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而易见,梁别宴刚才一定是一路杀进去的。
月鎏金继续驱使着月王像顺着有蜡液的方向走去,来到了这侧走廊的尽头,墙壁上挂了一方小神龛,神龛中供奉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的女相,月王像。
左右两侧都有路,左边漆黑一片,右侧尽头却有一扇双开门,门缝并未闭合,有亮光从狭窄的缝隙中冒出,隐约还有打斗声从门内传来。
月鎏金果断从月王像肩头跳了下来,顺势拍了一下月王像的肩头,示意它去左侧探路,自己则快步朝着右侧尽头的那扇门走了过去。
门内,梁别宴一掌拍到了那个身穿船长制服的壮汉的胸前,掌心金光乍现,灵力刚猛,壮汉无力抵挡,身体如同被抛起的麻袋似的飞了出去。梁别宴顺势扔出了骨刀,一刀将其钉在了墙上,却避开了要害,准备活捉审讯。
船长并非蜡人,唇角有血迹溢出,竭力挣扎了几下,却徒劳无功,明明逃生无望,但他的目光却突然坚定了起来,猛然扬起了头颅,声嘶力竭地大喝一声:“月王永昌,天下归一!”紧接着,他的前额就爆开了,浅金色的灵核碎片伴随着模糊的血肉和脑浆溅了一地。
梁别宴错愕地愣在了当场。
刚刚推门而入的月鎏金也是浑身一僵,心说:你喊月王永昌我还能理解,但后面跟着的那句天下归一是什么意思啊?
上一个想要天下归一的人已经死在君泪崖了!
梁别宴满含质疑地看向了月鎏金。
月鎏金赶忙为自己澄清:“我可没想过要天下归一!”
就算是在踏天教最猖獗的时代,她也没想过要一统六界。
“我当初成立踏天的目的很纯粹的,纯粹是为了报复不公平的世道,顺便给天庭和你添点堵。”月鎏金诚实又坦荡地对梁别宴说,“我们的宣传口号也不是他刚刚喊的这句,是‘万事随心,顺心者昌’。”
梁别宴冷笑了一声:“你们的思想倒是先进,自由为本了。”
这是什么态度?
月鎏金微微蹙眉:“你吃错药了吧?好端端地冲我发生脾气?”说着,她的目光逐渐朝下移,迅速又仔细在梁别宴的那身黑衣上寻找着什么,最终在缠绕着他劲窄的腰身处的那一圈束腰上发现了一片不易察觉的深红色血迹,当即就喜笑颜开了,“你被本尊的蜡像迷惑了?重活一世竟然还是这么的不长记性?”
梁别宴:“……”
月鎏金的红唇却翘得愈来越高了,整个人简直是个大写的得意洋洋:“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呀?是喊了你一声‘阿宴’还是对着你流了两滴眼泪啊?”
梁别宴:“……”
她不仅全猜中了,还相当的习以为常。
看来在他的上一世,她真是没少对他干这种无情无义的缺德事儿,但他偏又次次不长记性、次次中计。
之前还能耻笑前世的自己没骨气,觉得前世的自己真是贱出毛病了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这个大邪祟迷惑,但是现在,他连骂自己前世的资格都没了……吃一堑、吃一堑、又吃一堑,吃的堑都快比盐多了,也没见长一智。
紧接着,月鎏金就又志得意满地说了句:“看来你就算是没有了前世的记忆,但对本尊的爱还是一如既往啊,深刻进灵魂了,轮回几世都忘不了,啧啧啧,搞得本尊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虽然她一点不好意思的表现都没有。
梁别宴的脸色忽然就缤纷多彩了起来,一会儿涨红一会儿阴沉的,连呼吸都变得不知所措了,索性不再理会月鎏金了,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似的,面无表情地在这间面积宽敞的屋子里巡视了起来。
月鎏金冷哼一声,也没再理会梁别宴,更不担心他的伤势,因为他的皮肉都是附着在玉骨上的,只要骨头没伤着,人就不会有事儿,伤势很快就能自行愈合。
从这间房子的格局来看,像是一个会议室,但此时此刻的会议室中却什么都没有,连带着墙壁都是空的,唯独天花板上挂着一盏昏黄色的小灯。
梁别宴像是知道些什么似的,立即用左手中的骨刀划开了自己的右手手掌,血液冒出的同时,甩手一挥,往四周的墙壁上各溅上了几滴。
下一秒,正对着大门的那面墙壁突然扭曲浮动了起来,像是障眼法被打破了,一副和一整面墙壁一样大的泼墨山水画逐渐浮现在了二人的眼前。
月鎏金忽然明白了什么:“刚刚你也是用自己的血找到了这里?”
