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趴在卜幼莹耳畔,小声问她:“你能不能把邢遇留下来,让他教我骑射?”
这事儿倒是难住她了。
虽说邢遇是她的贴身护卫,但他却是父亲派来的,平日里也只听父亲的命令,并不受她管辖。
于是她面露难色,如实回道:“阿芸,邢遇是爹爹的人,我得先问过爹爹一声。不如这样,我明日回去后问过爹爹,若是他同意,下次”
话头倏地顿住。
没有圣旨明示,她不好断言。
不过对方却是听懂了,笑着打趣儿:“下次等你嫁进宫里,再带他过来让他教我?”
“阿芸!”卜幼莹羞怯着去捂她的嘴
“好啦好啦,我不逗姐姐了。”萧芸沐拿开她的手,勾住她的小指与之拉勾,“那我就等着姐姐啦。啊不,应该是”
“嫂嫂。”
嬉笑声顿时充斥着菀乐阁,月色下一片欢欣惬意。似乎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这一场婚礼,殊不知,每个人期待的主人公——
却不尽相同。
-
翌日申时。
拜别完帝后,卜幼莹便坐上了回去的马车。
车内沉香馥郁,绕着她的鼻尖打转。气氛虽静谧,但这份静谧里,似乎又暗含着一丝别样的情绪。
她低垂着眸,视线自脚底悄然看向坐在中间的人——
那人穿着银白色的云纹缂丝锦袍,玉带下挂着一块祥龙白玉佩,以及一个海棠金丝纹香囊。
车内沉香便是从这香囊中散发而来。
忽地,她不知想到什么,垂眸莞尔一笑。
清朗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她摇头,望向萧祁墨:“没什么,只是想起当日我进宫,便是你来接的我。如今我要走了,也是你送的我。祁墨哥哥何时做起接送的活儿了?”
听完,他也跟着笑了笑:“不是做起接送的活儿,是只接送你。”
卜幼莹的笑意在脸上滞了一瞬。
但很快又听他补充了句:“这是我应该做的。”
虽是客套话,却让她暗暗松了口气。
客套好,有了客套就有了距离,不至于让她不自在。
随后气氛再次回到静谧之中。
马车在主街上行驶着,周围时不时传来摊贩的吆喝声,卜幼莹涌起一股久违的熟悉感。
虽然进宫不过短短七八日,但她却感觉已经过去了好久,许是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现在猛然一回家,倒让她生出不真实的感受来。
又过了两刻钟,马车终于到达了相府门前。
萧祁墨说他还有公事要处理,便不陪同她进去了,让她给卜相和高氏带一声好。
卜幼莹点点头,应下后便起身下了车。只是正往前迈了两步时,身后之人又倏然叫住了她。
“阿莹。”
她回头:“嗯?”
只见萧祁墨抬起车帘,冲她弯了弯眉眼,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我等你……下次宫里见。”
她以为他指的是自己与萧祁颂成婚那日,便回以笑容,道了声“好”。
他目送着少女欢快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目光在她最后转身的地方停留了良久,久到身旁的宫人唤了声,这才放下车帘,令马车行驶。
……
回到家中的卜幼莹格外兴奋,用晚膳时喋喋不休的同父母讲了许多在宫里的事。
卜世邕是个寡言的人,他对女儿说的这些一贯是反应平平。倒是高氏,笑眯眯地听她说着话,时不时给予她一些回应。
用完晚膳,她便拉着母亲的手,撒着娇说今晚要与她一起睡。
高氏自然乐意,于是各自洗漱过后,两人便躺在卜幼莹的床榻上,说着母女两之间的悄悄话。
而与此同时的重明宫内。
随着宫人来报,门口的禁卫们纷纷让开一条路,一位雍容华贵、举止典雅、可神情却有几分忧伤的女人踏进了殿内。
萧祁颂也迎来了他的母亲。
此时已值亥时,月凉如水,合该是母亲歇息的时辰才对,怎的却到他宫里来了?
萧祁颂愣了一愣,旋即迎上前去,搀着她笑道:“阿娘这是心疼爹软禁我,特意看我来了?”
汤后浅浅笑着,走到前方入座:“你啊,也别怪你父亲这样做。这件事确实是你不对,墨儿怎么说都是你的亲哥哥,你怎么能动手打他呢?”
“阿娘,我已经知道错了,您就别说了。”他亲自给汤后沏了一杯茶。
接着坐在她身旁,问道:“您今日过来只是看看我吗?可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往日里母亲歇得早,极少在这个时辰还醒着,更别说外出走动了,因而他料定母亲定是有事同他说。
可汤后只是看着他,唇边噙着慈爱的笑意,说:“无事,只是想来看看我儿子罢了。”
说完,又抬起手,顺着他的墨发轻轻抚摸,感叹着:“我儿真是长大了,生得这般好,我这个做母亲的,心里欣慰啊”
一丝不解漫入他眸中。
母亲今日好像有些忧伤,虽是笑着,可眼里却并无笑意。
他将母亲的手握进掌心,柔声问道:“阿娘,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还是你同爹爹吵架了?”
