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太明白这番话的逻辑,奇怪道:“理科思维和性别有什么直接关系?这次的全国奥数比赛,我比排名第二名的男生高了三十多分。连小学奥数都学不明白的人,也能靠后劲超过我吗?”
这样真诚的发问却出乎意料地引来了怒火,她的父亲被老师叫到了办公室狠狠批斗了一番。
——没有女孩子谦逊的样子。
这是老师给她的评价。
父母似乎也觉得她有些过于锋芒毕露了。女孩子可以机灵,但聪慧太过就成了尖酸刻薄,不够大气、分毫必争的女孩将来结了婚,只怕也要让婆家嫌弃。
国学、音乐、舞道、插花、茶艺……一系列修身养性的课程如流水般袭来。她对知识并无偏见,所以还算适应良好。但她那个从小就被安排学习精算和管理的哥哥就过得不怎么样了。
在又一次轻松指出计算上的错误后,哥哥有些郁闷地道:“软软,你学什么都快,连爸爸让我们练习的商业策划书都写得这么好。我就不一样了,我看见这堆数字就头疼。要不然我去和爸爸说,让你当继承人吧,我真不是这块料啊。”
这个想法理所当然地遭到了拒绝,同时还连累着她挨了一顿手板。两个孩子惨兮兮地面对着墙壁,被命运裹挟着踏上截然相反的道路。
相比起言语上的打压,那些无孔不入的规训更加可怕。广告、电视剧、新闻广播……画面上哪些手持厨具,笑容灿烂的“成功女性”像标杆一样,反反复复地撕裂她的身心,在她心底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美丽、安静、听话、懂事、奉献……层层叠叠的枷锁嵌套在她身上,一点点磨灭她与生俱来的灵性。她逐渐堕落,果真成为了老师口中“后劲不足”的人。
长大后,她按照父亲的指示,找到了一个“虽然现在没钱,但很有能力的潜力股”结成婚约。事实证明她的眼光还不错,贺天赐果然是个值得投资的绩优股,他只用了不到三年时间,便重振了自己的家族,让贺家重新回到了b市豪门圈中。
可是这真的是对的吗?
她明明也出身富贵,容貌美丽,学识丰富,却只能被困在家里,做丈夫身边昂贵的摆件。
付出真的能收获爱吗?
她明明献出了自己的全部,却还只能一次次地看着丈夫牵起别人的手,还要含笑为他善后。
凭什么?凭什么?!
她在郁郁中死去,却又在名为系统的东西降临之后重生。
大梦一场,她才发现这一切不过是系统对“女主”的考验,她应该重生归来,用“不爱”去换取丈夫的“爱”,然后一边装作不在意,一边生下三个孩子,和丈夫过完甜蜜的一生。
可她这样聪明,怎么会看不破这种低劣的绞杀。即便重生后被冠上了“大女主”的桂冠,她的人生依旧要被强制带上“牺牲”、“奉献”、“伟大”的桂冠。
可为什么牺牲的人一定是她?她自己本可以过得很好。
如果拒绝加冕,那你就会被这个世界排斥,系统威胁道。
可她还是拒绝了桂冠。
比起“利他”,“利己”才是一个人最原始的本能。
于是她被放逐,被冷落,被扔在社会的最底层。可一次次的转生并没有消磨她的力量,反而令她的灵魂熠熠生辉。不知道漂泊了多久之后,她又回到了最初的世界,回到了做出选择的那一天。
所以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同名同姓的人,那只不过是一个不屈的灵魂,在一次次的风雨中逐渐挺直了胸膛。
“心率下降,aed准备好了没有?”
“康博士!快看这段波动!”
“记录,快记录!捕捉到了没有?!”
刺目的灯光给匆忙往来的人镀上一层模糊的边。阮如安迷茫地睁着眼,竭尽全力地呼吸。蓬勃的生命随着记忆在身体中迸发,有冰凉的液体划过脸颊。但她相信这滴眼泪并不苦涩,相反,它应该带着新生的希望。
麻醉针被推进了体内,她被迫合上了双眼,在黑暗降临的最后一刻,脑海中似乎有声音响起。
【数据库遭外部入侵,将进入休眠状态,任务模块暂停,监控模块暂停,惩罚模块暂停。】
【系统将切断与宿主联系,请宿主好自为之。】
阮如安觉得自己像一叶漂浮在海上的小舟, 时不时就要被汹涌的浪潮掀个跟头。又或者她魂穿了某著名文学人物——老渔夫圣地亚哥先生,但显然她并没能钓上来一条大马林鱼,酸软的身体反而像是被那条一千五百磅的鱼扇了好几个巴掌。1
积攒了不知道多少个世界的记忆将她淹没了, 过了不知多久, 温暖的阳光才终于施舍一般地照在她脸上。她艰难地睁开眼,入目却只有一片寂静的白。
这是哪里?
恍惚了好一会儿, 她才隐约想起自己好像被颠公男主带着经历了一场严重的事故。撞瘪的车头、滚起的浓烟, 还有刺鼻的血腥味犹在身侧, 她眼前再一次腾起了雪花一样的小点。
耳畔似乎有喧闹的声音, 模模糊糊的, 像隔着一层水幕, 叫人听不明晰。
她疑心自己已经死了,毕竟在被系统流放的无数岁月中,只有死亡能让她短暂地回忆起过往。她曾无数次漂浮在纯白的虚空中回味自己的人生,然后在系统的提示音中被投向下一个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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