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眼看再过两月秋收将至,百姓们虽欢喜朝廷要为他们修新路,却担心这破烂的旧路会影响八月运粮,众人盘算一番后,总归眼下家中有余粮,大伙齐心协力将旧路先整修一番,人多力量大也耗费不了多少时日,这点干粮,比起他们对今岁秋收得到更多粮食的热烈渴盼,倒也勉强能忍受。
如此一来,正为商队无法出行倍感困扰的官府长官们,哪有不喜出望外的?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几乎东郡与颍川郡百姓都闻风而动了,少数有心巴结秦吏的豪强,忙抢着为官府捐了些粮食,直言用于修路百姓之口粮。
宁腾与陈平皆是胸有韬略之人,又岂会真让百姓吃亏?在他们不谋而合的暗中筹划下,“韩魏故地庶民大义”的流言迅速传遍郡中各地,百姓们闻言自是喜气洋洋,而那些隔岸观火的韩魏豪强权贵闻言,却再也坐不住了。
这流言,只提韩魏故地庶民大义,却绝口不提韩魏故地豪强贵族大义,言外之意,不就是嫌他们不够大义吗?若放在从前,他们定会命人揪出传播谣言之人,将对方当众剥皮抽筋!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眼下的他们纵便仍旧坐拥家财万贯,纵便先前为刚建好的公学捐粮千石,得了个公士爵位,实则,也只不过是无一官半职、惶惶然被秦吏秦法管辖的旧国遗民,哪能再如从前那般肆无忌惮行事?
再者,他们关起门来暗暗商议一番后,认定这流言定是秦吏命人传出的,为的正是逼他们捐粮——明晃晃的阴谋,他们却不得不接招,谁让朝廷不争气,让秦人占了土地呢?
于是一时之间,各郡县豪强纷纷“慷慨解囊”,往官府捐献一两百石粮食,以用作庶民修路之口粮。
砀郡之中,吕太公不但早早便捐了六百石粮食,还命长子吕泽与次子吕释之、日日带着奴仆前去帮忙。
如今的吕氏一族,称得上整个砀郡最为得意的人家——他争气的长女吕雉,是去岁郡中唯一通过朝廷‘以考取吏’考核之人。
先前,吕雉当日前往咸阳参加殿试之时,得到郡守郑重派出的侍卫保护一事,让郡中的魏国豪强忧心忡忡地意识到,往后,吕太公恐怕能凭借这得到秦君亲自召见的女儿,率先与秦吏拉拢关系。
区区商户,他也配?
后来,豪强们接到派出去蹲守的家臣传回“吕雉归乡”的消息时,无不大松了一口气——听闻旁的郡县入选之人,皆得了官即刻上任,这吕氏女纵便先前通过考核又如何,不也照样被秦王赶回来了么?呵,小小女子,也敢妄想做官?丢人现眼!
哪知,兴高采烈结伴跑去城门看吕氏笑话的他们,却惊诧地发现,非但得到消息的郡守早已迎在城门处,而且,吕雉竟是被几名身穿玄衣黑甲的秦国侍卫护送回乡的!
在侍卫的解释下,在郡守兴高采烈的公布下,他们这才沮丧地知晓:吕氏女竟通过了殿试,只因她年纪尚小,这才主动恳求归乡的。
更可气的是,吕氏女虽未被授官,却被授予了公士爵位,还得了一名仆从。
他们忍着心痛、捐给秦国朝廷一千石粮食才换来的公士爵位,这十三岁的女娃,她竟只带个脑子就换回来了!
看着吕太公那张笑得快开花的脸,看着吕氏女镇定自若的神情,郡中豪强们看得眼都红了,嫉妒得发红了!
好在,朝廷很快宣布了要在各处开设公学、并愿为捐粮千石者家中子弟提供“插班”的殊遇,一时之间,砀郡豪强成为捐粮最积极之人——读书,他们不争气的傻儿子要读书,往日只学些针线纺织的女儿也要读书,先把粮捐了,总有机会用到名额!
而且,豪强们在听闻吕雉也要进郡中公学读书时,无不悄悄叮嘱自家儿孙要多跟她来往,此女十分聪慧,若能处好关系,兴许下趟考试之时还能抄她几个答案
从未参加过任何考核、靠着魏国世袭制度分封各地得到巨额家财的豪强们,自然不知晓:考场是不能抄答案的。
总归,在这般种种前情之下,往日对吕太公不屑一顾的砀郡贵族豪强们,如今却抢着跟吕氏拉关系——连他们都未见过一回的秦君,吕雉却见过了;旁人在公学是学子,吕雉在公学是身带爵位的学子。
而且,郡守说得明明白白的,吕雉这回殿试考核成绩乃是甲上,秦王如今不过是怜惜她年龄小才放她归乡读书的,待过几年她年纪大一些,还是要再去咸阳面君、在咸阳宫中被授官的!
当官的女子啊,莫说他们从前闻所未闻,便是现在举国加起来,也只有两人啊,吕雉便是其中一人!岂能不令他们这些无秦国一官半职之人争相巴结?
如此一来,想与吕氏议伐柯之豪强不胜其数,莫说砀郡本地,便是周边郡县亦有豪强亲自登门担当伐柯人。
吕太公深知以长女之品貌才学,将来定是有大出息的,再者,长女年岁尚幼,谈婚论嫁着实过早,便委婉地一一回绝了众人,这般之下,众人便知晓吕雉是他们高攀不上的,便纷纷退而求其次,直言愿与吕太公旁的子女议亲
吕太公想到此处,不由与妻子感慨道,“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啊!先前魏国亡国之时,我等皆是心下惶惶不安,不知来日之所依哪知秦王如此贤明,真乃千古未见之明君啊!以考取吏、开设科举、兴办公学,哪一桩不是亘古未有之大事?要我说啊,纵是上古尧舜仁君在世,亦比不得秦王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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