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大儒陈良的弟子陈相听闻此事后,认为农家务实耕地之道更为实用,便带着其昆弟陈辛叛出师门,扛着石锄从宋国赶去滕国拜许行为师,从此陈氏子孙代代为农家忠实门人。
后来滕国被宋国所灭,宋国又被齐楚魏所灭,农家只得辗转在齐楚魏三国奔波,以希翼用多年农耕经验帮助更多百姓,哪知,齐魏两国君王对他们力主“君民同耕”的观念甚为恼怒,被驱逐出境的农家众人,只得回到祖师许行的楚国老家。
当时的楚国实力强大,楚庄王思想亦颇为开明,他虽同样不赞成农家“君民同耕”之说,却仍是应允他们在楚境各地传授百姓耕田种地,若农家有多收、省力之法,朝廷甚至会出钱出力大范围推广。
但早在陈谷这一代之前,农家的地位便愈发尴尬起来——楚国王族之中,宗室势力原本就十分强大,虽然他们自楚庄王时期被君权压制,往后数十年间老实了许多,但待君王权威减弱之时,蛰伏的宗室势力又再次蓬勃而起。
楚国辉煌的时代一去不复返,站在众人面前的,不过是一个被秦国打得君王流亡迁都、失去众多北面土地、君权再次被宗室势力制掣的国家。
如此一来,原本被楚君收拢的大片土地再次回到了宗室手中,而宗室们跟齐魏君王一样,极度厌恶农家“君臣并耕,自食其力”“君臣宗室不应向百姓收税”这等说辞,认为此乃扰乱人心之异端学说,故而,宗室们虽未将农家逐出楚境,却严禁农家再收徒与教民。
一个学派若没了传人,迟早要彻底消亡于历史长河之中,任农家众人再无可奈何,亦只能流转楚境南部穷乡僻壤之地,继续悄悄教民收徒。
但陈谷比父辈更清晰地知晓,楚国权贵不过是以一种相对温和的方式禁绝农家罢了,如今农家门人已越来越少,若再这般躲躲藏藏下去,离农家覆灭不过一步之遥。
再者,他们手上有无数善农利民的法子,却无法得到朝廷的支持而在楚国大力推行,如同抱金待死之人,何其悲哉!
穷则思变,陈谷思来想去数年,终于决定趁自己这把老骨头尚有几分力气,带门人迁出楚国另寻出路。
可如今之世,七雄并立之局面早被秦国狼吃羊的进攻打破——他们能选的落脚处,也只有秦齐燕三国罢了。
按理说,秦国自商君变法后,乃是列国之中最重视农耕之国,农家当初为何绕道而行不选秦国?原来,商君变法之时,改列国通行的鲁国十什一之税为泰半之税,与农家不赞同统治者收税理念全然背道而驰,这才有农家百年间不肯入秦之事——秦国,在他们眼中是暴虐之国。
前些日子陈谷带门人一路北上之时,亦是托人办了经商验传,绕过秦国西面群山,径直前往齐国而去的。
但今日之齐国,亦早非当年强盛的齐国,齐国南部大片平原沃土早落入燕赵手中,朝廷极其重视鱼盐之利而并不在意农耕,这样一个商业发达的国度,并不适合农家传道授业。
无奈之下,陈谷只得带门人再往东赶往燕国,四处走访后发现此地气候虽比楚国寒冷许多,却在太行山至渤海一带与辽东北部有大片平原,倒也是一个适合发展农耕之地。
哪知,陈谷前往蓟城王宫求见燕王之时,才开口劝燕王要与民同耕,便被对方怒气冲冲命侍卫扔出了宫门,并下令禁止农家入燕。
如此一来,摆在农家面前的只剩两条路:归楚或入秦。
以臼为首的弟子支持归楚,认为暴秦无道虐民,他们助秦国产出的粮食越多,秦国朝廷便会朝百姓收更多税赋,不如不助;而以宜为首的少数弟子却支持入秦,认为如今楚国各色税赋加起来,亦有泰半之重,与秦国并无甚区别,但世人皆传,当今秦王乃不可多得之明君仁主,若农家助秦增产,秦王兴许还会为百姓减税
争执不下之时,陈谷只得从行囊中掏出龟壳,诚挚占卜后得到神灵指示:该去韩国故地。
韩国故地,正是秦国如今的颍川郡,臼等人认为,神灵是想让他们看看,韩国百姓在暴秦统治之下过得如何艰难不堪,便欣然同意前往。
哪知,一行人风尘仆仆赶往颍川时,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他们所至之处,百姓确实皆在田间地头干活或者忙着修补旧路,但他们轻快的步伐、逢人带笑的面色,皆在提醒着农家诸人:这些韩国旧民,在秦王的统治下,在秦吏的管理下,虽然依然辛劳,但过得却是极快活的。
至少,在他们世代生活的楚地与先前所往的齐燕两地,无论农人还是商贩,面上皆带有深深的愁苦之色。
在走访颍川各郡、四处帮农人干活的过程中,陈谷等人听得最多的,是当地百姓吐唾谩骂韩王畜生不如,以熟菽之种哄骗百姓、不救梁城地动之民;是当地百姓虔诚面北跪拜后,爬起来称赞秦王乃是世间少有之大善人,当日,便是秦王送来粮种救了韩国所有百姓,也是秦王派兵前去梁城抢救地动伤者
后来,他们在水径县走访之时,县令陈平得知对方乃是农家之人,登时大喜过望,力邀他们留在秦国襄助朝廷与百姓。
陈谷原就被秦国空有暴虐之名、实质所行皆仁政所震动,在与陈平长谈数日,深入了一番秦国现行政策后,终于打定主意:择秦国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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