汤后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娘只是上了年纪,有些多愁善感罢了。”
说罢,便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好孩子,娘知道,你心里一直怪你父亲偏爱你哥哥,但娘希望,你不要因此与你哥哥产生隔阂。你们都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若你们手足相残,娘会伤心的。”
萧祁颂闻言,以为母亲是在说前日打架一事,加入扣口君羊吧以私8已刘九刘散看更多完姐文便特地来开解自己,不想看见他们兄弟之间闹不愉快。
于是弯唇回应:“阿娘,前日是我不对,我误会了哥哥,性子又太冲动,我已经知道自己不对了。今后我保证三思而后行,不会与哥哥手足相残的,您放心吧。”
看着自己儿子如此乖巧,汤后不知不觉便红了眼眶。
她是做母亲的人,心里最是清楚,她这个儿子纵然外人说他千般不好万般不对,可其实他是最孝顺的,待人也是一片赤诚,从不搞那些弯弯绕绕,与她的性子是如出一辙。
可这么好的人,如今却要
一想到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她便忍不住眼眶湿润,落下两滴泪来。
“阿娘,您这是”他一怔,赶忙取来帕子递给她,“好好的您哭什么呀?是不是我又哪里惹您生气了?您跟我说,我都改。”
“好孩子,不是你的错。”汤后拭去眼泪,平复了一会儿情绪。
随后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你瞧我,真是年纪大了,说一会儿话就要哭。其实娘就是想看看你,同你说说话,我们娘俩已经好久没有一起谈心了,不是吗?”
“是很久了。”他回忆了一番。
从前在濠州,纷争四起后母亲随军,便极少能见面。后来住进了皇宫,他们便更是繁忙,父亲忙着政事,母亲则忙着打理皇宫上下。
虽然平日里也能见着,但像这样坐在一起谈心,却是再也没有过。
想罢,他食指卷着帕子,将母亲脸上残留的泪痕拭去,微微笑道:“若是阿娘喜欢,今后我时常来陪阿娘聊天。哦对,还有阿莹,我带着她一起来,聊到您不想聊了为止,好不好?”
提起卜幼莹,汤后的表情几不可察的顿了一瞬。
随即移开视线,干笑了两声:“好,当然好”
“阿娘。”他想起什么,又问道:“父亲有没有说,是他命人写赐婚圣旨,还是同寻常人家一样,带着礼品去提亲啊?”
闻言,汤后下意识垂眸躲闪他的视线,牵了牵嘴角:“你父亲还没有说。可能可能是提亲吧。”
“可听说钦天监将日期定在了九日后,这么点时间赶制喜服都已经很急了,更何况还有三书六礼要完成,那他怎么还不放我出去?”
这两日禁卫们一如既往守在殿门外,根本不让他踏出一步,丝毫看不出父亲有想放他出来的迹象。
这也是他觉得奇怪的地方,谁家儿郎要成亲了还将他关在屋里啊?
可汤后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尤其还是面对自己的儿子,于是只道:“也许,你父亲有他自己的考量。”
“什么考量啊。”他冷哼了声,“我看他是怕对哥哥不好交代,所以才要将我关得久一些。”
说罢,便摇着母亲的手臂,撒娇道:“阿娘,你帮我同父亲说一说,三书六礼我想亲自去做,不用旁人替我。”
自古以来皇家结亲,多数都不用皇子亲自出面,只用派礼部官员去做即可。
可他不想做那个“多数”。
迎娶阿莹的每一步,他都想亲自来。
看着面前满眼期待的小儿子,汤后愧疚之心作祟,刚按下去的眼泪顿时又漫了上来。
一看母亲又哭了,他便连忙安慰道:“好好好,我不为难您了,您别哭了。哎呀,您是儿子娶妻又不是嫁女儿,怎么哭得这般伤心啊?”
汤后吸了吸鼻子,眼眶又红又肿:“好孩子,你是最听话的,这件事情你还是听你父亲的吧,莫要再惹他生气了。”
“好,我知道了,那就听父亲的。您快别哭了,不然回了昭仁殿让父亲看见,定要以为是我气哭的您,我的屁股现在可不能再挨打。”
她被最后一句话逗笑了,情绪稍微缓和了些,笑骂了他一句泼皮。
时辰不早,再继续待下去恐又会哭几场,于是嘱咐了他几句日常后,便起身离开了重明宫。
今夜注定是漫长的一夜。
皇宫之外的相府,此时也上演着一场母亲与孩子的谈话,只不过,没有汤后那么多的眼泪。
卜幼莹孩童般蜷在母亲怀里,轻声问道:“阿娘,你当初嫁人之前,可有想过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高氏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回想了一下:“嗯倒也想过。那时年轻,便想着嫁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同书中西楚霸王那般。但后来长大后,就想着嫁一个稳重有责任心的人,家世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品。”
说完,卜幼莹抬起头来,打趣道:“那阿娘,你的愿望可都实现了。爹爹既是大英雄,又稳重有责任心,人品更是顶好的,我都要羡慕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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