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到访(二)
送走沈湛后,俞宛秋没有立刻回营。而是在江边走了一会儿。倚着高高的城墙,从垛口望下去,江水滔滔,想到昨夜自己的夫君就站在船头指挥作战,若此时有一支冷箭射来而他没有躲过
她慌忙甩甩头,想甩掉可怕的臆想,却又远远地看见从营里抬出几副担架,外面停着阔大的马车,两旁站着相送的军人。
俞宛秋躲进一处掩体里,听那些人鼓励伤员,养好了伤再回来杀敌。
这本是意料中的事,夜半激战,有伤亡是正常现象,更难得的是士气高昂,没有因为伤亡而萎靡,反而激发了斗志。
可她还是很难过,很担忧,脑子里总忍不住产生不好的联想。
用最快的速度回到房里,揭起葱绿色绣着花卉鱼鸟的绡纱帐,望着鸳鸯枕上那张俊朗的面孔,痴痴地凝视。
“是不是为夫今天特别迷人?”在她发痴的当儿。有人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你任何时候都迷人”她扑进他的怀里,主动贴住他的唇。
若是平时,她也许会泼泼冷水,打击一下向来自信心过剩的霸王气焰,但今天,她只想让他开心,只想让他知道,自己有多么爱他。
爱妻投怀送抱,赵佑熙自然求之不得,一番缠绵热吻后,他把她搂在胸前,抚着她头发问:“你进来的时候心事重重,眼眶都红了,是不是因为沈湛的缘故?如果你觉得他来者不善,撵走就是了,何必为不相干的人烦恼。”
“我不是为他,我是担心你,战场上刀剑无眼。”狠狠地吸了几口好闻的男性气息,因为惧怕失去,她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贪婪”
赵佑熙轻轻拍着她的背:“别担心,你相公从小就从刀剑中打滚过来的,以前虽然没上战场,也是三天两头遇刺,要那么容易死,早好,我不说那个字。”
俞宛秋撑起身子。看着他的眼睛说:“你答应我,不管任何时候,都以自己的生命安全为第一考量,真要万不得已,哪怕做俘虏,也要活着。请务必记得,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还是我和尧儿的,你不在了,我们也不能活。”
虽然不明白小妻子为什么那么激动,赵佑熙还是郑重点头:“我答应你,都答应你”又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刚出去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没有”俞宛秋不想提起方才那一幕,便跟他分析起沈湛的来意,赵佑熙还是持“不理睬”的态度,俞宛秋为难地说:“若只有沈湛一个人,理不理全在你一句话,我压根儿不会管。”
当时她没有一口回绝,就是怕赵氏父子觉得这人尚有可用之处,沈湛既然是探花出身。肯定有些真才实学,新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最近常有从北方过来的人被引荐入朝。更何况,威远侯府与以前的安南王府来往密切,也算得上世交了。
赵佑熙马上猜到:“沈家还有人跟他一起来了?”
“嗯,他的三弟和三弟媳,可能还有别的人。”
“你以前跟这位三弟媳很要好吗?”
“很要好谈不上,但在沈府中,她算是对我最好的了。我幽闭沈府五年后第一次出门,就是她邀约的”俞宛秋说到这里,想到了那次东岳庙之行,也想到了两人的第二次狭路相逢,心情总算好转起来,笑望着身边人道:“一直没问你,那天你躲在东岳庙的假山山洞里做什么?不会真为了躲家里的妖精吧?”
赵佑熙挑着眉头说“我也一直想问你,那天为什么要挑衅我,还朝我竖起中指?”
“我”窘迫之下,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要是别人来了还可以置之不理,可三少奶奶林兰馨却不能不见。”
赵佑熙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无踪:“我当是谁,原来沈家的三少奶奶,果然是对你最好的,把她风流倜傥的表哥都介绍给你了。”
俞宛秋心里一咯噔,陪着笑抱住他的胳膊撒娇:“八百年前的老黄历了,你还翻它做什么,再说她表哥凌清澜我一开始就拒绝了。”怕太子爷怪罪林兰馨。又替她解释:“三少奶奶也是一番好意,看我无父无母,婚姻大事无人照管,那个时候你可没向我提亲哦,你只会叫人撵我走,放蛇咬我,欺负我,绑架我,恐吓我”
“还有没有?原来我的罪行这么多,但我再多条,也赶不上你的一条。”
“哪一条?”极端不服的口吻,在凌清澜的事情上,俞宛秋自认问心无愧。
可惜在别人眼里,她是有罪的:“你收下了凌表哥给的礼物,后来在苏城还跟他见过一面,两人相谈甚欢,走的时候依依不舍。”
“天,这是从何说起”俞宛秋很想发飙,权衡利害后,还是耐着性子解释:“双姝馆开业时,他来看热闹,在路边遇上了。站着讲了几句话,你不会连这都吃醋吧?你到底有没有搞清自己的身份啊,你现在是军中统帅,正领着赵队驻守在都城北大门,随时准备和对岸的敌军开战。在这种时候,你还有闲心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真是服了!”
