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胭:“还请掌门明鉴。”
流泉君看向袁城主:“城主,您看这事……”
袁城主虽然脸色铁青,但已经知道现在立场上自己已经不占优势,沉声道:“即便不用立即将谢隐泽处死,但他依旧有莫大嫌疑,理应关入牢狱……”
两名侍从听了,就要上来缉拿他。
“你们是什么东西?滚!”少年眸中血色一闪,骇人的杀意逼得对方戛然止步。
那抹血色在人群中引起了莫大喧哗。知道他是魔族混血是一回事,真实看见了那鲜红赤瞳又是一回事,众人警戒陡生,又被他下一句话惊得魂飞天外。
“用不着羁押我,就在这间屋子里,凶手还没有离开。”谢隐泽冷冷道。
“这世上有一类存在,最喜欢在杀了人之后重返现场欣赏自己的成果。而且……你们真的很不会掩饰自己身上的臭味儿啊。”
他冷冷说着,离得不远的袁城主忽然被他掐住脖子提了起来,众人再次一阵惊呼。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穿越那么一段距离出现在袁城主身前的,那身法玄妙高深到堪称可怖,一部分人心底不禁发起寒来。
不是因为袁城主被擒,而是近距离观察到了梵天宗第一天才的实力……思量着自己对上他时,究竟能有几分可胜之机。
陆云铮:“阿泽,放开城主!”
他显然以为谢隐泽被激怒了,如果让他当场杀人,对梵天宗名声造成的毁灭不可估量。因此,手掌在谨慎中已经按上了腰间的配剑。
谢隐泽身量极高,老头被他提起来,双腿悬空,费劲儿蹬腿都够不着地。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从嗓子里逼出几声呼救:“救命、救命!魔族杀人了!”
陆云铮紧张道:“小乔,过来!”
乔胭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挠挠头:“谢隐泽……”
“你不是北溟的公主殿下吗,现在还没看出来?”她一开口,谢隐泽总算没沉默以对了,而是不耐烦道,“他不是袁城主。”
“那他是谁?”
“他是刚才偷走你钱袋,引我来这里的人,他是——”
就在这时,门外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被血染透的人影,颤巍巍指向袁城主,用声嘶力竭的声音吼道:“大家小心!那是沈却!”
——赤渊魔族的无面书生,沈却?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前一刻还在谢隐泽手中费力挣扎的“袁城主”忽然换了一副神色,飞快地笑了笑,如一条滑不溜揪的泥鳅从他手中脱手,跃出了屋子。
“同样的招数,还想从我手底下逃第二次?”谢隐泽声如寒冰,眸现杀机。
忽见一道如月弧光,折玉飞出,直接削断了对方的双腿,“袁城主”的上半身在冲势下飞了出去。他被人凭空指摘这么久,又被拿出身说事,心中的杀意早就沸腾,脚尖一点,在折玉飞回带出的血光中如影掠出。
乔胭:“……”
她抹了把溅在脸上的血沫子,一股极为强烈的骂人欲望从心底腾起。
折玉扇和她有仇吗!还是我和你有仇啊谢隐泽!你杀人就好好杀不行吗?怎么又把血甩她脸上了!!
