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澜等得脖子都酸了,总算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她立刻重新规规矩矩地坐好,等着新郎官掀开盖头,而盖头下的那张脸今日是精心装扮,表哥应该会满意吧。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嬷嬷提醒“掀盖头”“饮合卺酒”的声音,倒是只有悉悉索索的动静传来,苻朗也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过。
她忍不住,出声轻轻地却又满含娇羞地唤了一声“表哥”,苻朗随意的应了一声。
莺澜心下狐疑,又道:“表哥你、你应该掀开盖头得。”
“你自己掀起来就是了。今日累了一天,我先睡了。”苻朗清冷地开口。
莺澜怔怔坐在原处,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苻朗说了什么,脸色顿时苍白起来,难以置信新婚之夜竟然听到新郎官说出这样的言辞。
莺澜轻轻掀开一角盖头,瞄了一眼,却看到苻朗已经自己打理好了地铺,阖衣躺在上面,准备入睡。
莺澜瞪大了眼睛,苦涩地望着背着自己的苻朗,艰涩地开口:“表哥,这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你、你为何……”
她一时间说不下去,又羞又急,声音又不敢太大,生怕外面的人听见。
苻朗却默不作声,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表哥,你为什么要这样?”莺澜站起身,来到他身侧,居高临下望着面色如常的苻朗,气急败坏地说,“你难道就要这样睡一晚吗?这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苻朗闭着眼睛,闻言嗤笑了一声,唇角勾起,语气却森森冷漠:“洞房花烛夜?应该是你的,而不是我的。你既然让皇上给你我赐婚,这不已经满足你了吗?至于其他的事情,恕我不想配合。”
“苻朗,你无耻!你就是被那个妖精勾引才对我如此无情,我现在就杀了那个妖精。”莺澜尖叫着向屋外走去。
“你尽管去,皇帝的意思是让你做好你的当家主母,心荷虽是妾室但也不是一般的妾室,那是皇帝亲赐得,你伤了她就是违逆抗旨,你要想清楚了。”苻朗不急不慢,徐徐开口,依旧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莺澜停下了脚步,银牙紧咬,片刻后才放缓了声音试图软化苻朗:“表哥,刚才是我心急,我和你赔罪。我们也是一起长大的情意,我只是太喜欢你了,你从前待我也很好,你不要这样待我好吗?我们就像从前那样欢欢喜喜得。我答应你做好你的正妻,也一定善待心荷,你就接受我成吗?”
苻朗听着她的话只觉得如同苍蝇在耳边嗡嗡乱叫,皱紧眉头说:“你不睡觉我要睡了。明儿还要给父母请安。你自己算好时辰,别起晚了。”
“既然是皇上赐的婚,你就不怕我回去告诉皇上?”莺澜见他油盐不进,只得外强中干地把皇帝搬出来威胁说。
苻朗哼笑着:“我没有拦着你说,没关系,我们家被抄了,你以为你们家就能幸免?你随意。想要去说,明儿一早我就给你安排了马车入宫。”
说完,苻朗打了个哈欠,随意脱下身上的新郎服饰,没一会儿便真得睡着了,无论莺澜如何撒泼,他都不肯应对。
这一夜,莺澜憧憬多年的洞房花烛夜就在这样惨淡的氛围中度过,空有花烛垂泪到天明,却不见新妇伤心泪朦胧。
第二日一早,苻朗按时清醒,莺澜则是一夜未眠。苻朗整理好地铺,旋而取了刀子在手指上割了一下,血滴滴落在元帕上,他放到一旁对憔悴的莺澜说:“怎么处置交给你了。”说完,毫无眷恋地离去。
身后,屋内的莺澜将喜房内的摆设尖叫着砸了个稀巴烂。
苻朗去了书房换了一身衣服,避免沾染上莺澜房内的味道,昨晚上的衣服便让小厮随意处置了。
苻朗来到载春苑,丫鬟在门口笑道:“姑娘还在睡呢。”
苻朗笑了笑,心里念叨着心荷没心没肺,却也宽慰,起码心荷不太懂这些繁琐的礼节,估计是家族偏远蛮荒,无人为他讲述。
他蹑手蹑脚进入卧房,夏日的温度已经有所热烈,心荷从被子里探出一截手臂,白嫩嫩的肌肤,吹弹即破。
苻朗想起来之前买来的一对荷花嵌纹玉钏,本是打算成亲时候送她的,今日是他纳她入府的日子,早送晚送都一样,于是从抽屉里小心拿出来,执起她的手臂,小心翼翼给她戴上,雪骨冰肌,玉钏微寒,心荷没一会儿便醒了,朦朦胧胧地看他一眼,又看了看手臂上的玉钏,很是疑惑。
苻朗笑道:“今天你我成亲,送你的。”在他心里,到底还是今天才算是正儿八经成亲的日子。只是可惜被皇帝圣旨阻碍,只能让心荷做了自己的妾室。
“可我没什么东西送给你。”心荷比划了几下,心底遗憾。
“不要紧,晚上你把你自己送给我就好了,”苻朗取了团扇给她扇了扇笑问道,“最近天气开始热了,回头我让他们给你送冰过来。”
心荷点点头,她倒真得怕热。
她打了个哈欠,勉强睡醒了些,比划着问他昨晚上和莺澜如何。
苻朗探过去,抵在她额上暧昧地笑道:“你想让我们发生什么?难不成你要我与她洞房花烛?”
