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夏侯虞已经恢复了神智,但他看见自己满身的泥泞和楚祯身上的青紫痕迹,眼中的惊骇大过于茫然。
他攥住楚祯臂膀,忙问:“我刚才做什么了?我对你做什么了!”
楚祯本想隐瞒,但……
“你在找飞飞。”楚祯盯住夏侯虞的眼睛。
夏侯虞一怔,未回答。
楚祯逼近夏侯虞,“你想对飞飞做的那些事,刚刚对我做了。飞飞叫你净舟,我也叫你净舟,我……是飞飞吗?”
夏侯虞始终低着头,不去回答楚祯。
半晌过去,夏侯虞开口:“你走吧。”
说完,不等楚祯回答,夏侯虞直接把楚祯往门外推。
楚祯没有想到夏侯虞会有此动作,被意外一推,关在了门外。
“虞净舟!”楚祯拍门,“你把门打开!”
门内没有动静。
楚祯继续拍喊:“虞净舟!”
“走吧……”夏侯虞的声音从门内低低传来,“我已经困住了你太多年,外面才是你自始至终向往的地方。记住,别去长安,永远不要去。”
说完这些话,无论楚祯再怎样呼喊,门内再也没有传来动静。
楚祯在门外静立片刻,决然回头,骑上风麒驹离开。
门内的夏侯虞听见马蹄声,一直无动于衷的神情微微动容。
待马蹄声消失不见,夏侯虞转身缓缓打开房门。门外再没了那个人的身影,只留下一串马蹄脚印。
夏侯虞俯身,手指轻抚马蹄印,目光追随至最远的那串马蹄印。
倏然,他阖上房门,从里面将门栓落下,而后回到二层阁楼,从角落找出麻绳,平躺在床榻,将自己的一只手牢牢绑在床头。
而他双眼向上看着,静待黑夜的降临。
不知过了多久,阁楼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二层阁楼的门被人撞开。
夏侯虞茫茫然看向门的方向,只见楚祯带着大夫出现在门口。楚祯一脸焦急之色,奔到夏侯虞面前,嘴巴张张合合对大夫说着什么,大夫也赶紧打开药盒为夏侯虞施针。
夏侯虞不明所以,他听不见楚祯在说些什么。
他想张开嘴,也发不出来声音。
直到他的眼前逐渐变得不再雾蒙蒙,耳朵也能听见声音之后,夏侯虞才意识到,方才他已失去了神智。
他手腕上的麻绳被楚祯解了下来,并轻柔地在伤痕处抹上药膏。
他听见楚祯说:“为什么把自己绑起来?怕自己失去理智去找我?”
夏侯虞没回答,低下了头。
幸好楚祯并未追问,而是转头和大夫交谈着什么。
夏侯虞看着楚祯的背影,以及侧面流露出忧心的神色,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与曾经的楚祯换了一个位置。
曾经的他正是楚祯如今的角色,替床上的自己询问可有解救之法。
那是一种,自己知道自己早已无可救药,却只能看着心爱之人为了自己寻遍天下之法,最终一次次希望破灭的——心痛。
夏侯虞听见大夫欲将楚祯叫出去详谈,但被楚祯制止了。
楚祯回头给了夏侯虞一个安心的笑,又回头对大夫说:“我们就在此处说,病人也该有对自己病情知情的权力。”
大夫看看楚祯,又看看夏侯虞,只好叹口气,道:“好吧,虞老板的症状正是癔症,此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切皆因……皆因你昏迷了一年之久,虞老板思念担忧过度,引发了癔症。本来自你醒来此癔症便未再复发,如今突发想来与你想走有关。”
楚祯垂眸,“果然是这样。”
大夫:“我啊,就是山野小村里的一个大夫,没治过什么大病。你能醒来也不是依靠了我,想来是你自己的造化。我只能施针压制虞老板的癔症发作,至于根治……我只能说,心病还须心药医。”
“明白了,有劳了。”楚祯说。
大夫点头示意,留下药房,离开了。
楚祯缓缓转身,坐在夏侯虞身侧。
夏侯虞盯住楚祯的脸,半晌才开口道:“怎么又回来了?”
“因为,你是个大骗子。”说罢,楚祯笑了起来。
夏侯虞看见楚祯的笑容,直到方才自己的问话只是强撑罢了,便也露出了些许笑容。
“知而假言,乃骗。知而不言,岂曰骗?”
楚祯:“你说从前你困住我太多年,如今要放我走。可为何你要逼我离开,又为何固执地认为,我找回了曾经的所有后……会离开你会恨你?”
“你……”夏侯虞不可置信地看着楚祯。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飞飞和净舟是知己是爱人。我所认为的知己爱人,与记忆与经历无关,是你与我天生,便注定要相遇相识相知——相爱。”
成全
皓月当空,凉风习习。
楚祯和夏侯虞穿着薄衫,平躺在阁楼的屋檐上。一旁是一壶壶酒坛子,一半都已经空空如也东倒西歪。
“夏侯虞。”楚祯醉意熏熏唤道。
“何事……”夏侯虞也有些不清醒。
楚祯伸出手,对着月亮比量着酒壶。他说:“你说——书中的长安是什么样子的?”
“不知道,”夏侯虞微微睁开眼,“我知道大漠、知道栾国、知道蛮离荒、苗疆、池定城、无名小居……唯独不知道长安,是何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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