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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1 / 1)

松晏惊魂未定,嗬嗬地抽着气,强行掰开了他的手,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无话。

俄顷,松晏先耐不住性子一连串地发问:“你是谁?这又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儿?”

勾玉四处走了走,拽下一块鹅黄纱帘擦手,不紧不慢地一五一十道:“本座名唤勾玉,这里是幽冥界镜中花。你的血滴到了祭坛上,所以鬼枝把你拖到了这儿来。”

“你,”松晏半信半疑,偷偷打量他,“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你是傻子吗?”勾玉忍不住呛他,脸上表情变幻莫测,一会儿无奈一会儿嫌弃,还有些愤恨。

他将擦手的绸子一扔,负手行至松晏面前:“你以前虽然也蠢,但可没现在蠢。来,你过来,让本座瞧瞧你脑子里是不是长草了。”

松晏:

他躲开勾玉的手,瞪眼瞧着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勾玉弓,一时间更加茫然。从来没人说过勾玉弓还会化形。

勾玉抬手捂了下眼睛,颇有些不忍直视的意味,叹气道:“真是有够蠢的。”

松晏想反驳,却又哽住。他还未摸清这人是敌是友,如今沈万霄不在,步重也不在,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勾玉弓和我没关系,”勾玉捏得指节咯吱作响,“本座在这儿等了你这么久,都没嫌弃你来得慢,你倒好,还嫌弃起本座长相吓人来了。”

松晏满头雾水:?

“你是不是……”他犹豫道,“认错人了?”

勾玉将葡萄咬得汁水四溅:“你以为本座和你一样蠢?”

“不不不,”松晏摆手,他现在看见葡萄就不适,“我不是这个意思。”

勾玉眯眯眼,没再与他计较,只说:“你要找的人还没醒,只不过他一个死人,醒不醒都一样。”

松晏彻底懵住:“你是说姬如?他他是个死人?”

“那不然呢?”勾玉懒懒地分一个眼神给他,“那家伙身上都没生魂,全靠妖力吊着。就跟嗯,就跟木偶一样,人家扯哪里他动哪里。”

所以姬如早已在跌入幽冥界前就已是傀儡。他跑到茅草屋,失足从裂隙中掉下,并非偶然,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松晏胃里一阵痉挛,他想起先前止戈莫名其妙的笑。

止戈本有机会杀他,但破日只是划破他的胳膊,让他的血滴到祭坛上,借此引来鬼枝,将他拖入幽冥界。

这是止戈的意思,还是天帝的意思?

松晏参不透。

勾玉见他脸色不好,迟疑片刻将手里剩的半串葡萄递到他眼前:“吃两个?”

松晏兴致缺缺,推开他的手:“沈万霄他们怎么样了?”

“他呀,”松晏不吃,勾玉便自己吃得畅快,“他应该回九重天了吧,那个什么止戈,他不就是奉命来带观御回去的么?”

倏地,松晏抬头:“你说什么?”

勾玉微微用力捻着手里的葡萄,又重复了一遍:“止戈,本来就是奉命带观御回去的。”

见松晏怔愣不语,勾玉拨弄了下垂在肩头的长发,缓缓道:“观御虽然是罪神,但天帝还没除他神位,再怎么说他也是天界的太子,总留在人间也不好,容易落人口舌。止戈带他回去,指不定是件好事。”

松晏心里紧了紧,盯着空落落的掌心有些出神。

沈万霄的手掌宽大,因为常年握剑的缘故,掌心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双手交握时,那些茧子磨得他手掌发红。

“他还会回来么?”

“什么?”勾玉没听清,再问时松晏缓缓摇头,道:“没什么,姬如是怎么死的你知道么?”

勾玉朝他勾手。

他犹豫片刻,磨磨蹭蹭挨过去,只听见勾玉神神秘秘道:“你知道本座以前在哪儿住么?”

松晏茫然眨眼、摇头。

勾玉一拍手道:“本座之前可是睡在坟堆里,你不来一日,本座便不醒,鬼才知道那小子怎么死的。”

松晏:……

他极其冷淡地瞥一眼勾玉,而后坐直身子,龇牙咧嘴地翻身从墨玉榻上爬下来。

不能再继续往下拖了,他所剩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眼看着他一言不发地下榻离开,勾玉擦净了手,大步跟上:“你别生气啊,本座所言句句为真,鬼才知道姬如怎么死的。”

“哦。”松晏懒得理他,甫一推开门,霎时僵住身子。

门外乌泱泱一片全是邪魔,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数万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松晏。

“啪”的一声,松晏合上门,转身正对上勾玉金灿灿的眸子。

“怎么了?看本座干什么?”被他盯着,勾玉不自在地抓抓脖子,“是他们自己要来的,又不是本座喊来的,你瞪本座有什么用?”

松晏收回视线,眉头紧皱:“你到底是什么人?”

勾玉一本正经道:“本座刚才便说过,本座名唤勾玉。就那个,会吃小孩的大魔头,你的护法。”

“……护法?”松晏似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指了指自己,“我的?”

