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船长后期开始有些畏惧它了,因为它有了凡心,对一切自己不曾拥有的感情都产生了嫉妒心,比如舐犊之情,于是,它吃掉了船长最心爱的小女儿,也是在那一次,船长对它动了杀心,但蜡童却一直在劝说船长不要因为私情而毁掉整个踏天教的宏图霸业。好在船长对月王的信仰深刻,最终还是放下了为女儿报仇的想法,但他的内心却始终对它、对这幅画蕴藏着忌惮。所以在这艘巨轮重新投入运营之前,船长率先提议说将这艘船的名字改成般般号,删了入画两字。
或许,船长是不想再让其他人经历丧子之痛,但却没人听懂他的暗示,只当他是想通过改变船名而改变这艘船的厄运。
于是乎,般般号顺理成章地再度投入了运营。
但这次却不巧了,或者说,是它大意了,它只是觉得那个男孩儿身上的气息很香甜、很醇厚,精气和体力也旺盛,完全符合它的筛选要求,却忽略了他的神族血脉,从而招惹了大麻烦。凡人欲望的最大缺点之一就是盲目自大……
白光再度大盛,转灭之时,月鎏金眼前的幻境也随之消失了,但她的神情却十分凝重,因为她全须全尾地继承了这块碎片的记忆,还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外孙儿刚刚在画卷中的表现,可谓是相当出色,异于常人的出色,绝对不是普通凡人或者混血哑炮能够达到的程度。
按理来说,外孙儿如此优秀,当外婆的应该是开心的,但关键是,那是她亲外孙儿,平时他是什么德行她心里不清楚么?纯粹的可爱废物一个呀!别说让他跳瀑布了,让他爬个楼梯他都能抱怨半天!
所以他怎么可能在突然之间就变得那么优秀了呢?此事必有端倪!
赵小铭和齐麟在画中曾发生过什么对话月鎏金也从碎片那里继承了个一清二楚,该说不说,齐麟那孩子虽然心高气傲,但确实是聪明的,他说的话还真是句句在理……月鎏金的脑袋突然就开始疼了,这么看下来,不是自己闺女的道德水平有问题,就是她女婿的道德水平有问题。
要是闺女的道德水平有问题,还好解决一些,大不了帮她瞒着就是了;可若是自己女婿的道德水平出了问题,那可怎么解决呀?总不能一刀砍了他吧?那闺女和外孙儿能愿意么?
哎、真是棘手啊……
月鎏金站在小庙里纠结了半天,才转身离开画卷。
赵小铭他们都已经在画外等候多时了,月鎏金的双脚一落地,墙壁前方的地面上就多出了四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和两位昏迷不醒的女孩。全是月鎏金带出来的。
比之画中的模样,那四具尸体看起来越发的惨不忍睹了。之前的画中只有黑白色,所有人都是水墨手绘的模样,即便身体再残破,也没有太震撼的冲击力,但离开画之后,所有人都变回了肉体凡胎,血与肉真真切切,四具尸体一具比一具血肉模糊,甚至可以通过裂开的狰狞伤口看到其内部断裂的骨骼。
赵小铭从未见过真实的死人尸体,脸色瞬间惨白,呼吸停顿的同时,反胃感瞬间来袭,转头就对着墙呕吐了起来。
齐麟扭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点鄙夷,又带着点同情。
月鎏金轻叹口气,一手轻拍着外孙儿的后背,一手抬起,将骨刀抛给了梁别宴:“解决了,就是圣物碎片在作祟。”
梁别宴将骨刀收回了玉骨中:“碎片呢?”
“你神骨不全,这块碎片的影响挺大,我自己收着吧,你别碰了。”其实是因为月鎏金不想让梁别宴看到碎片的记忆,主要是不想让他看到和赵小铭有关系的那段记忆,免得给他心里添堵——不管赵小铭的生父是不是魔君,他和他亲爸的真实身份都可能和魔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神魔又自古对立。
虽说现在世道进步了,对立没那么明显了,但也绝对没有和谐到可以成为一家人的地步。
所以,若真是让梁别宴看到了那段记忆,搞不好会当场气死。
为了能够让自家老头儿多活两天,月鎏金就想着等自己先把事情调查清楚、把所有的因果都弄明白之后再告诉他。
梁别宴并未怀疑过多,点了下头:“嗯。”又道,“我去上面的船长室看一眼。”说完便转身走了。
月鎏金一想,也是,船长都死了,现在谁在开船啊?还有,烛童又去哪里了呢?