流泉君的声音远远传来:“阿泽,不必再追。他已经走了。”
谢隐泽手中抓住了一套衣服。他盯着手中的衣服看了许久,咬牙低声道:“沈、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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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城主经众修合力抢救了过来,只是一夜之间苍老了不少,老年丧子,是人间最惨烈的戏剧。
棺椁出殡的那天,也是阆风最热闹的一天,哀哭声中夹杂着不合时宜的喧嚷。小小一个阆风,现在成了全天下修士和魔族汇聚的地方。
漱冰秘境开启的前一晚上,乔胭抱着坛桂花酿,一个人爬到屋顶上喝酒。不多时,旁边轻轻咔嚓一声,一个暗影落在她身边。
“别人都忙得焦头烂额,你倒是惬意,在这里一个人喝酒。”那人说。
乔胭单手枕在脑后,语气悠哉:“如果你想道谢,那你直接说‘谢谢’就可以了。”
睁开眼,果然看见了谢隐泽正站在她旁边。对视的瞬间,他的神色微微僵硬。
“谢……”他小声说了句什么,乔胭没有听清,支起身子问:“你说什么?大声点。”
“我说……谢、谢!”谢谢两个字,让他说出了一股难以启齿的味道。乔胭哈哈笑了两声,又躺回去。
她以为谢隐泽要离开了,但他没有,他在乔胭身边慢慢坐下来,支起一条长腿。
“你怎么知道他是被蛇咬死的?”
乔胭反应了两秒,才慢吞吞道:“哦……我不知道啊。那个伤口是瓜蛋咬的。”
或许因为刚死不久,尸体还新鲜,蛇毒扩散迅速,造成了毒液致死的假象。
“所以,你不确定人是不是我杀的就决定帮我。”谢隐泽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万一我真是杀人凶手呢?”
“我是不确定人是不是你杀的,但我知道那老头有古怪,哪有死了儿子顾不上伤心,一股气把黑水往人家身上泼的?而且,最终杀人凶手也不是你啊。”乔胭笑笑道,“说明我赌对了。我运气一直很好。不过,你是怎么惹上无面书生的?那可是当今赤渊的大人物。”
“因为我烧了赤渊吧。”谢隐泽的语气平淡得就像说去吃了个晚饭。
乔胭一下子坐了起来,瞪大了眼:“赤渊是你烧的?!”
她记得前不久谢隐泽完接一个挂在任务榜上数十年无人问津的任务,该不会就是这个吧?烧了赤渊?
谢隐泽点点头。乔胭不禁吐槽:“不知道是谁这么无聊,贴个天阶任务去烧人家的行宫。”
谢隐泽笑了一下,他不常笑,这笑里掺了那么点揶揄的意味:“是师尊。”他说。
乔胭:“……这老冰块。”
骂完她又好奇:“你恨他吗?”那么多人都在怀疑自己的弟子,流泉君却没有袒护他。乔胭在想,如果没有她这个意外因素干扰,流泉君真的会废掉他的修为吗?
“师尊一直是这样的。”谢隐泽神色淡淡。
一直是怎么样?一直如此公正无私,还是一直在宗门大义前,视师徒情谊为无物?他用一个很讨巧的回答避开了乔胭的问题。
淡金色的酒液在天青色酒杯里轻晃,里面漂浮着细碎的桂花,酒味甜香怡人,是女儿家和小孩子最喜欢的口感。
但意外的,谢隐泽也很喜欢。在春日漂浮着花香和暖意的晚风中,他轻轻摇晃着酒杯对乔胭道:“你还不错,没有我想的那么讨厌。”
隐世佛国
乔胭没说话,他转头看,这人已经醉了。莹白的脸颊晕染着醉人的嫣红,抱着酒坛子轻声嘟囔着什么。
“……”他端着酒杯,面色古怪地看着她。从来没想到,有人的酒量会差成这个地步。
乔胭也不知道陆上的酒这么烈,这么容易醉人,如果知道,她绝不会轻易在小boss面前喝酒,并说出接下来这些要命的话。
“起来,回房间睡。”他先踢了踢乔胭的脚,后者没有丝毫动静。他正要弯腰把人扛起来时,乔胭忽然睁开了眼。
还是醉鬼的眼睛,雾蒙蒙的,脸上却漾开了一丝笑意。
“醒着?醒着就起来自己走。”不用扛她回去,谢隐泽稍稍松了口气。
“谢隐泽,你怎么在这里?”没等谢隐泽回答,她摇摇头,脸上的表情似一个旁观者,又含了一丝似笑非笑的怜悯,“你杀了那么多人,修真界早就容不下你了。”
谢隐泽动作一顿,面无表情问:“你醉得发疯了吗?”
