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虞:“飞飞但说无妨,净舟就是一个来长安经商的平凡人,与官府并无交集,你不用担心让我知道会给我带来危险。”
楚祯听罢,笑出了声:“也就只有净舟会认为我的担忧,是担忧你知道了机密之事,被我连累。”
夏侯虞也笑。算作默认,手上动作没停,换了一壶酒继续热着。
楚祯笑过,面上再也维持不住对外的沉静,“你还记得我同你说过,我有一个一直生活在漠北的朋友吗?”
夏侯虞点头:“记得。”
“我原本以为,他死在了栾国。可是今天才知道,他背叛了大周,回到了长安城。”
“圣上命你杀了他?”
“是。”楚祯道。
“你信吗?他叛国。”夏侯虞无波无澜地问。
楚祯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夏侯虞的眼睛,说:“我不信,就如若有人对我说,净舟叛国了,我也绝不相信一样。”
夏侯虞直视楚祯:“若他真的判了呢?”
楚祯:“若他真的……我会问清缘由,问清他的苦衷。”
“然后呢?”
“然后——杀了他。”
话音一落,楚祯又感受到刚才进夏侯虞小院时的那股寒意了,只不过这股寒意很快便戛然而止,消散而去。
夏侯虞听罢,神色如常问:“即便有苦衷,也要杀他吗?”
楚祯眼睫抖动,垂眸道:“即便有不得不如此行事的苦衷,但我始终相信,除了这条路,一定还有其他路可以选,当他决定背叛自己的国家时,他就没有退路了。”
夏侯虞为楚祯又递上一杯酒,“飞飞认为,身为臣子,忠的是国还是君?”
“是国。”楚祯脱口而出。
夏侯虞抬手,为楚祯扑落头顶的落雪,此番动作像是宠溺地拍了拍楚祯的头。
他道:“净舟认为,臣子,包括一个国家的皇帝,甚至小到每一个寻常百姓,忠的不是国也不是君,他们忠的应该是天下的太平盛世。无论是哪个国的百姓子民,都不该因各国争端而饥不果腹、居无定所。”
楚祯怔怔地看向说出这番话的夏侯虞,只觉得,方才喝下的酒,全部涌上了头顶,浑身汗毛战栗,一时说不出话。
他不知自己此时是什么感受,是震撼虞净舟对天下认知的格局,还是恐惧虞净舟的野心是放眼于全天下的。
夏侯虞送楚祯回去时,未再说任何与楚祯任职有关的话,只是将他送至楚府门口,与楚谦寒暄几句,推辞掉楚谦留他吃饭的盛情邀请,对楚祯嘱咐了几句小心着凉,便回去了。
他一回到小院,便神色一戾,沉声道:“滚出来!”
雁回立刻从暗处翻出,跪到夏侯虞面前。
“参见少东家。”
“我是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对楚祯动手。”
“少东家,他要杀你!”
“住嘴!”
夏侯虞眸光一闪,不知藏在哪里的袖中刀架在了雁回的脖子上。
雁回不惧脖颈上的利刃,依旧道:“少东家,莫要忘了我们在栾国受的欺辱与您的理想,我们不该妇人之仁!”
刀锋慢慢嵌进雁回脖颈处的皮肉,但他依旧面不改色,嘴唇泛白看向夏侯虞。
雁回从小跟着他,是最明白他在栾国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以及他想要天下大同的决心。
夏侯虞眸子抖了抖,手中刀缓缓收回。
他背对雁回,望向夜空中的那抹凉月,轻声道:“楚祯知我,我会让他明白我的苦心。如若……我会亲自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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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并不难想,从圣上因为死了一个使臣之子,就将保家卫国的大将军楚谦不由分说扣在宫中,还默许孙道知扣了楚谦的剑开始,圣上就已经计划楚祯进朝堂了。
圣上需要一把刀,一把用过后就可以顺手断掉的刀。
所有人都明白圣上所想,所有人也都无法反抗。
楚祯来到夏侯虞小院,见夏侯虞在忙赌坊的账目,便知会一声,自己拿了壶茶钻进后院偏房了。
今日便是楚祯上任来,正式执行计划的第一天。
他与总旗吩咐,若有异动便前往西郊留下记号,他自会及时前往。
昨日夏侯虞那番话,令楚祯陷入了迷茫。自己一人思索不通,便来找夏侯虞,每次来此处,无论心中有多少困惑之事,都能短暂忘却,寻得一片安宁清净。
“百户大人以此种姿态躺在虞某床上,被你那些下属看见,该更加不服你了。”夏侯虞端来一小碟点心,放下说。
不怪夏侯虞说,楚祯此时双脚搭住床头,头朝床尾,四仰八叉占了满床。
楚祯猛然意识到,立刻坐起,不好意思道:“在家中,父亲时常规整我的行坐,到你这里反而全都抛在了脑后。”
“无妨,怎么自在你怎么行事,我这儿既不是战场,也不是镇北侯府。”
夏侯虞虽如此说了,但楚祯下意识不想在夏侯虞面前露出丑态,还是端正地坐了。
他撑着下巴,从偏房往小院望。
长安依旧在元月,雪自从元月十五那日开始,便未停,一直飘着小雪。
小院盖了一层厚厚的雪,天上稀稀拉拉飘散雪花,楚祯渐渐出了神。
夏侯虞突问:“想什么呢?”
楚祯猛然回神,依旧看着外面的雪,笑说:“想舞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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