勾玉毫不迟疑地点头:“虽然你蠢了点,但当年要不是你救了本座,本座早就一命呜呼了。这不巧了,本座这人别的不会,但知恩图报还是懂的,便答应你做你一万年的护法。”

“一、一万年?”松晏看大傻子似的看他,良久,冷笑道,“你唬弄鬼呢?我一只连法术都不会的狐狸,能救你?还护法,我看你是脑子长草了。”

十六

勾玉哑然,他咬着牙点了点头,被气笑。

下一瞬,镜中花那扇绘着众魔夜游图的青铜门洞开,他瞥了松晏一眼,自顾自抬脚踏出大门。

镜中花前广阔无垠的泥地上,众多魔族俯首称臣。他们或老或小,眼中皆含热泪。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等了太久,乍然出现的一丝光亮堪比救赎。他们是生长在幽暗地底的魔,因人间的贪欲恶念而生。人们喂养他们,又抛弃他们,同所谓的神一起将他们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幽冥界。

勾玉微微眯起眼,享受着众魔的跪拜。他扭了扭脖子,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蛰伏着的力量开始喷薄,有如骏马在广袤的原野上奔驰。

松晏被这架势吓了一跳,大半身子都躲在门后。妖不喜欢吃人,但魔很喜欢。他并不觉得喜欢吃人的魔头会不喜欢吃妖,毕竟妖的血肉味道更加纯正。

“大人,欢迎回来。”长着红胡子的老魔头杵着拐杖登上台阶,笑脸相迎。

但勾玉并不买账。他轻佻地睁开一只眼,又闭上,十分无礼地说:“滚下去。”

老魔头脸色刹那间变得铁青,但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发作,只好忍气吞声地退下台阶。

勾玉深深吸一口气,五脏六腑都舒服不少。他在乱坟堆里睡了太久,寂静了太久,才终于等到恩人的归来。虽然这个恩人……勾玉瞥了一眼躲躲藏藏的松晏,压下心头的郁闷,食指一动将他从门后拽了出来。

“妖怪?”

“大人身边怎么会有妖怪?”

“这不是昨日掉下来那个人么?”

“啊!他是狐妖!你们看他的尾巴!”

……

松晏别扭尴尬地笑了笑,掌心渗出细汗。一紧张就冒尾巴这个坏习惯还是没改掉。

要是沈万霄在就好了。

松晏一愣,将脑海里的念头打散,默默地想:沈万霄在似乎也没什么实质性的作用,顶多是更安心一些,他总不可能让底下那么多魔头都安分下来,不乱咬人。

正胡思乱想着,勾玉忽然将他往前一推,不由分说道:“他是本座的恩人,也是你们的主子。”

……我不是。

松晏百口莫辩,冷汗霎那间流了一背。阶下的魔头亦是难以相信,偏偏怂巴巴的,面面相觑着谁也不敢出声。

勾玉对这样的状况很是满意。他随手抓了只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小魔头,凶巴巴道:“就你了!”

小魔头两股颤颤,只差没给他跪下,眼泪都要被吓出来了:“大、大人,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还求、求大人开恩。”

松晏觑向勾玉,皱起眉头:“他都多久没洗澡了,不好吃。”

勾玉眸子一转,斜斜乜了他一眼:“几百年不见,你有长进啊,还着想吃魔了。”

“不不不,”松晏干笑两声,“我不吃,这不是看你要吃,提醒提醒么?”

“有病。”勾玉怼他,随后提着小魔头衣领将他往前一扔,不耐烦道:“带路,去找鬼卜子。”

得知自己的小命得保,小魔头感激涕零,点头哈腰连忙带两人前去。他一路上喋喋不休,净说些废话,从家里有几个孩子扯到孩子以后有几个孩子,吵的连松晏都有几分头疼,最后还是勾玉一句“闭嘴”,他才战战兢兢地安静下来,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松晏落在后头,紧追两步跟上勾玉的步伐:“鬼卜子是谁?”

“没谁,一个臭算命的。”勾玉十分敷衍,末了朝着小魔头勾勾手指,道,“你给他解释解释。”

小魔头应声,将与鬼卜子有关的事说了个一清二楚。

松晏方知鬼卜子是桑女一脉的族人,因为好食人血而被逐出族。

她身上流淌着桑女一脉的血,便与其他桑女无异,一生只能瞎着眼蜗居于无妄界。

但她投机取巧,使小把戏骗过族人,并未自剜双目,反而因好奇人间景事,私自出界入世。后来不知为何,她开始以人为食。

这么些年来,她东躲西藏,避着神女,避着奉命缉拿她的神官,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不想她竟是藏身在幽冥界中,改名换姓,与见不得光的人做起了交易。

“半个人,换一个答案。”小魔头用指头比划着,“大人,你要是想知道什么,带半个人去就行了。当然,要是活人就更好了,但不论活人死人,只要血没流干,她都收。”

松晏抿唇。

桑女一族本是天神,鬼卜子竟不守戒律清规,躲到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啖人血、食人肉。

他偷偷打量勾玉,没见他带着人,心下一惊,闷声问道:“你要拿什么和她交换?”

勾玉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目光兜兜转转停留在松晏身上:“这不是有现成的么?”

小魔头欲哭无泪,松晏亦是欲哭无泪,干巴巴道:“我骨瘦如柴,身上没几两肉,并不好吃。”

“好不好吃另说,总归只要是人,鬼卜子都接受。”

松晏远远落在他身后,正琢磨着要怎么从这魔头手里逃出去。

眼前亮光一闪,勾玉竟已经折回到他面前,无奈道:“你傻不傻?都说了本座这人知恩图报,在报完恩以前是不会杀你的。”

松晏不忍直视地别开脸,张口想说你真认错了人,但转念一想万一这家伙恼羞成怒下杀手小命要紧,他十分明智地选择闭嘴。

小魔头脚下生风走得飞快,不过短短半炷香的时间便将两人带到一个小山丘前,毕恭毕敬地请两人先行:“大人,就是这儿了。鬼卜子一直都住在这儿,前几日还刚抓了个人回来吃,喏,骨头都还堆在那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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