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磬上响起一连串咬牙切齿的音阶:他叫屈突宜!他叫郑兴朋!
那些朋友和前辈,不是可以用同僚和下属两个词就能随便指代的。
呵呵,李司丞,贫道已经死了,现在只是一团不愿散去的魂魄。如果你同意这个请求,贫道可以立刻化烟、化灰,从这个世上立即消失,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石磬发出哼的一声。
事实上,此刻李好问的感知正向悄悄向那座石像那里转过去。他想知道对此建议,裁判是何反应。
他身为一枚石磬,并无眼睛这个器官,倒也不必担心赵归真察觉他的视线。
就在这时,李好问发现石像手中所持的天平正一上一下地晃动着,似乎正在衡量。
他紧紧地盯着石像那边,忽然发现那石像早先挡住自己攻击方向的那只手,忽然向自己动了动,似乎在示意:请继续。
所以,在这诡异莫测的第二层,比试依旧在继续,石像依旧作为裁判,随时准备仲裁?
讲!
石磬终于发出了一个像样的音符。
还是那句话,贫道已死,因此贫道所做之一切,都不是为了自己。贫道实无任何一点私心,只是真诚希望你能够答应
石磬没有做声。
说服天子,延续武宗之策,继续灭佛,驱逐一切外来信仰,唯道、儒两家独尊。如有不服者,杀!
李司丞但能承诺这一点,贫道心甘情愿,将夺舍的那具身体奉上。贫道的头颅已经腐朽,如今唯一能承载元神的,便是爱徒这具身体。只要你将它杀死,那老道便自动神魂俱灭,再也没有复生的可能。
届时,李司丞大仇得报。诡务司依旧是天子倚重的衙司,李司丞依旧是天子身边的重臣,功名利禄俱全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李司丞?
驱逐一切外来信仰,唯道、儒两家独尊?
石磬低声重复了一遍。
赵归真,你考虑过那些穷人吗?
他们不像你们,可以清静无为,可以餐风饮露。他们既无钱,也无时间可以去炼丹,或是去山中修道,从诞生的那一天起,他们就是在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拼尽全力。
儒家也无法帮助他们儒门为这个社会设立了礼仪、规则,也划分出了尊卑、阶层其中便有一些人始终置身于最底层,无法再往上走半步。
而他们需要一个信仰,一种暂时脱离痛苦的方法,这是道门所不能给的,然而佛门和一些其他信仰却做到了。
石磬的脑海里闪过很多人的身影,便越发坚定了这个结论。
但是朝廷能给啊!赵归真驱使着李好问的躯体开口。
他们只要能服役,能够缴赋税就够了。他们痛不痛苦,又有何重要?
石磬顿时被气笑了,发出一连串类似笑声的清脆动静。
道长,你竟然如此吝啬,连给普通平民一个虚幻的梦想,让他们相信即便今生苦难深重,也可以再修来生都不可以吗?
赵归真的声音异常平静:不,你不懂。
他们的生命不重要,任何人的生命都不重要!
贫道自己的就更不重要了,反正已经被天子下令问斩。
石磬一惊:突然意识到赵归真确实与他人不同,更与他自己天差地别。
因为赵归真已经死了。
他连自己的生命都没有珍惜。
又怎么可能把他人的生命,和他人从虚无缥缈的信仰中所得的那一点点安慰放在心上?
所以郑兴朋的命不是命,鸿波的命不是命,长安城中那么多自责着跳入水中的人,他们的生命也都不是命。
贫道牺牲了自己,以保全大唐的盛世。
这一句,用李好问自己的音色说来,却异常真诚。
石磬沉默着,记起自己曾经千方百计地推测赵归真的动机,但每次尝试都无功而返。但是现在,石磬预感自己终于将要揭开答案了。
李司丞,你如果理解老道这么做的本源,你便应该欣然应允
请讲,石磬心平气和地吐出一段音阶,你因何如此偏执,一定要劝说天子灭佛。
这都是因为,老道曾经得过一个预言。
现今是大中二年,大唐的终点,可能就在两年后。
石磬周身的花纹似乎也闪了闪,应当是意识澎湃,心情激动的缘故:这个预言,不止你曾经听过。可这又能证明什么?
星河落于大地。长安城筑起血色的月宫。
赵归真驱使着李好问的身体仰头望向天空,同时开口补全这个预言普通人没有能力说出口的那一部分
异域之神从此降临凡世,带来一切覆灭。
听见了吗?异域之神,将是一切毁灭的根源。
无论是佛祖,还是景尊,祂们都是异域之神,都是异域之神!
赵归真越说越激动,以至于声嘶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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