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辞眨眨眼睛:“他希望我们把他当成大人啊。”
“你说得不错。”一直沉默的叶大人忽然开口。
经过村中的打谷场时,有不少村民在活动,今天又是个大晴天,潮湿的粮食被重新晾晒。
只要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一旦走上绝路,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条干透的小径连接来时路与漫漫前途。道路两旁,留在枝头的梧桐叶随风簌簌地响。
“再往前走是哪里?”十二问。
“岳家村和陈家村。”辞辞看起来心情不错。
十一:“是那个因为瘟疫被一把火烧掉的陈家村吗?”
辞辞答是。
一行人从南田村出来走入岳家村。
临近深秋,农家的劳作已经进入尾声,放眼望去,田间地头一片空旷,过去用来引水的小渠已干涸了,玉米秸秆整整齐齐地堆在田埂上,待到干透拉回家去,剁碎喂牲畜或是冬天拿来生火都可以。
天高云淡,穹顶湛蓝。风儿温柔可意,轻轻吹拂,空中偶然飘过蒲公英的种子。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打破这一层宁静致远的是一阵凄厉的哭声。这哭声就在不远处,凄凄惨惨,引人探究。
走到近前,见一老妪伏在路边号啕大哭。老太太饱经风霜,衣服上补丁一个挨一个,瘦地一把骨头,身量比寻常的小儿还不如。
叶徊见状蹙了眉头。
辞辞快步走过来,蹲下去扶起老人,拍着她的背,安慰几句,细声细气地询问情况。年纪大的村人大都接触不到官话,她用的是辰州一带的方言。
老太太苦于没有地方诉说苦处。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瞧着像是个善解人意的,因此她也不觉得冒犯,倒豆子一样讲来。这人受了委屈,说出来总比长久地闷在心里要好。
听她讲家乡话倒还是头一回。叶大人站在辞辞身后不远处静静听着。
本地人说话语速快,执意叫外人听不懂似的,外来客勉强捉住几个熟悉的词汇就算是天赋卓绝了。这样排外的语言,经她的口说出来,偏软软糯糯裹着甜,像是红豆汤圆。
汤圆圆圆滚滚的躺在莹白的汤匙里,轻轻咬一口,它腹中细腻的红豆馅随即淌出来,像是积雪在枝头裹着娇艳的红梅。好在它是热腾腾的。
叶大人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
“公子在笑什么?”十一好奇道。
叶大人很快收敛神色:“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吃红豆汤圆了。”辞辞耳力极好,默默将他的这句念想拾进耳朵里。
老人家倾诉完,拍拍衣裳,拄着拐杖慢慢离开了。时候不早了,又快到饭时了,她得赶回去,不能叫亲儿子看出端倪来。
霞光万顷,远山绵延,金乌缓缓下坠,家家升起炊烟。炊烟袅袅上涌,将自己灰蒙蒙的颜色糅进绚烂的晚霞里。
辞辞回过头,冲叶大人笑笑,走回来将她了解到的事项说了。
老人家的两个儿子都在城里做工,半年见不着一次,老太太执意不肯离开乡下,她勤勤恳恳大半辈子,到老也闲不住,种着自家的地还不算,又从娘家侄子那里接过一块他家说好不要的荒地。荒地长满杂草,光每日来往拔草就耗费了不少心力。
好容易挨到杂草拔完,土地平整,娘家的侄子却又改变主意收回了土地,不肯叫她种了。地没有得着,反而因为劳累落下一身的毛病。如今到秋收,免不了要触景生情。家里的两个孩子都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冲动得很,她也不敢叫他们知道……
听完前因后果,同行的四人气愤不已。
这混蛋侄子摆明了是拿老太太当免费劳力呢。只是口头约定无效,没有地契一类的文书证明,地该是谁的还是谁的。道义上说不过去,这世上不讲道义的人多了去了。
如此对待一位长辈,实在非人所为。
“大人,老人家真的只能吃下这个亏吗?”辞辞殷殷地望着叶县尊。她头一次听说这样没良心的事情,内心很是不平。
叶徊抬眸,同她目光交汇:“你去问问她那侄子叫什么,家住那里,知道得越详细越好。”
辞辞忙追过去喊住老太太,照叶大人所说的问了。
老太太觉得奇怪,看着她:“小娘子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我……”辞辞红着脸,“我,我将来说亲事想要避开他家!”
“我是附近村子的。自然是要在附近找的!”
老太太被她逗笑了,心情不知不觉松快许多:“婆婆看得出来,你是个实心的好孩子。罢了罢了,说与你听,你可得警醒这样的坏东西……”
“我娘家姓王,住在下游的清河村,你去打听打听,村里只有一户姓王的人家……不过那村子富裕,别的人家还是很好的,你一定要考虑考虑……”
辞辞急于绕开这个话题:“清河村的梨子甜得很。”
“小娘子识货。”
“……葡萄也是又大又甜。”
“对对对。”
……
直到返回来,辞辞的脸还是红的。风吹在脸上才好受些。
叶徊含笑望着她:“脸怎么这么红?”
辞辞摸摸脸颊:“天气太热,天气太热。”
十二指指天色:“太阳都快落山了,可还有风呢。”
辞辞无法:“我,我天生脸红,不防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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