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怎么说?一中是他自己考上的。”
“唉。”妻子摇摇头,“他还是想去住校,怎么劝也……”
“等会,”陈远宁一挥手,示意她先别说话,看向门口,思索了一会儿,轻声问,“……小糖?”
门缝里似乎有影子晃了晃。
他与妻子对视一眼,稳声道,“小糖。”
门后的影子一顿,门被轻轻敲响,陈远宁说了声进,门这才被轻轻推开。
门口是一个小小的身影,孤零零站在门口,看着局促不安,表情也谨慎,他不敢往屋里窥探,只是低声问了舅舅舅妈好。
“进来呀。”
那小影子看着十分局促不安,似乎是拿着什么东西,在门口踟蹰着徘来徘去,“对不起,这么晚了,我还在……”
“你舅妈让你进来,就快进来,站在门口说话像什么。”陈远宁和蔼地笑了笑,走过去将方唐拉过来,让坐在床上,方唐固执地想要站着,他叹了口气,没强求。
方唐小心地观察着舅舅的神色,见他叹气,低下了头,“对不起。”
“怎么又说对不起了,有什么的。你忘了,小时候你妈和你爸晚上有饭局,你放了学就自己跑来舅舅家找姐姐玩,玩得不愿意回去了,作业也不写了,晚上你爸来接你,还在地上哭着打滚呢,就是不回家。”
“啊,”方唐看着神色有些慌张,嘴巴动了动,更加坐立难安,“那个时候……不懂事,对不起。”
舅妈眉头一蹙,手伸过来,“不是在怪你呀……”
她想把方唐拉过来,却补了个空,方唐低着头,悄悄拉开了距离。
陈远宁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
这孩子变了,性格变了,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人生处于翻天动地的变故之中,人怎么可能不变。
“这么晚了,什么事。”他不问方唐在门口边听到什么了,只说,“没事就上床休息吧,快十一点了。”
方唐摇了摇头,声音很轻,“这个是……给你们的。”
二人顺着方唐的目光看去,低下头,皆是一怔。
方唐手里是一小捆用皮筋绑好的粉钞,钞票有新有旧,应该不是取出来的,看只有一两千的厚度,递过来的时候有些湿,也不知是在手里紧紧张张地捏了多久。
二人愕然,都顾不上问哪里来的,见方唐低着头想走,赶忙一把抓了过来,“你这是……”
“不是,不是偷来的。”方唐脸上是可见的胆怯,他紧张道,“我卖了之前的一些东西,然后,也有自己去快餐店跑一跑兼职。”
陈远宁的脸色一下难看了起来,“兼职?你和你姐这大半个暑假偷偷摸摸的就是在瞒着我们干这件事?”
女儿再过半个月就要去上大学,她是说过这个长假不想闲着,出去打工给自己赚个好笔电,早出晚归的时候方唐会去送,但回来的时间都不稳定,他们没有过问,只当是出了这种事,方唐也该自己散散心或者去找玩得好的同学,因此从来也没有管过干涉过。
面对质问,方唐却只是低下了头,半晌,才小声地说,“她……不是我姐姐。”
又在陈远宁准备怒斥之前,将一直低着的头抬起来,“是表姐。还有……舅舅舅妈也,不是爸爸妈妈。所以……”
所以不能在这里白吃白住,白喝白拿。
从小时候起,陈樱宁和方越衫就偶尔会有争执。
那时候方唐还太小,听不懂爸爸妈妈到底在吵什么,也不过偶尔口舌争锋,大多数时候还算是一个和谐的温暖的家。
直到方唐懂事,开始听懂他们的争执。
也没有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他们也是平凡的寻常夫妻,恩爱缝隙中被细碎的柴米油盐填充起来,逐渐开始变成一种不像样的姿态。
单位职场的琐事,家长里短,在陈樱宁开始有针对性地表达不满、明确说不愿意再继续接济丈夫那些血蛭一样的亲戚时,分歧就出现了。
争吵,冷战,分居。方唐从小学五年级旁观到初二,从一开始的无措慌乱到习惯最后无视,虽然到最后也无法真正明白,父母之间到底想要吵出个什么结果,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听明白了一件事,总结出来,唯一的一件,谁都无法反驳的事实。
所有的矛盾,都是因为一个字。
钱。
钱,钱,钱。你欠了我的,我欠了你的,因为人情损失的,本不该支出的。
都是因为钱。
……说什么想要乘着这个漫长闲散的假期打工啊,什么买个更好的笔记本电脑。
他知道,陈悦原本是打算和朋友去毕业旅行的。
这是准备了好久的旅程,在几个月前新年聚餐的时候他就听姐姐兴冲冲地说这件事了,在筹备时也得到了父母财政上的支持,都不必等成绩出来,她考完试就准备走,狠狠玩一个暑假。
因为他,因为这件事。
她不仅没办法如约和朋友一起去人生可能只有一次的毕业旅行,连原本家里给她配置电脑的钱都没有了。
是因为他。
没钱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让两个恩爱的成年人到最后开始逐渐变得面目全非。
他毁掉了姐姐的旅行,会不会因为他,又毁掉了舅舅家。
陈远宁放开他,“……你刚刚听到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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