和上次在小铭学校一样,用神血破结界?如果是的话,那这次的事件和上次还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了,很有可能也是圣物碎片在作祟。
梁别宴的目光紧盯着那面不断变化的墙壁,同时回答月鎏金的问题:“这层的楼梯口那里原本没有门,我杀那尊月王像的时候衣服上的血迹无意间溅到了墙上,门立即就出来了。”
与此同时,一堆身穿黑衣的月王像也如同潮水一般从那扇黑漆漆的门内冒了出来,一个比一个凶神恶煞、诡计多端。
不过梁别宴这次没再心软,不论那些“月鎏金”如何哀求他,无论“她”再怎么喊他阿宴,他都没再上当,一刀一个全给捅死了。
过不多时,整幅画卷就全然展现在了二人的眼前。
也不用多想,此画必定就是母画。
画卷中毫无疑问画的也是青山和绿水,青山是连绵不断的,重峦叠嶂;绿水蜿蜒于青山之间,仿若缎带;还有一条大瀑布横梗在一座山的山巅。
在画卷中,最中央那座山的半山腰处,伫立着一座带院子的小庙,庙中有一个八手月王像,手拿八柄长刀,正在满院子的追杀两个墨画小黑人。
认出来自己外孙儿的那一刻,月鎏金当即就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爆鸣:“铭铭!我的铭铭!!!”
梁别宴的耳膜都要被她尖锐的喊声给刺穿了,下一秒,月鎏金就一脸凶悍地提着刀朝他冲了过来,扳住他肩膀的同时一刀割开了他的颈部,下手干脆利落,行动简单粗暴,没有一丝丝迟疑和犹豫。
梁别宴浑身一僵,剧痛感瞬时袭来,血管断裂,大量的鲜红色血液喷井式地溅到了那幅画上。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了月鎏金,眼神中充斥着震惊和错愕。
月鎏金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急慌慌地盯着眼前的巨幅画作:“我割你一刀你也死不了,但我的宝贝外孙儿可不能等啊!”
梁别宴:“……”
行,好。
但她确实也没说错,他的颈部很快就自行愈合了,只是她下手比较狠了一些、快了一些、果断了一些而已……不过,若是换做上一世的宸宴,她下手还会这么快么?
梁别宴仔细思索了片刻,然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只会更快。
这个妖女,她没有心!
下一秒,眼前的那幅画就成波浪形浮动了起来,还伴随着腐蚀的滋滋声,溅在上面的那一层神血像是一层硫酸似的,一点点地渗入进了画卷中,一点点地破坏着附着在其上的结界。
伴随着一阵黑色烟雾的冒出,那副原本呈现为黑白色的画卷突然变成了彩色,最先变化大就是挂在天空上的那轮圆日,从黑圈变成了一轮金红。
月鎏金终于感知到了画中流动着的邪气,果断提着刀跳进了画里。梁别宴轻叹口气,紧随其后,心里想着: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为了救外孙儿才会这么做,不是针对我。
虽然赵小铭已经认定了自己今天必死无疑, 但面对眼前的这尊诡异的八手姥姥像,很难不令人产生逃跑的欲望。
两柄长刀破风而来的那一刻,赵小铭就和齐麟一同闪开了。赵小铭往左跳, 齐麟往右跳, 锋利的刀刃几乎是蹭着两人的脸颊飞出去的,紧接着吭吭两声闷响, 刀尖深深地钉在了灰白色的院墙上。
赵小铭顺势在地上滚了一圈, 起身的同时, 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就在几秒钟之前,他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冰冷的刀风, 刀刃与他的脸颊之间的距离可能就只剩下了零点零五毫厘米!
