近日虽未再打杀奴婢,但受罚的却多了起来。
任谁都看得出皇上的心情并不好,他脸上别说笑意,连个舒心的模样都没有,低压笼罩着养怡殿。
宋戎一脸阴沉,眉头不曾松开。心脏上散不去的疼痛一直在纠缠着他,这种疼对正常生活没有任何影响,他自己默默承受,不宣之于口没有人知道他在经历着什么。
但好在那股让他恐惧的心慌没有了,只是这样一直疼下去让他难免暴躁,戾气充斥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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