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容答:“早在我走进这间屋子时,就让他退下了。”
她面上波澜不惊,只垂头盯着自己面前的空杯,仿佛陷入了沉思一般,不知在想什么。
这情景实在少见,让我不由绷紧了心弦,又等了片刻,才听她出声道:“你猜得没错。”
我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回答我方才的疑问。
果然。在心中暗道一声,我问:“是谁把你们藏起来的?苏剑知吗?”
她手臂搭在椅背上,微勾着唇角看我:“说好了的游戏,一个问题,一句回答,该你了。”
我轻蔑一笑,一把抓起酒杯饮尽,又给她的重新添满:“你方才问我知道了多少,我知道的,也就到此为止了。”
她微微摇头:“这个答案太模糊,不算。”
我也摇头道:“是你问的不够具体。”
仿佛是被彻底勾起了兴趣,眼前人手执酒杯,一双丹凤眼既冷且媚瞧我片刻,羽扇般的长睫眨了一下,盈满的杯便转瞬而空。
“好,”她斜眼看我,面上几分玩味之色,“师妹若是自认扛得住这一壶花雕,我自然也就不客气了。”
我波澜不惊道:“随你。”
之后一来一回,再无废话。
“去过云麓悔莫峰了?”
“是,右护法季非然尸骨已入土为安,她的《紫霄散》在你手里?”
“是,只是机缘巧合之下碰见的,你若想要回去,我可以给你。既已去了云麓,为何又回到雪域山庄?”
“不需要,且不说教中还存有一本,既是已给外人知晓的秘籍,对我教就不再是至高的价值。师父已将我从云麓除名,今后我不再是云麓弟子。当年你设计将我摔下马,是为了除掉我身上的胎记?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也并不早,只是有一晚偷听到了掌门和三师叔的谈话,才知道原来你有这样的身世。你怎会知道苏家有王妃的画像?”
“我在苏家藏书洞看到过,就是那晚你……”话到此处忽然顿住。
房中一时沉默,烛火静静燃烧。
那一晚,我和她都知道是哪一晚,还有那个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
抬头对上她的视线,她的神色复杂,眼中映着颤动的光影,有错觉般的温柔和怜惜。我淡淡移开目光,问道:“你当年故意潜入云麓,是为了什么?”
她也微微偏开脸:“奉命行事而已,当年魔教右护法在云麓山失去踪迹,多年后紫荆掌门却凭空多出了一个师妹,苏煜怀疑二师叔就是当年失踪的魔教右护法,他派我去,是要证实这个猜测,倘若云麓当真救了魔教中人,他就可以此要挟掌门,只是后来我发现了山洞里的尸骨,断定右护法已死多年,苏煜才作罢。”
“云麓已避世如此,他都不肯放过,”我不由脱口道,想了想,又问,“这么说,你其实不知道二师叔她……”
“那时的确不知道,”她微微仰头,像在注视着虚空中的一点,极轻地吐出一口气,“原本我是该奉命离开的,却阴差阳错让我听到了掌门的那些话,那时候紫霄散也已小有所成,我想,既是送上门的机会,岂有不用之理,所幸就去了雪域山庄,只是没想到……”
她低笑一声,脸上神色复杂至极:“曾经我是打算留你一命的,只是却被你误打误撞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那次我是真的想杀了你,只有你死了,才没人能查出你身中之毒与紫霄散有关,如此一来,我也能安心前往雪域山庄,有季非然贴身信物与紫霄散作证,即使有人起疑,也难拿出证据。毕竟,你已经死了。”
她转头看我,嘴角的笑意带着几分自嘲意味,眼中却隐隐有释然之色:“可没想到,你这只九命的猫,竟然没有死,反而还引出了魔教的左护法。”
长久以来埋在心底的死结在这一刻霍然开解,我曾耿耿于怀的那个暮春夜,我朝夕相伴五年的师姐,她对我击出那一掌时究竟在想什么,我无数次希望自己当年感受到的那彻底的杀意只是错觉。可原来,真的不是错觉。
“直到苏州传来消息,说有人在暗查王府和我的底细,那时我才知道,你还活着,而我所做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可或许是天意,偏偏在那时候,让我又碰上了你。”
“别说了。”我面无表情开口。
“再看到你的时候,我心里竟然很高兴,那时候我想,我或许是希望你活着的,看着你像从前一样在我的眼前,喜怒哀乐都是因我而起,那种愉悦是我从来……”
“砰!”
右手中一股真气喷薄而出,桌面从中裂开,杯碟碗筷应声滚落,一地狼藉。掌风带得屋内烛火尽数熄灭,风吹起我两鬓的发,我立在她身前,右手扼上她的脖颈,指尖传来细微的脉搏跳动的触感,而眼前人却自始至终动也未动,任由我掐住她的咽喉。
“别说了。”我盯着黑暗中那张脸,发出呓语般的声音。
她仰头看我,喉结在我掌心滚动了一下,嘴角却牵出模糊的笑意。
“花花,对不起。”
一只手慢慢抚上我的手腕,将我的右手缓缓圈住,五指蓦地一松,她顺势将我的手整个儿握紧。腰后横过一条手臂,整个人被往前带了一分,她搂着我,将脸埋进我的怀里。
温热的气息穿透衣衫,一点一点贴在皮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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