换言之, 他差点儿就破相了,差点儿就不能混娱乐圈了!
“你还愣着干什么!跑啊!”齐麟拔腿朝着小院右后方跑的同时大喝一声,终于喝醒了在哪怕在生死关头也不忘初心的赵小铭。
赵小铭心头一惊, 拔腿就跑, 三柄飞刀紧跟着他的步伐落下, 如同从空而降的三道闪电似的,吭吭吭三声响, 接连在地上钉起了三根长钉。那边齐麟的待遇也一样, 才刚跑出去四步就被甩了三只刀,每一刀几乎都是紧挨着他的脚后跟落下的。
然而还不等他们俩舒口气呢, 那尊诡异的月王像就同时伸长了八只胳膊,数根手指齐齐一张, 八柄长刀就自行从地面和墙壁上飞弹了回去, 重新落进了它的手里。
接下来, 就是一场它针对赵小铭和齐麟的酣畅淋漓的追杀。
赵小铭和齐麟跑不出院子,被夺命飞刀追得满院子跑, 还是上天入地的那种慌不择路的乱跑,一会儿在地上滚一圈,一会儿又跳上了房顶,然后又被刀追着从房顶上跳了下来。
瓦片盖成的屋顶都要被刀捅成马蜂窝了。
在赵小铭不知道第多少次的跳上屋顶之时,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当即就冲着下方的齐麟吼了声:“它不是想杀了咱俩,它是想耗死咱俩!”
凭这尊妖物的本领,既能在画中呼风唤雨,又能在画中驱使野兽,还能够号令、震慑划船的老翁们,想要直接杀掉他俩简直是易如反掌。
但它却一直没有杀他们,而是像猫虐待老鼠似的,总是会在他们俩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故意给留出点逃生的余地,让他们俩一次又一次地看到生存的希望,一次又一次地奋力逃跑,直到筋疲力竭为止……
“它想留活口!”齐麟再度就地一滚,躲过了两柄接连飞来的长刀,“最后的祭品必须是活的!”
“为什么非要活的?”赵小铭一边在房顶上左蹦右跳躲避飞刀,一边抓狂地咆哮,“想让老子死就直接给老子来一刀,何必折磨老子!”
然而他的话音才刚落下,脚底的屋顶就发出了一阵明显的震动,几张瓦片随之滑落,掉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显而易见,这屋顶已经活得比赵小铭还不耐烦了,准备自杀式坍塌。
然而就在赵小铭准备跳下屋顶的时候,齐麟却突然跳了上来,赵小铭都懵了,急不可耐:“这屋顶要塌了!”
齐麟却比他还急:“太阳变红了!它现在是真的要杀了咱俩!”
虽然赵小铭并不知道“太阳变红”和“杀咱俩”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因果关系,但忽然开始在他们俩四周围盘旋着的那八柄长刀却实打实地说明着一个事实:八手妖尊来真的了。
每一柄刀的刀尖都直冲冲地正对他们俩的身体,只需要它一声令下,这八柄刀就能把他们俩捅成刺猬。
然而出于意料的是,八手妖尊竟没有屠杀二人,像是静待着什么的到来似的,面对着庙门的方向、一步步地退回了屋子里,重新站在了神台上,多出来的那六只手臂也迅速收了回去。
赵小铭和齐麟都懵了,先看了看围绕在四周的尖刀,然后低头,惊疑的目光穿越房顶上的破洞,看向了下方的平静妖尊相,再然后,两人茫然地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这是怎么回事”的困惑。
下一秒,空气中就传来了“彭”的一声巨响,原本紧闭不开的庙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给一脚踹开了,紧接着,月鎏金就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浑身杀气四溢,手中提着的长刀甚至还在顺着刀尖往下滴血,嘴里却急慌慌地喊着:“铭铭呀!姥来救你了!”
