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一念不动声色观察教室的氛围变化。
童年的经历让她对细节异常敏感,这是生存本能教会她的第一堂课。
每个人的小动作都逃不过她的眼睛——男生们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像在回避什么危险的生物。而女生们的反应更多:有人假装低头看书,眼角却在偷瞄;有人摸着耳垂,指尖泛红;还有人紧张得连呼吸都变得细碎。
空气中瀰漫着一种青春期特有的
暧昧。
紧张。
也许还带着一丝恐惧。
挺有趣,她想。
沉一念在台上装作有些紧张侷促,眼神却像条慵懒的蛇,不着痕迹地黏在男生身上。
对方似乎也在看她。
“这位同学,你坐在最后排,其他人都得回头才看得见你。不如到前面来提问吧。”教授说。
男生等挂科死神说完才起身,步伐不疾不徐地走向讲台。
他就这样站在沉一念身旁。
沉一念瞥见那双黑色皮鞋,乾净得能当镜子用。
她也转过身,和他面对面。
离得近了,美瞳度数不对的沉一念这才看清了男生的模样。
这张脸生得太会了。
少年的肤色衬得她都显黑,头发浓密,脸精緻得像瓷娃娃。
皮肤光滑无瑕,没有粉刺、痘疤或眼袋,乾净得彷彿未受污染的清澈溪流。
一看就知道家境不错。
沉一念内心评价:肤况细緻,骨架挺拔,毫无浮肿,整个人状态极佳,肾脏应该也保养得很好。
男生的目光毫无保留落在她身上,她报以一个好看的营业微笑。
只是这次嘴角怎么也找不到最完美的弧度。
几秒前的对视,她就察觉出男生眼神的异样。
那双眼睛表面上是一潭死水,冷得没有温度,深处却燃着某种灼人的东西。像极了她平常直播时想像的镜头后的观众,玻璃的屏幕背后藏着赤裸的窥视慾。
下身传来一阵阵莫名的酥麻感,小穴口微微抽动。
再熟悉不过的感觉了。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拍摄视频自慰过度,所以交感神经坏掉了。
高挑的男生垂下眼帘,收起那种令人战慄的视线。
片刻,才将眼神转向走来的教授。
“同学姓什么?”
“时。”简短得不带一丝情绪。
“时同学,你对学姊的报告有什么想法?请说。”教授站在两人中间,圆滚滚的肚子像道墙,隔开了沉一念和男生。
男生的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说:“学姐对网络社群的观察很独到。”
像个认真听课的好学生。
礼貌又疏离。
但沉一念总觉得他下一句话会让她窒息。
“我很好奇,”他微微侧头,摆出求知若渴的模样,“你在谈论权力结构时,用词隐含矛盾与暗示——被观看者真的如表面所见,是处于被动地位的猎物吗?”
沉一念刚要回答,他又面无表情地接着问:“还是说,那些精心设计的人设、那些所谓‘人畜无害’的表象,其实都是猎手精心布下的陷阱?”
这个问题像是早就准备好的,带着某种执着。
男生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那是一种近乎解剖般的视线,像手术刀一层层切开她的皮肤,穿过皮下组织,再深入到肌肉,触及脆弱的骨骼和血管。
“我特别在意学姐说的‘人畜无害’这个词。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形容?是因为这种形象特别容易让人放下戒心吗?”
“那么你认为,社会性和本能,究竟哪个才是真实?”
男生说完了,眼睛像隻军犬般望着沉一念。
忠诚却锋利。
彷彿在说:如果你的表现令我无法臣服,我便会张开血盆大口,反过来猎杀你。
沉一念在少年一连串的问话后愣了几秒。
沉默中,脸上那层画皮已经剥落,露出一张陌生冷漠的脸。
等她察觉到自己的表情管理失控时,已经来不及了——那个少年的眼神告诉她,他把一切都看在眼底了。
赶紧挂上那副尴尬又可爱的表情,她努力维持着学姊的人设:“人都是一体多面的,社会性和本能就像人前的伪装与独处的自我,都是真实的。”
不能慌。
沉一念继续说:“说回来,时同学,你是觉得伪装本质上有错吗?伪装为什么不能是另一种真实?为什么非得二选其一,让其中一个成为错误?天秤的真正意义在于平衡,而不是必须倾斜。还是说,你是埃及的死神阿努比斯,来审判我的灵魂,看看是羽毛轻,还是我的心脏更轻?”
混淆视听。
胡弄过去。
绝不能让更多的真实再暴露。
要尽力维持现在的模样,绝对不掀开血肉筑造的衣裳,让人看去了黑色的心脏。
“学姐说得很对,”男生赞同,面无表情继续道:“两个都是真实的。就像一个人在黑暗中独处时的样子,和在阳光下的模样,都是作为人会同时拥有的。”
台下的人却震惊了。
沉一念馀光瞥见离讲台最近的瘦弱男生微微张开嘴,像是不敢相信。
在惊讶些什么?
这个人现在的反应是会令人惊讶的吗?
男生不给沉一念精神游离的机会,立刻又问:“关于这些数据背后的研究对象,学姐是否愿意分享更多数据?我想知道你资料的参考来源,毕竟要探究人性,总要深入那些最隐密的角落。”
沉一念本来还被分散了注意,没有立刻回话。
谁知男生来了这么一句。
她有些觉得被冒犯了,或者说,也许是心虚,于是恼羞成怒。
无论如何,脸上掩饰不住逐渐浮现的怒色,她狠狠瞪了男生一眼。
她在心里暗骂他:过于敏锐的人是不会快乐的!
男生眼帘垂下,避开她的视线。
长长的睫毛像把小扇子,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时,教授的声音适时地打破了这场诡异的对峙:“话题已经偏离太远了,这里不是哲学辩论课,我们应该回到社会学的讨论。”
沉一念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这挂科死神还是老样子,死板得令人发指。
专业水平实在让人质疑。
连她这种对学术已经彻底绝望的文盲,都忍不住有点瞧不起这股自以为是的酸腐气息。
教授的脸油光发亮,仔细一看,油腻得像能把人腻住似的,他慢悠悠地补充:“那么时同学,请回到座位吧,我还要赶紧讲解剩下的内容。”
沉一念回头瞥了眼投影仪上的画面,无语了。
这ppt还有一半没讲呢!
“沉同学,你坐到最后排那个空位吧,靠近后门那里。一会儿结束后,帮我把这些资料送去职员办公室,我的座位上。其他志工会带高中生去听下一堂演讲。”
沉一念又抽了抽嘴角,正打算拒绝,谁知教授缓缓补了一句:“加上刚刚台上的分享,期末成绩一共给沉同学你加两分。”
“没问题,教授。”沉一念秒变态度,用甜甜的嗓音立刻答应,然后二话不说就下了讲台,朝着座位走去。
但很快,她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跟着,步调和她完全一致。
沉一念烦躁地皱眉,莫名觉得不自在,空气都变得粘腻。
坐下时顺手把手机面朝下扣着,粉色芭蕾风手机壳在黑色的桌面上格外显眼。
她旁边坐的正是刚才那男生。
他只是回到属于自己的座位。
沉一念到了学生的视角,她才发现他坐的位置虽在角落,但男生本身的存在感却异常强烈。
难怪进门不久后沉一念就注意到他。
她偷偷瞥了眼身旁的人。
他桌上的纸张整齐得可怕,连一点折角都没有。
沉一念收回目光,不再关注他了。
她想起刚才震动的手机。
解锁后,停留的介面上躺着一条新信息:
【hasnofuture:能和你见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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