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祯确认陈印的脚步消失,突然脱力,双手撑在桌上才勉强维持住站立的身形。
他慢慢站直,后退,直到退到墙角,再退无可退。
他顺着墙壁缓缓滑下,跌坐在地上,双臂抱腿。
“父亲教我的,是什么?”
“蛮离荒战役……是我打的吗?”
“我用了什么战术……用了什么兵法……”
“李启华是谁……林壑是谁……云齐……是我吗?”
楚祯感觉天旋地转,困在这一个个问题中逃不出。
“楚祯!”一个声音突然从门外响起。
楚祯一下子好似从深海中透过气来。
门被撞开。
夏侯虞的脸出现在楚祯的面前。
他蹲下捧起楚祯的脸,手指擦掉楚祯满脸的泪水,说:“我来了。”
这时楚祯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无意识泪流满面。
“净舟……”
“飞飞。”
“我好像……不是你口中的飞飞……了。”
夏侯虞的心猛地抽痛。
他把楚祯紧紧抱在怀里,说:“你永远都是我心中的楚飞飞,我不会让你忘掉它们。”
楚祯依旧无知无觉地流泪。
夏侯虞离开楚祯的身体,说:“走,我们回宫,你很快就会想起来了。”
楚祯任由夏侯虞带他起身,走出书房后,楚祯突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夏侯虞接住楚祯的身体,双脚竟然开始发软,第一步没有站起来,和楚祯一起摔倒在地。
第二次,第三次……夏侯虞无数次尝试,始终使不上力。
不是他力气不够,也不是他身体不适。
不知经过了多少次尝试,他终于抱起楚祯,上了马车,回了宫。
无数太医围在床前,各个面色阴晴不定,除了为难,更多的还是恐惧。
“喂他。”夏侯虞命令道。
其中一名太医手中端着锦盒,锦盒之中有一颗药丸。
听到夏侯虞下令,他反而登时跪下,“陛下三思啊!此药虽能缓解楚大人的失忆,但极其损伤身体,楚大人的身子本就已经脆弱不堪了!”
夏侯虞闭了闭眼,似是也在下决心。
片刻后,他睁眼,目光中满是冷漠:“朕命令你,给他喂药。”
“陛下!”一直沉默的石矜突然站了出来,“太医说他不能吃。”
夏侯虞转身,正对石矜,眸中的冷漠让石矜都起了一背的冷汗。
“朕说,喂药。”夏侯虞直视石矜,淡淡道。
太医们不敢抗命,将药喂给楚祯后,纷纷退下。
整座寝宫内,只剩下昏迷的楚祯和对峙中的夏侯虞和石矜。
“这药是陛下您早就准备好的?”
“是。”
石矜眼见着楚祯吃下那药,脸色比以往更加苍白,昏迷之中还在阵阵咳嗽。
“他忘记那些人,您不管。发现他的才能在渐渐流失,您便将药拿出。陛下,君主不是这样做的!”
“朕不会让他上战场。”
石矜一怔,“那……”
“曾经的他,因为落红,空有才华却囿于长安城。但他依旧有傲骨,从不服输。可如今落红要将他最后拥有的一点东西都要夺走,这和杀了他有什么分别?”夏侯虞问。
石矜慢慢看向床上的楚祯。
夏侯虞:“他身子坏了,朕举全大周之力为他找补药。朕就算荡平栾国,也会给他找来治好他身子的解药。但他不能先一步——心死了。”
石矜渐渐低下了头,开口轻声道:“若心死,他便真的回天乏术了。”
夏侯虞眼眸微抬,看向石矜。
石矜感受到目光,登时跪下,道:“臣不知天高地厚,妄议陛下与楚大人之间的情谊,顶撞了陛下,还请陛下责罚。”
夏侯虞收回目光,“念在你是真心担忧他,且是大周不可或缺的良臣,朕免你的罪。”
“谢陛下。”
石矜站起,看向昏迷的楚祯,半晌倏然将目光挪向夏侯虞。
他不可置信问道:“陛下……是已经有攻下栾国的良策了?!”
夏侯虞沉沉道:“时机快到了。”
回家
自那日起,楚祯便未再出门,终日坐在窗前赏月。
青丝未簪,随它垂下。长衫未系,松松垮垮挂在身上。
楚祯伸出细瘦的手腕,探出窗外,接住丝丝春雨。细算算,这应是最后一场春雨了,夏日即将来到。
若再往深了算,不到三月时间,楚祯即将迎来二十五岁的生辰日,也就是最后的审判日。
夏侯虞悄无声息出现在楚祯身后。
楚祯的听力下降有些厉害,直到感觉身后的温度与平日不同,才回头发现夏侯虞已经站了许久。
夏侯虞坐下,握住楚祯的手。
楚祯笑笑,回握。
“忙完了?”楚祯问。
“嗯……”夏侯虞又道:“漠北近日不太平,我需要御驾亲征。”
楚祯眉毛微抬,想问,却又压抑住,挤出一个笑容,道:“保重。”
“保重,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或许不会再见了。”楚祯从容说道。
夏侯虞默默攥紧楚祯的手。
楚祯感觉到了,没有挣扎,用同样的力度回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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