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疯狂而荒唐的一夜过去,当伊.黎思特再次醒来时,他的房间内早已被晨曦照亮,透进来的薄亮微光将空气中的细微尘埃照得有些碎光,老旧的桌子上面有些凌乱的磨痕,由他亲手制作的枪枝连带弹夹躺在桌面,房门静静的落上他特制的锁。
房间一如他出任务前模样,老旧乾净毫无变动,他所布置的一切设置一如既往,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来过,他身上的衣物整齐乾净,床铺乾爽整洁,而那名严肃端正的男人根本就不存在,不管是那抹令他留恋的青竹冷香,还是当慾望烧上理智而变得偏执的红眼,都随着晨光的破开,连带着将幻觉也一并消散。
伊.黎思特并没有因为美梦破碎而歇斯底里,他的神情很平静,但那份平静就像是在无数次的失去中淬炼而成的寂静,冷冽的桃花眼失去了以往的锐利,如果不看那双苍白道毫无血se的薄唇,所有的一切都与往日没有不同。
他的身t并没有任何不适感,顶多就是有些疲倦而已,或许这是荒唐gxia0的遗留,但每次执行完长期任务也一样会疲倦,梦醒时分的此刻他根本分不清也不想分清。
那双寂静的眼眸毫无波澜,单薄的被子他坐起身时从他的身上滑落到膝盖,他坐在床上不自觉得用手指抚过自己的嘴唇,宽松的针织黑衣松散的穿在身上,jg致脆弱的的锁骨暴露在空气中,柔软的黑发散落在他饱满的额前,又落到他眼前遮挡住清冷的桃花眼。
他有些失神的在床上坐了会儿,随後,他没有在这片温暖而明亮的晨光中逗留,他一如既往的起身洗梳,当冰冷的水泼到脸上,他在浴室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镜子,清冷的眼眸带着sh润水光,冷y的面孔有水珠滴滴滑落,还有像是因惊慌而苍白的嘴唇,他看见镜中的自己神情明显的动摇,过往的无情冷酷都已不复存在。
昨天的梦太真实了,让他已经回不来现实。所以当一夜过去,梦醒破碎,孤身一人的感觉才会那麽真实,但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他现在的动摇又是什麽?是自我满足的安慰,还是终於失去理智的疯狂?
伊.黎思特看着镜中的自己,思绪逐渐清明,他将自己简单的整理好後,将放在桌面的手枪跟小刀配备到自己身上,带上少量现金跟值钱物品後,穿上漆黑的风衣就出门了。
他在这个国家开始逃亡之旅。
伊.黎思特为组织效劳太久,也替组织杀了太多人,当这把杀人的刀有了自己的意识,就意味着他不能在对组织绝对忠诚,因此当他没有向组织会报任务结果,且拒绝跟组织联系後,他理所当然的被列为排除对象。
尽管如此,他们也没能尽快的杀掉伊.黎思特。这把刀太过好用,组织也不曾放松对他的警惕,但是当这把刀将刀锋对上组织时,也让他们吃尽了苦头。伊.黎思特太擅长杀人,除此之外他所掌握的地下资源也有不少是组织都未曾掌握的,他思虑太深也非常周全,缜密的近乎让人怀疑,他从一开始就有背叛组织的打算。
但不论如何,在经过长达三个月的追逐,他们最终还是在一片荒野中找到了伊.黎思特。
这三个月中,伊的目的地一直都很明确,过程中他无数次的变换路线,与人交易,这期间他身上的钱已经用的所剩无几,在漫长的奔途中他变得越来越憔悴,眼眸落下深邃的y影,脸上的血se也几乎消失殆尽,但每每迎击追杀而来的杀手,他挥刀的手却依旧稳健。