赵佑熙把她按倒在床上,恶狠狠地宣布:“在所有的身份之上,我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我是你的丈夫!我的妻子曾被人觊觎过。也许至今都没死心,你说我该不该在意?”
“绝对死心了,我现在是已婚妇人,嫁的又是伟大的太子爷,不管他以前怎么想,现在都不会再对我有任何想法。”要在现代“死会”或许能标活,可古代的太子妃,即使失宠被贬,也只会从东宫最富丽堂皇的卧室搬到最寒酸偏僻的,不可能让她出宫改嫁。
赵佑熙却不以为然:“有些男人,若心里真的装着一个女人,不管怎样都不会死心的,只要有一点点机会,都不会放过。”
“别人我不敢说”比如秦决,也就是现在的靖帝梁瑾瑜“但凌清澜绝对不会,他只是个小小的商人,怎么敢跟太子您争风?而且商人重利,情字在他们心中本就没占多少分量。”
赵佑熙立刻抓住了语病:“别人,原来还有别人,谁?”
俞宛秋白了他一眼:“那就是一种表达方式,并非实指。”
看赵佑熙露出狐疑之色,忙掩住他的嘴:“别说这些了,快抓紧时间睡觉,不然就到中午了。”
“你陪我。”
“好,我也困了,下午我去拜访一下沈家人,晚上做个东道请请他们。”
“去可以,晚饭要回来吃。”
“哪有这样待客的。”
“他们明知两国交战,你身在军营,还跑来求见,本来就不应该,现在是陪客做东道的时候么?我肯让你去,已经给了他们天大的面子。下午我会多派一些暗卫跟着,你也要小心点。你现在身份特殊,万一被人绑架了”
“沈家人不会的,他们到底是斯文人,绑架人的事儿可能还干不出来。”
“斯文人?你那个瘸腿的女同窗不就差点把你架走了?狗急跳墙,什么都干得出来。“
“好啦好啦,都听你的,行了吧,赶紧睡。”
“我睡不着。”
他这么一说,俞宛秋自己也觉得没什么睡意,半夜听战的紧张刺激,沈家来人的各种猜测,让她身体困乏,脑子里却静不下来。
赵佑熙邪笑着看向她:“你也睡不着啊,相公有个办法,保准叫你累得眼睛都睁不开。“
俞宛秋立刻滚到床沿:“你别这都什么时候了啊。”
“是你自己说的,要把战时的日子当寻常日子过,我们平时只要在一起,哪天没亲热过?我已经好几天没碰过你了。”
俞宛秋紧楸着衣襟的手慢慢松开了,他没日没夜地忙,神经高度紧张,才会躺了这么久都没睡着,也许让他放松一下,可以帮助他入眠。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是对的,一番激烈运动后,赵佑熙很快进入了梦乡。
下午夫妻俩分头行动,赵佑熙去巡视,俞宛秋则去看望沈家人。
在一家名为德福的客栈,俞宛秋见到了阔别一年多的林兰馨,还有沈湛的妾小范氏,以及一个她完全没想到的人,沈涵清。
林兰馨依然娇小,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生产过的痕迹,俞宛秋也不好发问,怕她还是没孩子,对于一个古代女人来说,这是致命的缺陷。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一向爱笑爱说的林兰馨只是拉着她的手叹气,沈涵清更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倒是以前没怎么打交道的小范氏在那儿不停地说话以活跃气氛,但说的,也多是世道艰难,谋生不易之类的话。
俞宛秋心里琢磨,这沈家人,无论男女都摆出一张愁苦的脸,难不成真想在南方朝廷谋职,等站稳脚跟后,再举家搬迁?
如果沈涵净没有生下皇长子,她或许会相信,但现在威远侯沈府是皇长子的外家,以沈家人对侯爵这块招牌的珍视,无论如何都会守着,而不是背着叛徒的骂名跑来投靠赵国朝廷。
“馨表妹。”
屋里所有人回头看过去,站在门外一身青色长袍的,可不正是凌清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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