赵小铭还在对着墙呕吐,月鎏金从储物戒中调出来了一个止呕的吸瓶,递给外孙的同时对他们俩说了声:“这里应该没什么大危险了,你们俩先老实在这里待着吧,我去上面通知这几个孩子的父母过来。”话音落后,又单独看向了齐麟,目光平和却又不失威严与压迫感。
齐麟的呼吸猛然一停,内心深处当即就产生了三分畏惧,外加自己曾在画中对赵小铭起过杀心,越发的心绪不宁,更加不敢与月鎏金对视,下意识地垂下了目光,既是回避审视,也是表露敬畏。
月鎏金当然能够看穿齐麟的内心,却神不改色,淡淡启唇:“别以为本尊不知晓,你在画中几次三番想对我外孙儿下死手,可谓是死不足惜,但好在你并为执迷到底,悔过及时,又与我外孙儿同生共死过一场,本尊可看在我外孙儿的面子上暂时不与你计较,不过灵核还是不能还给你,但如若你接下来的表现没有任何差池,真心把我外孙儿当朋友对待,本尊也可以考虑在下船后把灵核还给你。”说完,她也转身走了,临出门前还随手在这房间中设置了一个保护结界,以免这俩倒霉蛋再出意外。
齐麟却愣住了,惊讶又呆滞地盯着月鎏金的背影,既惊奇于她竟然能够知晓他在画中的表现,又惊奇于她竟然这么宽宏大量,愿意把灵核还给他?与此同时,他的内心深处竟然还不由自主地升腾起了几分对妖尊的崇敬和钦佩……她是怎么做到处理一切都是这么游刃有余的?杀伐果断却又恩威并施,并且还能够将所有决策的尺度都拿捏的恰到好处。
赵小铭拧开白瓷瓶盖,猛吸了两口,呕吐的感觉瞬间就被清凉的药草味压下去了,又看了看齐麟,冷哼一声,开始了一顿输出:“你当谁都跟你似的小心眼儿?我姥可是妖尊,尊!懂么?能办大事儿的人,格局必然不低,好好学学吧,都是社会经验,有利于你以后夺嫡。”
齐麟这回却破天荒地没有回怼他,还真认真思考起来了“格局”和“夺嫡”之间的关系。
赵小铭的眼角余光无意间又触碰到了那四具尸体,恶寒反胃的感觉说来就来,赶忙又举起瓶子吸了一口气,效果一如既往的好用,于是乎,他好奇地打量起了瓶身,看到上面贴了一张小红纸,用黑色毛笔写了一行小字:【妊娠止呕专用】
赵小铭:“……”
齐麟也看到了这句话,哂笑一声:“还给你吓出胎气了。”言语间的讥诮明显,“你姥有你这种外孙儿也真是天大的‘福气’。”
“我他妈又没见过死人!”赵小铭又恼怒又冤枉,“我就是因为不够变态才和你们这群非人类格格不入!”
“但这就是非人类的世界,弱肉强食,生死常态。”齐麟淡然地扫了一眼地上血肉模糊的四具尸体,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赵小铭,“姥宝男,欢迎你来到非人类的世界。”
赵小铭:“???”
姥宝男?
姥宝、男?
姥宝?
齐麟眉梢一挑:“怎么,我说错了?”
赵小铭面无表情地盯着齐麟看了几秒钟,严肃而认真地开口:“齐麟,你是不是在羡慕我?”
齐麟:“……”他妈的你的脑沟回路是畸形的吧?
