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真是没良心又不知好歹。
宸宴的脸都要被气青了:“不去就留家里练功!练字!”
“我也不练!”月鎏金站在屋内,双手抓着门框,咬牙切齿地瞪着宸宴,满目都是挑衅,“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今日你不杀我,日后我一定杀了你!无耻之徒!”
说完,她便用力地关上了房门,还用门闩把门给锁死了。
然后就开始抱着胳膊盘着腿坐在地上生闷气。
她就是想不明白,自己刚才那番话到底错在哪里了?他凭什么骂她大逆不道?又凭什么威胁她要废她的灵核?
天道不公,那就逆行而上改变天道,管它什么世间会不会大乱,管它什么苍生会不会安稳,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凡界凡人若是活不下去说明他们该死,凭什么要为了保护他们而委屈自己?
我就是要变得强大,我就是要顺心而为,让所有人都畏惧我、崇敬我,这样我才活得舒心快乐。
无论是尊芙还是天庭,终有一日都要跪下来给我月鎏金舔鞋,让那些瞧不起妖族的人统统下地狱。
哦,对了,门外的那个落魄太子到时候也得和尊芙一起跪下来给我舔鞋。
但凡对我动过杀心的人,都要死于我的刀下,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月鎏金,就是这么的记仇。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落魄太子是最歹毒的那个人。尊芙好歹还承认她是只妖,宸宴却想把她变成人!
娘说过,修炼成人是一条很痛苦的路,要被抽筋扒皮,要被千刀万剐,要被割肉剔骨,还要把心挖出来,凿出一千个一万个孔子之后,再经历十万番折磨,才能成人。
所以她从来就不想真正的变成人,她怕苦,怕疼,宸宴却要逼迫她走上这条不归路……等等,宸宴人呢?
突然之间,月鎏金发觉自己感觉不到宸宴的气息了,门外没人了。
他自己走了么?
月鎏金心头一喜,赶忙从地上站了起来,重新打开房门跑了出去,小心翼翼地在小院里外查看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宸宴的身影,于是乎,她迅速变回了凤凰的原形,哗得一下展开了丰满的双翅,不假思索地飞走了。
她从来就不想留在万竹山顶的这间小院,从来都不想读书写字学习规矩,哪怕宸宴每天都会教给她新的法术,能够让她变得越来越厉害,她也不想被困于一隅,不想听他讲做人的道理。
她是凤凰,就应该自由自在地翱翔九天,当个无拘无束的妖精,别说什么既然能够化为人形就必须学习人类的规矩,她又不是故意要化为人形,误食了老君仙丹而已,然后就被那些歹毒的黑心道士抓走了,关进了笼子里,和其他一些同样可以化为人形的小邪祟们一起被当成禽兽饲养着。
待她们这些邪祟成长到将将脱离幼态却又没有完全成年之际,那群黑心道士们就开始逼迫她们同类相残。
每隔半月,就会有两只邪祟被丢入斗兽场,在围观众人的豪赌中,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比拼。
那一批邪祟中,她是活到最后的那一位。她在血污遍地的斗兽场里,在观众台的沸腾嘶喊中,杀光了所有日日夜夜和她一起同吃同住的同伴们,她还替不少压注她赢的赌徒们赢了不少钱,即便是那些赌徒促成了她和她同类之间的自相残杀。
但她从不觉得自己有错,如果她不杀自己的同伴的话,被杀的就该是她了。她只是想活着而已。她想回家,去见她的娘亲。
后来,饲养她的那群歹毒道士们本是要将她带去拍卖行里拍卖的,因为她是最厉害的那头邪祟,把她杀了炖了吃了,可使修为大补;还能把她卖给修炼合欢道的人,与她进行双修,吸取她的精元,也能使修为大补。
她还记得,那些歹毒道士们还给她贴过金标,说她是未经人事的雏凤,不仅元阴完整还样貌出众,是千年难得一遇的补药,食她可青春永驻、与阎王抢人;更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稀珍炉鼎,用她可突破自身困境、逆天改命;所以她的起拍价必须昂贵。
那时她年纪尚小,不懂什么叫做未经人事,更不知道什么是炉鼎,她只知道,自己很金贵,是人人争相竟抢的宝物,一旦被带去了拍卖行,绝对就离死不远了——这是那些曾与她同吃同住,后来又死在她手下的同伴们告诉她的。
她不想死,她还想回家见弟弟妹妹。
于是,在一个十分平常的夜晚,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以灵化刃,斩断了套在她脖子和四肢上的铁锁链,然后,杀光了那个宗门中的所有歹毒道士。
血流成河,是她可以化为人形以来,学习会的第一个成语。
那时的她连一双属于自己的鞋都没有,身上套着一只脏兮兮的大麻袋。光着脚走出捆缚自己近百年的那个宗门时,一步一个血脚印。有自己的血,也有那群道士的。
反正,最后她活下来了,那群道士全死了。
但是宸宴却说,她以后不可以再随便杀人了,因为她已经有了人形,所以必须遵守人类世界的规矩,不然会被千夫所指。
她不懂为什么。
如果当初,她不杀那些道士的话,死的就该是她了呀。
况且,这世间本就应该弱肉强食,就因为她是妖,她就低人一等,她就该死么?