乔胭笑着翻了个身,趴在了屋瓦上,她紫色的裙摆迤动,如轻薄的云纱,身姿纤巧,像只打滚的猫。
“我,是一个能看见未来的预言者。”她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道。
谢隐泽眼尾抽了抽,忍耐住了立即抽身离去的冲动。
算了。他对自己说。你跟一个醉鬼计较什么。可口中却鬼使神差问了出来:“那你看见我的未来是什么?”
乔胭没说话。他是盘腿坐着的姿势,离她有点距离,她手肘撑着身体,慢吞吞爬了两下,把下巴往他腿上一搭,舒服了。
她下巴尖尖,人也轻绵。谢隐泽的身子不禁往后靠了靠,颇有些不自在的别扭。
这个时候,她又不怕他了。
“在所有角色里,我最喜欢你。”枕在他腿上的女人眯起了风流妩媚的狐狸眼,眼尾的泪痣昳丽无比。
谢隐泽:“……”如果乔胭醒着,一定会为他听不懂自己的用词而庆幸万分。
“你是个注定悲剧的人物,你从来没尝过被坚定选择的滋味,见到了一点点的光,就以为那是爱,于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真是可爱……又可怜啊。”
她的声音很低,比起说话声,更像某种呓语,若不是修真之人耳力过人,几乎不能捕捉到她消失在风中的尾音。
“我从来不想伤害你,谢隐泽。如果可以,我只想亲眼看一看你走到尽头的那一天。”
一个反派式英雄的落幕,一个传奇般魔头的陨灭,那一定是场足够酣畅淋漓的戏剧。
少年修长的手指在身侧攥成了拳。
良久,他冷冷开口:“可笑,你又了解我什么?”
乔胭似乎尤其喜欢看他这样的表情。说不定她打心眼儿里就是个坏家伙,以别人的不如意为开心。
乔胭换了个姿势,做出清醒的她绝不会做出行为,仰躺在谢隐泽腿上,咯咯笑道:“我就是知道啊。你走来从来不走我左边,因为你知道我左手腕盘着瓜蛋,而你讨厌蛇。”
紫荆花树下,少年少女姿态亲密,换别人来看,定会以为这是一对相爱的青年男女。
“我还知道,你是故意装出讨厌别人接近你的样子,对不对?只要自己先竖起冷漠的高墙,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我还知道……”话音未落,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谢隐泽咬紧牙关,低声道:“住嘴。”
乔胭巴掌大的脸蛋被他遮了个严实,她也不反抗,只嗤嗤发笑。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谢隐泽的掌心,弄得手心潮湿一片。
过了半晌,她在他手心里安静下来。
乔胭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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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胭是被一阵口渴唤醒的。
醒来时,视线晃动,她被某人背在身上。脑袋枕在宽阔的肩膀上,一束修挑的马尾从视线里垂落下来,在那人修长的后颈间随步伐晃动。
“小乔醒啦?我带了点解酒茶,要不要喝点?”玉疏窈温柔的声音从旁侧传来。
乔胭直起身子,这才发现自己在谢隐泽的背上,视线晃动是因为他们正在往山上走。她睡得浑然不觉,好像还流了哈喇子,谢隐泽肩膀上一小块湿痕就是罪证。
“你醉得太沉,秘境到了快开启的时间,只好让阿泽背着你出发啦。”看出她疑惑的玉疏窈柔声解释道。
乔胭迷迷瞪瞪地擦了下嘴角:“师姐,这么赶吗,大半夜就出发啊?”
玉疏窈笑着摇摇头:“现在已经是末时了。”
光线依旧是黯淡着,身边的梵天宗门人掌心都托着一团灵焰照明。乔胭下意识抬头看去,感到场景十分魔幻。
一座巨大的、倒悬的山,就这样浮空飘在天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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