紧接着,赵小铭就很是骄傲地点了点头:“姥宝男确实也不是谁想当就能当得上的,尤其是像我这种独生外孙,你羡慕我也是情有可原,我理解你。”
齐麟:“……”
来往人界和仙界的每一趟交通工具上都设置有停尸间和灵官殿分部, 以免乘客在行程途中发生意外。
但鉴于般般号上面的所有工作人员都被蜡童变成了蜡尸,相当于此船上面的灵官殿分部作废,月鎏金就不能够再去找官方人员报案了, 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这桩烂摊子。
然而她才刚从乙座的一楼大厅走出去, 不远处的甲板上就传来了一阵巨大的骚动,她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看到甲座那边的护栏旁边围聚着不少惊慌失措的乘客, 就连甲座上方的阳台和露天走廊上都聚满了不约而同朝着下方探望的惊骇人群。
月鎏金蛾眉微蹙, 立即走了过去,向围观群众打听过后才知道, 原来就在几分钟之前, 甲座里面的所有工作人员皆在同一个瞬间毫无征兆地化做了蜡液,情形相当之诡异,于是就有人开始怀疑甲座内部有邪祟作祟, 吓得不少人从室内跑到了甲板上, 结果还不等大家的惊魂安定下来, 就有一个小男孩从船上掉了下去,于是又惊起了新一波的恐慌。
月鎏金都不用多思考, 单用脚趾头想想都能够猜出来那个小男孩是谁——蜡童。
蜡童原是供奉在香火兴旺的庙宇中的一根白色蜡烛, 日日伫立在烟熏火燎的神台上,借了神仙的光, 蹭到了世人的朝拜与信仰,于是便有了智慧和灵气, 化了人形。
但可能是由于自身原型的限制, 所以蜡童并不能够像是其他非人类物种一样按照时间规律生长发育。他永远也长不大, 永远是是一副白白胖胖的五岁小孩的可爱模样。
可他人虽小但心眼儿多,五岁的面孔五千岁的心眼子, 并且还很擅长利用自己单纯的孩童外表去蒙蔽他人。
在其他乘客七嘴八舌地担忧着那个“不小心”掉船的调皮小男孩会不会被空间隧道中的罡风绞死的时候,月鎏金无奈地叹了口气,探出上半身朝着护栏外看了一眼,灰蒙蒙的浓厚云雾中已经没有了烛童的身影。还是让他给逃跑了。
月鎏金也绝不相信烛童会被罡风绞死十企饿峮八以寺吧仪刘9流仨更新漫画音频呜呜视频。虽说并非所有人都有那个本事在界与界之间的空间隧道中自行穿梭,但烛童一定可以。烛童只是看着小,但烛童的实际年龄比她还要大上一二百岁呢,修为深厚的很,也是个偷渡小达人。
为了避免船上的恐慌蔓延,月鎏金去到了甲座的一楼,找到了广播站。
站台内早已空无一人,地面上溶着两摊发臭的蜡液,显而易见就是之前的工作人员。
月鎏金生怕自己的鞋子上沾上尸蜡,小心翼翼地踮着脚绕到了操作台前,先咳了两声清清嗓子,然后,对着细长的话筒开了口:“喂?喂喂喂?都能听到我说话么?听到请回答。”
这条广播线刚巧是面向全船的,不仅甲座内的众人能够听到,就连乙座地下室也能听到。齐麟当即就皱起了眉头,奇怪不已地问赵小铭:“你姥在干什么?”
赵小铭根据自己对他姥的了解分析:“呃、大概是,把广播当一对多的电话了……年纪大了,稍微和时代有些脱节。”
齐麟:“……”果然人无完人。
紧接着,头顶的广播就又响了:“怎没人说话呢?信号不好么?”
齐麟倒吸一口气:“这脱的有点儿狠了吧?”
赵小铭:“……”一千年呢,咋能不狠?
很快,月鎏金的声音再度从头顶传来:“没人说话的话我就自己说了,都认真听着,我先简单讲两句。”
齐麟沉默片刻:“你姥这发言,确实很有单位老领导的腐朽风范。”
赵小铭:“……”我不允许你这么说我姥,但我又没法儿反驳你。
“那什么,刚刚船上发生了一些小意外,但不用紧张,更不用恐慌,危险已经解除,请大家放松心态,该干嘛干嘛去,另外还有,请找不到孩子的那几名爹妈来一楼广播站一趟,你们的孩子已经被找到,请速速前来认领。”
赵小铭下意识地看向了前方的那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又赶忙举起小瓶子吸了一口气,把那股反胃的感觉压下去之后才得以开口:“我都不敢想象他们的爸妈看到他们的惨状之后会难过成什么样。”
齐麟默然不语,沉默许久后,才问了赵小铭一句:“如果躺在那里的是你,你爸会是什么反应?”
