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跳出一个弹窗,冯宁承打开定位,盯着屏幕上的红点若有所思,半晌才道:“去粟家埔。”
粟家埔在老城,从前是个大到夸张的小区,后来城市规划被划成了拆迁区,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迟迟没有动工,这些年慢慢萧条了。
s市的通明灯火独独遗落了这里,程岚打车过来,司机听说他要去粟家埔,跑得不情不愿,老远就把他扔下了。程岚又走了一大段路,从筒子楼走到平房,居民们围坐在家门口,毫不避讳地向他投去打量的目光,似乎要把他整个人给翻过来检查一遍。
程岚加快了脚步,最后在一间小平房前停下了脚步。他在门口徘徊了很久,最终下定了决心似的,站在门口伸出手。
他深吸一口气,还没敲门,门就从里被拉开了。
男人猫着腰拉开门,程岚还没反应,他倒吓了一跳。
“没人看见你吧?先进来。”
程岚刚想开口,男人就自说自话地拉着他进屋了。
“不太好找吧,这地方有点偏,但是租金便宜。坐,随便坐,我去弄点水。”
程岚站在房间里,角落里放着一张床,泛黄的墙体上不知是油还是漆,屋子中央有张桌子,两张矮脚凳靠墙堆在一起。
男人出门去了,这屋里甚至连杯子都没有,程岚不知道他说的弄点水是要上哪一家去。脚下踩着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他走到墙边,抽出一张凳子,最终没有坐下。
不多时,门就被拉开了。男人走进屋,见程岚还站在原地,笑呵呵地问道:“怎么不坐?我还拿了点茶叶回来,正好,这天气冷了,泡点热茶喝舒服。”
程岚抬起头,他直直地盯着男人的笑脸,一言不发。
男人脸上道道沟壑,不难看出他的沧桑。他个头算高的,只是因为太瘦,又驼着背,年纪不大就显得佝偻,远远望去不像是中年人,算得上老人了。
“小岚,我……”
程岚打断了他,“你想要我干什么?”
男人的表情露出一丝被拆穿的尴尬,想来是不好意思再说那套精心准备的开场白。可他看着程岚那张脸,心头涌过思绪万千,最终还是张了口,话里带了些微指责:“小岚,过去了这么久,你还是不愿意叫我一声爸吗?”
有鸽子就要放飞
初中开家长会,班主任问他妈,怎么从来没见孩子的父亲过来,他妈说工作太忙,没时间。高中开家长会没人再问,程岚又因为不合群被全班排挤,同学们暗讽他没爹,老师有心无力,就这样过了三年。
长大后程岚网上冲浪,刷到“来没来?如来”一梗时惊为天人,暗恨当时没有这样回答,否则就不会吃个哑巴亏,白白被人叫了三年孤儿。
其实他爸当初欠款跑路,程岚对他还是抱有一丝憧憬的,以为他是怕追债的上门,为了不连累家里,独自承担一切出走。
他这一走,房子被拍卖,财产全部冻结,程岚妈从富太太变成清洁工,只能带着儿子四处流浪。母子俩艰难地在泥地里滚爬,饥一顿饱一顿的时候,他也从来不曾露面——尽管他总打电话回来询问家里近况。
程岚是在快餐店扫厕所时突然醒悟的,那男的不是他爸,是个死不要脸的老毕登赖子。
经过一番大彻大悟,程岚再也不抱希望,从此和亲娘相依为命,对外宣称父亲早亡,死于急性肾衰竭,通俗点的说法是被尿憋死了。
这样相安无事二十多年,就在程岚都已经快要忘记这个人的存在时,他却又阴魂不散地跳了出来,像只虫子似的紧紧扒在衣服上,怎么甩都甩不下来。
程德文见他不说话,又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小岚啊,先坐下吧,爸给你抽个凳子。”
他从角落拿出唯一一张完好的小板凳,用袖口轻轻拍了两下,才放到程岚身后,“坐吧,我去泡点茶。”
程岚抿唇不语,却也坐了下来。
程德文这才笑了,转身从橱柜里掏出一个茶缸。他先是灌了点热水洗洗杯子,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塑料袋,扔了一小把茶叶渣进去,感慨道:“一转眼你就长大了,爸也没能好好看看你,这些年,你和你妈……”
“你还是别提我妈的好。”
程德文一愣,讪讪道:“好、好,不提,不提了。”
他泡好茶,将茶缸放在程岚面前的桌子上,自己拉了个凳子坐下,神情显得有些局促。
“冷不冷?我开个暖气。”
程岚看他起身往床边走去,问道:“这屋里还有暖气?”
程德文从床底拉出一个破旧的小太阳暖气炉,笑道:“这不是呢,插上电就能用了。”
程岚:“……不用了,我不冷。”
程德文自己兴致勃勃,没等程岚开口就把小太阳打开了。可惜这近看像废铁的暖炉还真是块废铁,光亮不发热,通电之后甚至有股糊味,程岚闻着就不对劲,赶忙道:“快关了,一会儿把你这房子都给炸了。”
程德文立刻拔了插头,蔫头巴脑地坐回了程岚对面的凳子上
“你在电话里说有很要紧的事。”程岚不想和他浪费时间,“妈和你说了什么?说吧,我听着。”
程德文看他一眼,神情欲言又止。
“小岚啊,你现在工作还好吗?平时不要太辛苦了,有什么事就跟爸说,爸别的没有,工作上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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