这不公平!
何其歹毒!
她以前能单枪匹马地杀死一群人类道士,以后就能杀掉宸宴那个假清高的落魄太子!
宸宴和那群歹毒道士也没有区别,都是把她关进了笼子里,让她失去了自由,逼着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唯一的区别是,宸宴把她当成了人对待,那群道士把她当畜生。宸宴还总是想让她像人一样明辨事理。
可她既不是畜生,也不是人,她只是一只妖。
现在虽然只是一只卑微的小妖,但日后一定会成为一呼百应的大妖!
月鎏金一边朝着凡界所在的方向迎风招展着,一边在心中得意洋洋地畅想着未来,突然间,后背感觉一沉,有个人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后背上,再一撩衣摆,盘着腿坐了下来,还怪潇洒肆意的。
化成灰她也能认出来,是宸宴。
月鎏金当即就怒火中烧了,直接在半空中翻转了身子,试图把宸宴给摔下去。
然而宸宴却始终稳如泰山,哪怕头下脚上,也坐得端端正正,还漫不经心地点评了句:“好好飞,谁家坐骑跟你一般颠三倒四的?”
月鎏金怒不可遏:“你就是故意的,你根本就没有走远,你阴险狡诈,守株待兔!”
宸宴眉梢一挑,轻笑着回:“哟,都会用成语了,守株待兔,看来学问上有进步,马上能去参加科举了。”
月鎏金:“……”你这个人,真的很尖酸刻薄!
紧接着,宸宴就又给她来了句:“不是不想去凡界玩了么?怎得又要往那里飞?”
月鎏金气冲冲地回:“我又没说不想去凡界玩了,我只是不想和你一起去,你干嘛死皮赖脸地非要和我一起?”
宸宴神不改色,淡定启唇:“因为我虚伪、我歹毒、我阴险狡诈。”
月鎏金:“……”
你是真的很该死!
凡界正值正月初五, 处处喜乐洋洋,张灯结彩。
纵于夜空俯览人间,一座座散布在大地之上的城池如同一块块发着夜光的金翡翠一般绚丽夺目, 其中的佼佼者, 当属国都。
比之其他城池来说,都城内的繁华更是一骑绝尘的, 大街小巷皆是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皇城附近更是车水马龙灯火璀璨, 哪怕月色已然高悬,城内却依旧明亮如昼。
月鎏金喜欢热闹, 所以她特意落在了某国的都城之内, 但又不能在凡界暴露身份,所以,她只能降落在距离皇城最远、最偏僻的那一条昏暗小巷中。
巷中清冷的不似人间, 一个人影都没有, 月鎏金落地的那一刻便重新化成了人形, 愤愤不平地一抬眸,朝着旁侧的屋顶看了过去。
宸宴一袭干练黑衣, 身姿笔挺双腿修长, 轻轻一跃,便从屋顶跳了下来, 在月鎏金身边站定的同时,手中多出了一件白色的皮裘大衣:“穿上。”说着就要往月鎏金肩头披。
月鎏金眉头一拧, 用力打开了宸宴的手, 又故意往后退了一大步, 斩钉截铁地甩了句:“我才不穿!”
宸宴无奈叹息:“凡界正值寒冬腊月,你只穿单衣肯定冷。”
“我不冷!”月鎏金喜欢死了她身上的这套衣裳。对襟的上衣是泛着流光的浅金色, 齐胸的孺裙是大红色,裙摆上还绣了金色的花,是她攒了好久好久的钱才找裁缝量身定做得呢,所以她才不要在外面披皮裘,还是白色的,丑死了,一点都不像是过年。所以她,坚决不穿:“我有羽毛,我不冷!”