他从诸欧列国一路远赴到东方,走过h沙漫天的国家,经过贫脊落後的地区,又来到繁华热闹的城镇,他仅仅是追随着梦中那抹虚无飘渺的影像,又凭藉着几乎没有的资料,最终来到的却是一无所有的荒地。
在其中一段漫长的列车之旅时,伊望着玻璃窗外飞速掠过的景se,他无数次的诘问自己,不间断的怀疑得出的结论,但是随着柏玄琴的出现,那太过真实的一晚,除了si寂的情感渐渐恢复温度,沉寂的心脏开始跳动之外,随之而来的,是他在过去无数次执行杀人任务时伴随着的直觉越发明显。
那gu直觉几乎是在他这三个月逃亡中的唯一的路标,朦胧又模糊不清,甚至经常稍纵即逝,但是他近乎本能地跟随着自己的直觉,他觉得那不是梦,就算没有哪些人,但是他就是有种感觉,他至今为止的灵魂构成,都跟这些脱离不了关系。
所以他放手一搏,跟着直觉去寻找线索。
但他不确定孤儿院的时空背景,也不知道准确的所在位置,就连推估二战也只是仅凭着孤儿院的陈旧布置,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往哪里,只知道如果要si,他也想si的明白。
所以在最终束手无策的时候,他依循自己的样貌,来到了东方,想要找出自己的出生进而设法找到那所孤儿院,但是显然都是徒然。甚至在来到这片荒野的时候,他也觉得是梦境本就虚幻荒谬,无数次反覆的在午夜梦回时梦见,又加之他的良心谴责太过深刻,才让他将这种毫无道理的梦境当成了现实。
但是当他站在这一片毫无人烟的荒野,伊.黎思特长达三个月无依漂泊终究是到了终点,尽管这个终点不尽人意,也毫无怜悯,但是他最终是给自己一个交代,他只是个来路不明的孤儿,被组织训练成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如今终於到了他该偿还的时候。
旦绝不止如此。
组织三个月以来折在他手里的人太多,这次为了追杀他派出了不少实力深厚的杀手,就为了确实可以杀si他,因为叛逃的杀手对组织来说是一个威胁,是不可能放任不管。他孤身站在荒野,地面杂草丛生h泥gui裂,而日暮西山的晚霞惨淡,将这一片没有人烟的荒地拉出浅淡的影子,已经入冬的风很冷,近乎砭骨的寒凉却让他思绪清明。
他不想si,他有必须要做的事,就算要付出无数代价、灵魂飘零,甚至扭曲他的人格跟生命都无所谓,他必须继续下去,不管用什麽方式。
好几名杀手相他b近而来,他知道远处甚至有一位狙击手在盯着他,伊看着他们,神情没有任何动摇,甚至不曾有任何变换,他只是从容不迫的卸掉空了的弹匣,慢条斯理的充填新的进去,然後他抬起纤浓的眼帘,毫无波澜的看着领命来杀他的杀手们。
如果活着找不出答案,不如就换si亡来带领,伊.黎思特经过三个月的逃亡,思考了很多,偏偏他最终得出的答案,是近乎荒谬的结论。
他要做的事情不在这里,既然如此,就用si亡做为最疯狂的路标,为已经走入si局的他继续指引道路,这只是近乎不可理喻的直觉,可是也是他活着站在这里的最後依据。
所以当枪声响起,伊没有任何挣扎,无数子弹穿过他的身躯,击穿他的要害,b起疼痛更先来临的是si亡的到来,在呼x1中止思考消失前,当身t的温度渐渐变得冰凉,倒在荒野杂草中的伊.黎思特,彷佛听到了铃铛的声音。
溢满鲜血的嘴角缓缓g起一抹释怀的笑意,从被杂草h土占据的视野中,伊看见一抹玄黑滚金的衣摆掠过他的眼前,在si亡来临时,他想着,虽然一切都是他的幻觉,但至少他的美人是真的。
这不是在他si前,来陪陪他这个可怜的杀手了吗?