一听这担忧急切的声音,这关怀备至的语气,赵小铭就知道,这绝对是他亲姥,亲的不能再亲的姥!
啊!
我不用死了!
赵小铭当即就热泪盈眶了:“姥!”
齐麟也挺激动,与此同时,他俩也终于明白了那位八手妖尊刚才为什么要忽然缩回神台上了,因为它感受到了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正在破画而入,所以才要缩回老巢避其锋芒,至于一直环绕在他们四周的这八柄刀,只是它挟持人质的工具而已。
说明它想要用他们俩的生命安全和外来者谈判,从而给自己争取更多逃生的机会。
不得不说这画中的邪祟确实是聪明的,感知到了自己和对方的力量差距后,就果断地选择了量力而为的对抗方式,而不是硬碰硬。
但即便如此,赵小铭还是很激动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过激动了,反正仅是眨眨眼的功夫,他眼前的这幅黑白画卷就变成五彩斑斓的了,黑色轮廓的白太阳变成了实心的金红色,纯墨色的青山变成了真正的青绿色,就连最前方的那扇破破烂烂的小庙门都变成了木头应有的深棕色。
再看他姥,虽然也变成了水墨画出来的小人,但她从一出场就是彩色的,蛾眉朱唇,黑衣黑刀,身姿修长而干练。
梁别宴紧随其后而来,也是一身鲜活色,可赵小铭总觉得他的脸色和唇色都有点儿不正常的发白,像是贫血了。
“我能感觉我的灵核了!”齐麟振奋的声音突然在赵小铭身边响起,紧接着,齐麟就抬起了右手,托起了一团紫色的光气,“灵气也恢复了!”
说明隔绝画中和外面世界的结界被打破了么?
赵小铭也认真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心变化,得出的结论是: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还觉得自己的腿脚变得沉重了一些……ok,i&039; fe!
那八柄正对着他们俩的长刀依旧在不停地转着圈盘旋,煞气深重,所以齐麟哪怕是已经恢复了灵气也依旧不敢轻举妄动,赵小铭就更别提了。但赵小铭现在已经不担心自己会死了,因为他坚信他姥一定不会让他死!
月鎏金一看到那八柄围绕在她宝贝外孙儿身边的长刀之后就被气笑了,眼神却越发的狠戾阴沉,皮笑肉不笑地盯着神台上的那尊月王像,字字句句冷硬如刀:“你冒充本尊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动本尊的外孙?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还敢挟天子令诸侯?”话音还未落呢,她就猛然朝着房顶挥动了左臂,一股剧烈的罡风凭空而起,直勾勾地冲着房顶上的两位少年吹了过去。
然而这股罡风却连赵小铭和齐麟的衣角都没有吹动,仅仅是把那八只长刀给吹跑了,仿若秋风吹动稻草那样轻松简单。
邪祟的挟持人质计划瞬时失败。
赵小铭早已习惯了他姥的强大和威猛,所以对她随随便便一摆手就能搞定一切麻烦的本领已经见怪不怪了,当即就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更踏实了。
齐麟却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饶是他早已见识过了月鎏金的真本事,但也从没想过这画中邪祟的本领在她的面前竟如此的不堪一击,震惊的同时,内心也不由有些挫败感……要修炼到什么程度,才能达到她的境界?是努力就可以抵达的程度?还是需要绝顶的天赋?在她如同自己一般大的年龄时,是否还是会比自己厉害许多?
赵小铭似乎是看透了齐麟的内心想法,同情地拍了拍齐麟的肩头,宽慰道:“嫡长子,别气馁,虽然你向来心高气傲,但被我姥碾压你完全无须自卑,因为这个世界上被我姥碾压的人有很多,你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而已。”
齐麟:“……”你t要是不会安慰人的话可以不安慰!
紧接着,赵小铭就看到他姥冲着庙里的那位冒牌货举起了长刀,尖锐的刀尖正对冒牌货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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