心荷寻思了一番,是那种事情,虽然每次和他做那种事都奇奇怪怪得,但是让别人看到苻朗赤身裸体的样子,她心里确实不好受。
苻朗捏捏她的鼻子温言说:“晚上和你洞房花烛。”
心荷抿着唇横了他一眼,苻朗笑着去挠她的痒,两人笑着扭作一团,好一会儿直到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过来传膳,苻朗才松开心荷,温言说:“今天我要过去敬茶,你就不用去了。待会儿你想什么时候吃早饭和丫鬟们说一声就是。”
莺澜正在闹脾气,要是遇见心荷指不定要如何刺她。
再说,心荷今晚上才入府,现在也不算是府里的人,没必要去见莺澜。
苻朗亲了亲心荷,这才转身去与父母用早饭。
莺澜也刚刚到,显见得是精致描绘过,遮掩了原本的伤怀和疲惫。苻朗看都不看她一眼,只进入厅堂内。身上的衣服沾染了樱桃花淡淡香气,那是载春苑那边独有的,莺澜绞着帕子,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撕烂心荷那张脸。
新婚夫妻敬茶,别人家都是躞蹀情深、喜气洋洋,苻朗却是不管不顾地跪下,执了茶敬过去,也不管莺澜从旁如何,磕了个头就算完事儿,然后迅速站起身。
虽不是冷脸,但也毫无喜色。
莺澜在旁边满是尴尬,茶盅在手中,敬也不是,不敬也不是。
老夫人无奈,望着儿子淡漠疏离的神色,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婚事本就非儿子所愿,自己真心喜欢的姑娘反倒成了妾室。
他素来骄傲端正,哪里能够忍受这样的气。
老夫人只得亲自搀扶起还跪在地上的莺澜,取出一对翡翠珠镯亲自给莺澜戴上,宽慰说:“莺澜,这副珠镯一早就是要给你的,现在也算是圆满了。”言罢,又拍了拍莺澜的手背笑道:“还是你的手好看,这副珠镯很配你。”
莺澜听了,心里也稍稍好受了些。
早饭期间,异常沉闷,苻朗只顾吃饭,除了偶尔问候爹娘,与莺澜不说一句话。
他吃得快,不一会儿便起身说:“爹娘,我先回房了。”
“表哥,你今天有什么事?”莺澜连忙放下筷子出声想要喊住离去的苻朗。
可惜苻朗也不过就是留了一个背影,远去的声音在莺澜耳畔异常清晰刺耳:“没事,我和心荷出去走走。”
夏日盛景,芙蓉初出水,菡萏露中花[《杂曲歌辞·乐府》唐代·陆长源]。
心荷听闻要出去,顿时激动地翻找着合适的衣服,苻朗虽不懂花色,却也帮着她一起选。她还是喜欢红色,最后定了玉红色的轻薄衣裙,倒还真是个小家碧玉。
苻朗取了面纱为她戴上,叮嘱说:“日光有些毒,不要晒伤。”他顿了顿,欺近些,在心荷眉眼处落下柔情一吻:“也不想别人看见你。”
夏日无遣闲愁处,玉面纱巾出看花[改写自《小园即事二首》宋代·刘克庄]。
泛舟湖上,菡萏柔香,心荷与苻朗悠闲自在地乘小舟在湖面赏景。
苻朗望着盛开的如玉雕的荷花,情不自禁揽着心荷靠在自己肩头动容地说:“今晚上你就是我的了。”言罢,叹了口气说:“只是遗憾因为皇帝旨意,不能让你作为我的正妻,委屈你了。”
心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满目香荷,娉婷素净,她扬起面庞,在苻朗下巴处啄了一下,笑弯了眼睛,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是说不尽的万千柔情缱绻。
苻朗只有和她在一起时,那些朝廷中的争斗才总算可以从脑海中剔除一些,只是最普通的一个男人,希望和心上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两人直到下午才回来,老夫人着急地询问晚上纳妾的礼仪,苻朗却婉拒:“我和心荷会自己安排妥当,不劳烦你们操心。”
苻朗亲自帮着心荷绾发,因为就在府内,再加上苻朗厌恶,根本就没安排那些屈辱的礼节,只是随意通知了一下莺澜,让她不要过来生事,安分待在房内便好。
小厮和丫鬟们早都布置好了房间,床面上撒了花生、桂圆、莲子、栗子、枣等干果,其中的莲子已经剔除了苦芯,寓意新婚没满,未来无苦,只有甜甜蜜蜜。
苻朗昨晚上已经大婚,可是今天真得要给心荷挑起盖头,心里面却是又激动又期待,红烛光中,盖头挑起,芙蓉如面,远胜星华,苻朗忽然释怀一笑,他总算可以和自己真正想要的女孩子共结连理。
(接下来洞房花烛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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