赵小铭一直觉得他爸挺脆弱的,果断回答道:“我感觉他能直接哭晕过去,不省人事的那种,醒了之后再接着哭,哭完继续晕,晕了哭哭了晕。”
齐麟再度陷入了沉默,过了半晌之后,才又叹息说了声:“不管你是不是你爸亲生的,但他对你是真好,起码是真的爱你。”但如果,躺在那里的人换做是他,哭的人就只有他的母后了,他的君父才不会在意他的生死,因为他的君父有很多儿子,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为一个自己不宠爱的儿子伤心是全然没必要的。
赵小铭却无语了:“不是我说,你这个人真的是,又傲慢又倔强又固执己见,我都说了一百次了我绝对是我爸亲生的,你就是不信!”
齐麟神不改色,冷哼一声:“那咱们就走着瞧。”
赵小铭:“走着瞧就走着瞧,到时候狠狠打你脸!”
齐麟却冷冷地回了句:“到时候你还是先注意你的小命吧,想要杀你的人可就不止是我了。”
赵小铭先是无语后是疑惑:“……你爸、到底有多少个孩子?”
齐麟:“八个王子,九个公主。”
赵小铭愣住了,惊叹着说:“……好能生,种马一样。”与此同时,他还在心里疑惑了起来:就这种随处留种的渣男,我妈真的和他谈过恋爱?绯闻吧?还是造谣?我妈真有这么恋爱脑?
齐麟脸色一沉:“……你!”
赵小铭:“我什么我?你少跟我吹胡子瞪眼的,我又不是封建社会制度下的悲催少年,我是幸福的独生子!”
齐麟:“……”他真是看在他们俩才刚刚共同经历过一番生死的交情上才强忍着杀心的。
赵小铭又说了句:“你有那个功夫防备我,都不如多防备防备你那个魔头爸爸和你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我又不想继承魔君之位,我姥爷那么大一个集团,我姥手积累了那么多财富,我家富可敌国了,我干嘛要去惦记你家的王位,我疯了?”
其实齐麟也早已想明白了这点,不然他现在绝不可能和赵小铭和平共处,外加在画中的那番生死之交,也让他对赵小铭这个人有了更深刻的了解:聪明乐观积极向上,却又胆小怂包胸无大志,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出道当明星……此类草包之辈,全然不必放在敌对的位置上。
又因戒备心放低了,所以齐麟愿意和赵小铭友好相处,还特意提醒了他一句:“你现在也见识到了非人类世界的残酷,就算没有我还有其他人,多当心点吧。”
赵小铭的脑子是真挺好用,当即就捕捉到了他这句话中的潜藏含义:“你那几个兄弟姐妹中,最有夺嫡希望的是谁?你爸最喜欢的是谁?”
齐麟是王子,非一般的谨慎,当然明白自己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面无表情地回答:“你少挑拨我们手足之间的关系。”
赵小铭:“怎么能说我挑拨呢?我就想知道谁最有可能怀疑、堤防、记恨我和我妈。”
齐麟却笑了,笑容中充斥着三分讥讽、三分?戏谑和四分不屑:“魔宫人人都知道,唯独你和你妈不知道,真是荒唐得很。”
赵小铭:“……”这是打什么哑谜呢?
但他也看出来了,齐麟的嘴不是一般的严,或者说,有些东西是他不敢擅自乱说的,毕竟他的身份地位在那儿放着呢,所言所行都受限制。
哎,也是可怜,虽然贵为嫡长子,但是畅所欲言都不行。
赵小铭叹了口气,相当真诚地祝福了齐麟一句:“希望你日后能够突破重围,勇夺桂冠。”
齐麟却被他这一句话可给说不会了,认下这祝福吧,说明自己有野心、想取君父的王位而代之,罪该万死;不认吧,好像又有点儿不知好歹,伤了情份。
最终,他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然后反问一句:“除了出道当明星之外,你还有什么梦想么?”
“没了。”紧接着,赵小铭就又点头哈腰地说了句,“您以后要是当上魔君了,可别忘了兄弟我,记得到时候帮我跟你们的文娱部门说一声,好让我进军魔界的娱乐市场,您是我在魔界唯一的人脉!”
齐麟:“……”还是那句话,此子胸无大志,且脸皮甚厚。
门外的走廊上突然传来了数道焦灼急切的脚步声,赵小铭和齐麟心照不宣地停止了对话,同时朝着门口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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