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放着三件物事:一幅李贺画的鸿波画像,一顶脏兮兮但是质地不错的道冠,和一个陶制的大坛子。
那道冠据说是五月那桩法器抢劫案里鸿波遇害的现场发现的物品,经过询问证实是鸿波生前戴过的饰物。
而那个坛子里盛放的,是诡务司那件被命名为贪吃青面的法器。
要让阿宝找人,就得给它提供一些线索,这个我懂。
李好问不待屈突宜解说,便已想清楚了条案上摆放这些物品的目的。
屈突宜看了看条案上的三件线索,也颇感满意:待会儿告诉阿宝这就是它阿耶的物品,只要鸿波还在世,阿宝肯定能将人找出来。
李好问的视线停留在那只道冠上,忽然记起什么,问:屈突主簿,我记得你也是道门出身?
屈突宜坦然地点点头:是,我与我兄长都是,但所学法门略有差别。不过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与兄长都在道门中修习法术,后来受诡务司招募,这才吃上了公门饭。
李好问一时心里好奇: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屈突宜有一位兄长。不知道那位屈突大哥现在在哪里高就。
他们正在闲话,忽见那条案上,盛着那团贪吃青面的坛子动了动。
李好问立即感受到一种蠢蠢欲动。
贪吃青面这家伙似乎感受到了身周重重禁制的渐渐解除,此刻想要破坛而出,奔赴自由,又或者是向诡务司讨要上次动用它之后应该支付的报酬一个活人的生命。
李司丞无须担忧,屈突宜对那坛子的异动视而不见。他手中捧着一只用金丝银线绣成的锦囊,见时辰渐至,便将塞住锦囊口的一只玉塞轻轻起出,大青面这是老鳖拱碾盘,翻不了天的。
屈突宜手中的玉塞离开锦囊的那个瞬间,条案上的坛子立即不再动弹,整个坛子陷入死寂。
似乎那贪吃青面感受到了比它还要恐怖的存在,秒怂,顿时再也不敢造次。
屈突宜只管轻轻拈着颏下那撇漂亮的山羊胡子,笑道:俗话说一物降一物,确实是正理,这世间任何力量都不是完美无缺的,总能找到用来克制的法子。
李好问心道确实是这个理儿。
而他也不再关注贪吃青面,将视线转向屈突宜手中的锦囊。
李好问第一次见半身鬼婴阿宝的时候,就觉得这小家伙长得像是神灯里擦出的灯神刚刚从灯里飞出来的状态。现在看看,也还是觉得很像。
一阵虚幻的白汽从那锦囊中缓缓冒出,渐渐凝聚成形,随即拥有了实体,成为一个白白胖胖,玉雪可爱的小婴儿。
只是它的下半身不知道去了哪里,依旧是一团飘忽的白汽。
阿耶!
小婴儿一见到面前的人,就张开双臂要向前扑。
但它迟疑了一下,因为面前出现了两个男人。
到底谁是我阿耶呢?
究竟该扑哪个才好?
李好问忍不住脑补这鬼婴的心理活动。
阿宝,我们都不是你的阿耶。
就在这时,屈突宜开口了。
但我们给你带来了你阿耶的画像,他用过的东西,还有他豢养过的妖物。
李好问忽然感受到一阵强烈的恐惧。
这恐惧来自条案上的那只坛子。
若是陶制的坛子也能瑟瑟发抖,李好问眼前见到的就肯定是这样一副景象。
阿宝一听说有了它阿耶的线索,迅速抛弃了李好问与屈突宜两个,转向条案。
它先探出小脑袋,非常认真地端详起画像上那男人的模样,然后凑到旁边那顶道冠上,伸出软软白白的小手摸摸,然后又凑上去闻闻,最后朝盛放着大青面的坛子转去。
坛子里散发出的恐惧感越发强烈了。
连李好问都不由在心头为贪吃青面点蜡。
他模拟阿宝的心理活动:阿耶宁可养你也不肯养我,你这个坏东西!
果然如屈突宜所说,世间一物降一物,那曾经在倚云楼里翻天覆地,作威作福的大青面,在白白胖胖小小的鬼婴面前竟吓成这样。
阿宝对那贪吃青面也确实是嫌弃,小脑袋凑上去略闻了闻,便皱着鼻子别过脑袋,转向屈突宜,眼里充满疑惑。
李好问继续脑补阿宝的心理活动:为什么阿耶会养这玩意?
屈突宜却温和地向阿宝点了点头。
阿宝扁了扁嘴,脸上流露出万分委屈的神情。
也没见它怎么动作,整个人整个鬼婴蓦地迅速上升,升入夜空,停留在两三丈的高处,向四周观望。
如果鸿波还在世,阿宝就能感应到他的方位,然后带着我们找过去。
屈突宜也跟着站起身,束住了碍事的衣衫前襟,似乎做好了追踪的准备。
只是如果离得远,恐怕会多费些辰光。但在天亮之前,阿宝无论如何都能找到些线索
屈突宜话音还未落,李好问已经指着天穹惊问道:那是什么?
屈突宜也很疑惑,他睁大眼望着如一口深潭般的夜空,努力分辨眼前所见,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李好问:司丞,你你看见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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