伊.黎思特si在毫无人迹的荒野,也si在他的疯狂跟挣扎之中,他摇摆於现实跟虚幻太久,以至於他的人格都残破不堪,最终用最残酷的方式走向si亡。
但这不是终点。
当伊.黎思特呼x1停止,生命t徵都消失殆尽时,他的意识却脱离现在的躯壳,往不知名的地方沉落,时间快速的像是一瞬间,也漫长的像是度过了无数次的人生,那一刻他看见了无数的时间跟空间,也看见了纪载在这之上的纪录,已经确定的过去、还未踏实的现在、还有不断变动的未来,无数的人拥有时间,无数世界的生命,无数次交错又分开,他在其中不断落下。
所有的时间跟空间都太过混乱,几乎让他要分不清自己是谁和身在何处,但唯有一抹坚决成为他的定锚,让他似乎隐隐之中明白自己要做什麽,於是他不再被这些撩乱无序的一切混乱,而是任由自己往下坠落。
他要拯救那些本该si去的生命,他要抵抗本来残酷的命运,不论要付出什麽代价。
不论他会变成什麽样子。
不管他最後会沦落何地。
就算不再为人。
就算无法与他们相见。
他也要找出破除残酷命运的方法。
他的定锚是用他无数的鲜血和屍骨构筑而成,而他接下来无数次si亡,也会凝聚成定锚,为下一次的迷茫指引飘渺的方向。
在一间狭窄的研究室中,除了陈列着大面积的书柜,上面摆着许多文献跟参考书籍,房间内的几张桌面都散落着无数的纸本文件,笔记型电脑和平板电脑由於放置太久,画面早已进入休眠状态,而这个房间的主人则是在研究桌前的椅子上沉沉睡着。
伊.罗伯特因为多天的熬夜而满脸倦容,他眼下的乌青深邃,眉眼疲倦,他陷入深深的睡眠,他又梦到了无数混乱的梦,有许多的场景都不曾在他的记忆中出现过,也有许多的时空背景在其中交错,但这对他来说很熟悉。
这些未曾见过的场景也好,不曾经历的时间也罢,甚至是里面反覆出现的一些人他都不曾遇过、见过,认识过,可是对他来说就是如此熟悉,那是他的人格构成,是他的心里依靠,也是他最後的路标,为在漫长时间迷路的伊引路。
伊.罗伯特是个孤儿,在刚出生的时候就被捡到,然後进行安置,经过长达两年的寻亲都没能找到家属,因此进行了出养,在东方的他被美国的一户中产阶级的家庭收养。於是他飘洋过海,来到遥远的西方,他在这里成长,学习,最终也在这里建立事业。
罗伯特夫妇是一对宽容而温暖的美国人,对於伊从小的与众不同从没有投以异样眼光,而是陪着他一起在懵懂中成长,但好景不长,在他刚上大学的时候他的养父母就因为车祸意外过世,最终宽敞的房子只剩下他一个人。
在他年幼时,因为经常被恶梦惊醒,罗伯特夫妇带着他寻找了许多医生,从最一开始的儿科,到後面的神经科,甚至到了jg神科,但是因为那时的伊.罗伯特太过年幼,也找不出任何原因。但是伊每次被噩梦惊醒时,总是能向罗伯特夫妇描述梦中的场景,那些太不像一般孩子的噩梦,所以经过多年寻医未果,束手无策的罗伯特夫妇在因缘际会下,找到了占卜师。
他们带着已经十二岁的伊找到一位中年妇人,这一位占卜师在看到伊的第一眼,就盯着他不放,那时候的伊已经有些懂事,看到这位占卜师一直盯着他的眼睛时,在占卜师开口说话前,伊反倒先开口。
「你有一双很好的眼睛,先生,可以看见很多东西。」
罗伯特夫人听到伊这麽说,被吓了跳,这位温柔的夫人立刻蹲下来,握着伊的手安抚他,同时问:「伊,这位占卜师是位nv士,怎麽称呼她先生呢?」
但占卜师却瞪大眼睛看着说出这番话的伊,罗伯特先生看到占卜师这副神情,很是紧张得将自己的妻儿护在身後,试探的问:「夫人,您还好吗?」
占卜师这下才回过神,他看了看罗伯特夫妇,然後最终看向伊,最後他缓缓吐了口气,道:「是的……是的,我很好。」
在伊单纯疑惑的目光中,占卜师看着他的眼睛,向他道:「孩子,谢谢你的夸奖,但你的眼睛显然b我更好,你能看见非常多的东西,但同时你也将会看不见很多东西。这是第一次有人称呼我为先生,是的你没有说错,孩子,我的灵魂装错了身t──噢,上帝真是跟我开了一个大玩笑,但既来之则安之,对吧,我用nvx的身分生活了近四十年,这是第一次,有人看的见我真实的x别。」
占卜师声音轻缓,睿智又风趣的向伊眨了眨单眼,但随即他沉稳下来,严肃的和伊道:「但我得很遗憾地告诉你──孩子,你的灵魂我看不透,也不知道你从哪里来,又会去往哪里,你将会在黑暗跟混沌中漂泊,你拥有的跟你失去的都是普通人无法承受的重量,尽管如此……噢是的,就算会继续失去,尽管如此,你也不会停下。」
罗伯特夫人听到这番话,顿时眼眶泛红,她心疼的抱住伊,手足无措的低声安慰着她的孩子,而罗伯特先生听到这番话,脸se并不好看,他沉着声音问:「我很抱歉,夫人──但你这些话是什麽意思?我们可以做什麽?」
