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他算着家臣该带着刘家人来咸阳了,又担心亲爹一把年纪,若半路有个什么闪失这才专程请了假赶来城门守着。
毕竟,就算老爷子真气息奄奄挺不过去了,于这世间最后一眼,也该看看他这衣锦未还乡的好儿子,如今可是朝廷五品大官了!
哪知,刘季站在城门跟守卫唠嗑了大半天,待日头西下之时,还未见到半个人影,这才确认刘家人定是还未到咸阳,正要折身回去,却见上司典客带着同僚匆匆赶来。
刘季忙笑嘻嘻上前拜道,“吴大人怎的亲自来这城门口啦?不知下官可有效劳一二之处?”
仗着他这张能将死马夸活的嘴,刘季在咸阳混得堪称如鱼得水,到处称兄道弟。
加之他揭发姬丹一事,不但自己加官进爵,连典客亦被君王赏了一级爵位,而整个典客官署同僚,还得到了君王“忠君护国”的称赞,大伙自然愈发看他这外乡人顺眼起来,眼下正你一言我一语的,将探子传报说赵国使团今日已抵达一事告知了他。
典客抬手挡着日头朝城外眺望了一番,前方没半个赵国使团的影子,这才掏出少府新售的棉帕,擦了擦额间汗水,扭头看向正准备拔腿开溜的刘季,笑道,
“你若真有心帮衬老夫一把,今日便勿再乱跑了,随我等候于此处,等着接待赵国使臣进驿馆吧!”
刘季急忙悄悄收回迈出去的一条腿,热情万分道,“下官正有此意!”
典客倒也不揭穿他,反倒是和善地为他讲起今日赵国使臣的身份。
他让对方留下,自有一番盘算,他在这位置干了十数年,爵位只往上挪了一级,哪知这家伙一来没多久,就因姬丹之阴谋而立功,让他这上司也跟着水涨船高,竟出人意料地升了一爵。
典客寻思着,王上待这刘季有些格外不同,想来这家伙是有些好运道在身上的,故而,每来一位列国重要人物,他都让刘季前去照应,以便能趁机揭发列国阴谋立功——让他这老骨头也能顺势借运,有生之年得以位列公卿之爵。
约摸等了个把时辰,赵国使团浩浩荡荡的车队,终于踏着漫天飞扬的黄土而来,典客忙拉住刘季悄声叮嘱道,“刘季啊,明日便由你负责照应这赵国公子,旁的奴仆随从无须你管,让他们来。”
刘季边笑呵呵应下,边伸长脖子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最前方那辆马车下来的使臣,啧啧称奇道,“这出使一趟,还要带个儿子同来?我家王上又不是没儿子,显摆个啥神气,切!”
典客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那身穿锦衣赤袍的赵国前太子,怀中果然抱着一名衣着华贵的小儿,不由蹙眉思索一番,似乎这十数年间,确是第一趟,有人抱着家中稚子前来使秦的,怪哉。
眼下已来不及细想,他只得满脸堆笑迎上去拜见赵嘉,一番客套寒暄后,对方温声道,“吴大人不必多礼,数年前某质于秦,承蒙吴大人诚心款待,某不胜感激之至,今日,总算有机会道声谢了。”
说着,便命人从车上取来一把样式极为古朴的木剑,上面雕了一个栩栩如生的虎头,他诚挚道,“听闻吴大人喜好收集木剑,某区区心意,还望勿要嫌弃。”
典客从看到木剑的那一刻,眼睛便黏在上头好似收不回来了,边抚须便赞“妙啊,这刀功着实一绝啊”,刘季见场面有些不对,忙扯了扯上司的宽袖。
典客这才回过神来,忙摆手道,“公子不必这般客气,在下无功不可受禄啊!”
赵嘉笑着环视众人,扬声道,“听闻秦法严格,不许官员收受财物,此番还请各位替吴大人做个见证!此剑乃是本公子亲手伐木削成,通体只用柏树之干,无一丝金银珠器点缀,虽则世间独此一把,但若要售之于市,却是一钱不值,不过是本公子,为答谢吴大人当年照顾之心意罢了”
秦法虽严禁官吏贪污受贿,却只限于能于市面流通之物,这种不值钱的普通木头亲手所削之木剑,恐怕扔在路边亦无人捡的,倒也着实算不上“财物”,加之对方落落大方于人前过了明路,这木剑,典客倒还真收得。
一时,典客署众人忙劝典客收下,又笑着夸赞赵公子实乃有情有义之人,接着,便簇拥着赵国车队朝驿馆走去。
刘季这心眼多的家伙,忍不住多打量了返身回马车的对方几眼,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
重回马车的赵嘉迎着魏无知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魏无知低头,看着身旁换了一身新衣的韩信,见对方一个劲往角落里挪,便伸手捏住他的小下巴,用楚语皮笑肉不笑道,‘小东西,你可记住了?你现在是我赵国人,是公子赵端的哑巴书童,待进了驿馆,绝不可开口说半句楚国话,嗯,记下了吗?”
韩信忍着下巴的疼痛,倔强地努力抬起头问道,“你先告诉我,我阿父和阿母在哪里!”
走到半道,对方便将他父母捆走了,又有人押着哭嚎的他梳洗换了新衣,再将他抱到这辆华丽的马车中。
他实在担忧,父母会被这群不讲理的坏人打伤。
想到这里,他握紧了小小的拳头,等他长大,一定要把这些坏人全杀了!
魏无知冷笑着收回手,正要狠狠朝他脸上打去,赵嘉却急声低沉提醒道,“不可,此乃咸阳城,莫要节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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