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拍了拍陆深肩膀,宽慰道:
“别急,这次车祸造成病人身体严重过载,加上长期的营养不良,要恢复肯定比一般人要久一些。”
陆深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敛起满脸焦急的样子,轻声对季昕予说:
“太累的话就先睡一会儿。”
然后,他站直了身子,面向医生问道:“如果要恢复到正常成年人的身体状态呢?”
“如果是他自己车祸前的身体状态,至少要调养半年,”医生推了推滑落鼻尖的眼睛,“如果是成年男性该有的状态,那就得下点功夫了。”
陆深看了一眼季昕予几乎透出骨骼走向的脸,和那双几乎皮包骨的手掌,心里突然泛起一股陌生的酸味。
他从来都不知道,季昕予的清瘦其实是从内到外透出来的虚弱。
送别医生和护士后,病房里还残留着消毒用的酒精味儿,衬着季昕予惨白的小脸,着实有点骇人。
幸好,医生的反馈还算不错。
陆深几乎无声地长舒了一口气,弯腰将他露出被子边儿的手指塞回去。
还没等他坐下,那只夹了传感器的手指头又露了出来。
陆深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季昕予的眼睛,果然,两道浓密的睫毛带着映在脸上的阴影正不断抖动着。
有光!
季昕予费尽全身的力气,终于在满目灰白中央扯开了一道白光。
即便是转瞬即逝的一秒钟,即便是轻易被忽略的细小一道,他还是敏感地发现了那道光。
原来,他不是一定会无休无止地被压在这里呀!
他突然被逃脱的欲望注满了力量,然后,猛地一用力!
“你醒了!”那道清冽的男声比什么声音都清晰。
有那么几秒,季昕予眼前的灰白完全被光亮打散了。
是光!他动了动眼球,终于有泪液浸润了干涩的眼球。
再一用力,那灰白便彻彻底底消散了,白光中,余下一道泛着光晕的模糊的人影。
这道连轮廓都不怎么清晰的影子,季昕予却莫名觉得性感。
“晒……哥……”声如蚊呐,含混不清。
陆深凑近了些,屏住呼吸将耳朵贴近他的嘴巴,却怎么也没了动静。
再然后,一阵均匀拉长的呼吸声吐在耳侧,季昕予又沉沉地睡过去了。
陆深直起身子来,看到季昕予微微皱了一下鼻子,哑然一笑。
一回头,小瑾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正贴着门边站着。
见陆深看她,小瑾迅速低下了头,用气音磕绊着问:“要、要找找找找医生过、过过来吗?”
季昕予整个人都像是陆深的某种开关一样,视线才一离开他,陆深就又变成了那个鬼见愁的样子。
也难怪,小瑾上工这么久了,还是一见他就哆嗦。
陆深说:“不用,出去。”
小瑾敏捷而熟练的开门、出门、关门——打从季昕予住院开始,陆深几乎天天都会过来待一段时间,这套程序她早就习以为常了。
季昕予这一觉睡得不算太久,大概是太阳从正中央落到地平线的时间。
陆深接了个电话回到病房时,橘红色的晚霞恰好透过窗户投在季昕予的脸上,连脑袋上包扎的纱布都泛着红润。
在那中间,一双黝黑的眸子睁得溜圆,正斜着眼睛往窗户外头看。
陆深轻手轻脚地走到病床边,那双黑眸便从眼眶的另一侧滑到了靠近他的这边。
“吵醒你了?”陆深用食指点了点季昕予的鼻头,语气是他并不算熟悉的宠溺。
他抿了抿嘴唇,也不做声,只是弯着眼睫冲陆深笑。
盯着看了几秒,陆深便也没绷住,笑了一声。
季昕予的嘴唇开开合合好几次都没发出声来,虽然脸上带着笑,眉头却也皱的很紧。
身上很疼,但却又说不上来具体来源在哪,只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儿,也包括嘴巴和喉咙。
“别说话,躺了一周没喝水,嗓子会难受。”陆深说。
季昕予瘪着嘴眨巴眨巴眼睛,又小幅动了动四肢。
“别乱动,”陆深制止道,“骨头还没长好。”
季昕予尝试左右晃了晃脖子,能动的幅度依旧很小,他便铆足了劲儿说了声:“疼……”
这一说话,原本只是不适的喉咙立马变成了小刀剌嗓子,疼得他五官皱成了一团。
可怜又好笑。
“好了,”陆深安抚似的轻拂了下纱布包裹的头顶,宽慰道,“医生说很快就能恢复了。”
季昕予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没敢再开口说话。
这时,敲门声响了两下,主治医生和护士长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端了满满一托盘食物的小瑾。
进门看到季昕予醒了,惶恐的脸上也挂了欣喜,托盘一放便站在床脚处,隔着吊起来的右腿盯着季昕予看。
“醒了?”医生查看着监护仪的情况问。
季昕予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沉闷的“嗯”。
“不开心?”医生笑的很慈祥,边在查房记录上写字边说道,“恢复的很不错,明天拍个片子看看,颈托差不多能摘了。”
他“啪”地一声将合上笔盖,看着季昕予说:“现阶段创口痛痒是正常的,目前你的身体状态还无法代谢足量的止疼药剂,如果实在疼得受不了了就按铃叫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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