占卜师慢慢地靠在椅子上,看向罗伯特夫妇,摇了摇头,「这孩子的事我很遗憾,即便你们再去找另外一个更厉害的占卜师,恐怕说出的话也跟我差不多。他的未来你们无法g涉,但是身为养父母,你们可以好好的ai他和照顾他,给予他温暖跟ai。」
占卜师微微拉下他的帽沿,轻声道:「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或许能给他带来一些影响。」
罗伯特夫人听到养父母一词,像是被吓到似的,慌张地看向占卜师,又随即看向伊,着急的向他解释:「你别听她乱说,什麽养父母的,真是乱说,你就是我们的孩子啊!」
伊却并没有因为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话有任何波动,他只是伸手抱住罗伯特夫人,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轻声道:「是的,妈妈,我知道的。」
占卜师这时又道:「这孩子的眼睛可以看穿谎言,所以我不建议你们用谎言和他相处,我相信你们多少也有发觉。」随後占卜师又叹息着道:「可怜的孩子,能看穿谎言的眼睛是多麽残忍的恩赐啊。」
罗伯特先生看见伊的反应,发现就算伊知道自己并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这件事,也并不伤心,他看见这个黑发黑眼的东方孩子拉着妻子的手,又侧过身牵住他的手,仰头笑着望着他,「我有很ai我的爸爸妈妈,所以这样就很好了,我怕你们会伤心,所以才不说的,对不起。」
伊从小就是个特别安静的孩子,罗伯特先生还担心过他是不是发展迟缓,带他去做过智力评估,但一切正常,伊长大後学习也都很优异,可是这个jg致的小娃娃很少笑,即便他的妻子经常变换着花样想逗他,却反而总是被儿子逗笑。
伊的五官很jg致,与西方的粗旷深邃完全不一样,但他的眼睛会说话,就像是他们春天出游时看到的森林湖畔一样清澈,所以当这个很少笑的漂亮孩子向他这麽一笑,又说了这麽t贴的话,罗伯特先生感x的神经就被触动,他蹲下身抱着这个b西方人还小了圈的孩子,哽咽着点头。
「是的儿子……我跟你妈妈都非常的ai你,你会一直都是我们的孩子。
罗伯特夫人心疼的落泪,不断吻着伊的额头和头发,身为主要照顾者的她很早就发现这孩子b同年龄的孩子还成熟,所以才总是故意跟他一起孩子气,想让他像一般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就好,却没想到她的宝贝原来什麽都知道,只是怕他们担心,才什麽都没说。
伊被他们两人抱着哭,没过一会儿自己也跟着眼眶泛红,然後跟着他们一起哭,这下换罗伯特夫妇被吓到了,手忙脚乱的哄着伊,这时被他们晾在旁边很久的占卜师慢悠悠的喝完杯中的茶,提醒他们道。
「这孩子天生容易和身边的人产生共情,现在这样很正常,因为你们哭太久了,他还小,忍不住。」
罗伯特夫人听完,立刻擦乾眼泪,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将自己的儿子抱在怀中细声的哄着,果然他们不哭之後,伊很快也不哭了,他x1了x1通红的小鼻子,软软的桃花眼染上红晕,让这个东方的孩子更显乖巧可人,占卜师看了之後感叹一声。
「难得看到这麽漂亮的小孩,就像洋娃娃一样。也不收你们钱了,看这孩子哭得这麽可怜,再收你们钱显得我好像坏人一样。」
罗伯特夫妇听了,连连拒绝,说什麽都得给钱,毕竟是他们找上门来的,况且都请人做事了怎麽可以不给钱,但占卜师却拒绝的更坚决,说什麽也不肯收钱,没有办法他们只能牵着伊和占卜师连连道谢。
而在他们离开前,占卜师又向他们道:「关於这孩子的噩梦,很遗憾的我没有能力解决,但在密西根州有一位心理师或许有办法,我把她的联络方式给你们,你们去和她连络看看。」
从占卜师那里离开後,他们回到家,和伊一起好好的谈了谈,虽然伊的年纪还小,还有很多事情不能理解跟叙述,但是他也的确b一般孩子懂得多,也更为t贴温柔,他其实知道很多事,只是不想让他们担心,所以总是配合着他们。
他们一家三口把很多事情都摊开来说,罗伯特夫妇对这个孩子有了更多认识,决定好好调整和孩子的相处模式,而伊也知道了自己父母希望他过什麽样生活,其实要求也不多,就是希望他开开心心,不要总是把事情闷在心里,什麽都可以跟他们说,他们是父母,会和他一起想办法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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