宸宴气不打一出来:“你当凤凰的时候有羽毛,当人还能有羽毛?”
“反正我不冷!”月鎏金态度坚决,决不让步,“你不是也穿着单衣么?凭什么要求我穿厚点?你自己怎么不穿厚点?”
宸宴直接给她反问了句:“我半身玉骨不知冷热,你也不知冷热?”
月鎏金:“……”
我没有玉骨,但我就是不穿!
“我不怕冷!”月鎏金用一种看死敌的仇恨眼神盯着宸宴,咬牙切齿地说,“落魄太子,少在这里假惺惺的装好人,冻死我也和你没关系!”
行。
反正冷得也不是我。
宸宴懒得再搭理她这么多,直接将那件皮裘大衣收回了储物戒里,冷着脸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巷口走了过去。
月鎏金却纠结地咬住了下唇,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跟过去。跟吧,显得自己特别没骨气,她也不想和假清高的落魄太子一起玩;不跟吧,自己又没钱,为数不多的那点儿钱全用来买衣服了……
宸宴很快就走到了巷口,月鎏金却始终没有跟来,他无奈地停下了脚步,扭头朝着幽长的小巷内看了过去,没好气地开口:“还不过来?”
月鎏金想吃糖葫芦,想买花灯,想吃桂花糕,还想买糖人和泥人,所以,身无分文的她不得不向现实低头,不情不愿地从阴暗的小巷中走了出去,嘴巴却越越撅越高,来到宸宴身边时,都能挂油瓶了。
宸宴又气又无奈:“你若是对我有不满之处,就直说,做人务必要光明磊落!”
月鎏金的嘴却撅得更高了,狠狠剜了他一眼之后,才愤愤不平地开口:“就是因为你自己死犟死犟,既不愿意听我的话放下你高贵的神族太子身份自立门户另起炉灶,也不愿意去谄媚讨好尊芙向尊芙低头,我们现在才会那么穷的!”
宸宴:“……”
月鎏金却越说越生气了:“你自己没钱就算了,还连累了我,一个月只能给我一点点零花钱,害得我也没有钱!你就应该听我的,和我一起回妖界,自立门户,哪怕不与天庭为敌,咱们俩也能靠着坑蒙拐骗发一笔横财!”
“……”
自立门户就算了,还坑蒙拐骗?
宸宴额角的青筋都凸出来了:“生财有道,你竟还想着坑蒙拐骗?之前读的那些书都白读了是么?”
月鎏金却越发的振振有词了:“书都是给迂腐之人读的,谁家做生意不是靠着坑蒙拐骗?你要是信了书上的那些狗屁话,你这辈子都不会发财的!”
宸宴心累不已:“我从来也没想过要发财。”
“那是因为你已经享受过荣华富贵了,所以你不在乎了,但我还没有!”月鎏金气急败坏地说,“你要是不想好好活着,就放我走,我还要去贪图享乐呢!”
宸宴的态度也很坚决:“什么时候真正地学会了做人,什么时候才能放你走。”
月鎏金气鼓鼓地咬住了后槽牙,不服气地瞪着宸宴看了好大一会儿,恨恨开口:“行!好!你不放我走是吧?我明天就去你的储宫遗址上捡垃圾,倒腾去凡界卖废品,卖完储宫卖皇宫,最后把你们九重天全部卖空,半块儿砖头都不给你留!”
宸宴:“……”
月鎏金又狠狠地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然后气冲冲地走出了小巷子,满脑子想得都是:人家的坐骑都有漂亮的金链子戴,只有我没有,我就是命苦,倒了超级大霉运才跟了你这么一个穷酸落魄的主人。
她走的还挺快,双腿跟上了发条似的。
宸宴长叹一口气,紧跟着走了过去。
这块儿地方偏僻,周遭全是空了的废屋子,光线昏暗不说,空气也不是一般的冰凉,甚至是有些阴冷了,冬夜的寒风一吹,跟刀子似的刮人。
月鎏金身上穿得薄,阵阵寒风扑面袭来,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冷得头皮都开始发麻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要是刚才听宸宴的话披上那件白色皮裘就好了,那件皮裘还挺厚的呢,还毛茸茸的,肯定可暖和了……但是她,就是不承认自己冷了,哪怕都已经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鼻涕都要流出来了,也坚决不回头朝着宸宴看一眼,不然肯定该被宸宴笑话了。
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面咽,一边昂首挺胸、故作坚强地往前走着,一边用力地把鼻涕往回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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