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秋天,奶奶都会把爷爷的藏书搬到院子里面去晒一次太阳,吹一下秋风,因此爷爷书房里面的书即便是年代非常久远,却保存得非常好,再加上爷爷自身对于古籍的偏爱,所以基本上每一本都是完品,有部分的书籍,还进行了修复。
“湘玉,爷爷对于他这一屋子的古籍有一种执著的偏爱,你找书的时候当心一点,别弄坏了。”我一边寻找着,还不忘交代湘玉道。
毕竟这一屋子的东西,先撇开文物的价值,以后可能是我对爷爷奶奶,唯一可以念想的东西了。
“我知道的,一直都很小心,没有碰坏任何东西,周沧,你放心好啊。”湘玉轻快地说道。
没过一会儿,我们就从书房的书架上面寻得好几卷竹简,还有大量的后代重新撰写的与汉代有关的文献资料。
“周沧,你们家居然藏有这么珍贵的文物,这些竹简,其中一些恐怕是国家博物院的馆藏里面也没有的。”湘玉看着罗列在爷爷书桌上的那些竹简,有点目瞪口呆地说道。
我抬头看了湘玉一眼,笑了一下,但是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将那些珍贵的竹简一卷一卷地打开。
里面的内容我不感兴趣,只看图。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让我失望的是,在这所有的书籍里面,我没有找到奶奶的当年描绘下来的那几张画。
我的脸上应该是有显而易见的失落的神色。
“周沧,你到底在找什么,能告诉我吗?”湘玉将我握在手中时间有点长的那卷竹简抽了过去,然后重新卷好放在桌子上面。
“在寻一些图画,王叔刚刚给我来了信息,说当年捐赠的那一批文物,奶奶亲自将文物的模样描绘了下来。”我说道。
“原来是这样,”湘玉说着,眼睛看着桌子上面那些已经被我们翻乱了的书籍,然后又问道:“王叔告诉你那些图画藏在汉代的书籍里面吗?”
“没有,这个是我根据平时在爷爷书房里面所接触到的信息,然后推断出来的。”我说道,眼光仍旧停留在那些书籍上面。
“既然王叔没有跟你讲那些图画就藏在汉代的古籍里面,那么没找到不是很正常吗?你为何要这般失落。再找找,兴许就出来了呢。”湘玉看着我说道。
“不好意思,我这两天的情绪,真的有点不好。”我终于将落在古籍上面的眼光收了回来,然后看着湘玉,有点难为情地说道。
“周沧,你这种反应其实很正常,突然失去了至亲,任谁都会难受的,没事的,不是还有我在你身旁吗?我们先去吃饭,吃完饭了再分头行动,在家里好好找一找,这么重要的东西,我相信奶奶一定会藏在周家的。”
湘玉一边说,已经一边开始收拾书桌上面的古籍了。
“我们先把这些古籍放回原位吧。”她看着我,抱着一大堆竹简,朝着书架走了过去,可能见我还没有行动,所以走到了书架边上的时候,湘玉转过头来,大声喊道:“过来帮忙呀,还愣着干嘛?”
我也笑了一下,随即走了过去。
梳妆台
我们又大概用了半个多小时将刚刚从书架上面搬下来的古籍全部都给复位了。
干完这活之后,大概也因为昨天晚上都没有怎么睡,因而我们俩都觉得筋疲力竭了。
“粥可能凉了呢。”湘玉仰起头来,对着满身大汗的我说道。
“没事,正好这会儿舌干口燥的,喝点温粥再合适不过了。”
我觉得刚刚的那一阵爬高摸下的劳动,再加上出了一身大汗,让我心中你的烦闷消减了许多。
在昨天晚上得知奶奶已经去世了之后到刚刚,那一团一直堵在胸口的闷气,终于开出了一条小缝隙,让我能够稍微地自由呼吸。
不知道是刻意还是怎样,我似乎忘记了早上在市博物馆地下停车场里面与湘玉的那一场摩擦,两个人终于又恢复了有说有笑的状态。
我们走进厨房里面,坐在八仙桌的两边,湘玉打粥,我拿筷子,恍惚之间,觉得日子好像也没有那么苦。
“周沧,”湘玉将碗里头的粥水猛喝了一口,然后对我说道:“我觉得寻找奶奶画册的事,或许可以从你父亲入手,因为毕竟这条信息,是你父亲特意告诉你的。所以我猜想,他也应该知道奶奶的嫁妆,早就在1994年的时候,被爷爷连同另外的一批文物,捐赠出去了。”
湘玉说着,将那一碟凉拌笋丝里头的一个虾米干挑出来,然后夹给了我。
她的这一动作,让瞬间就想起了奶奶。
因为从小到大,吃凉拌笋丝的话,里头的虾米干,从来都是属于我的。
我不知道湘玉的这一举动是无心还是之前在周家住的时候,通过观察我和奶奶之间的相处模式然后得出来的。
但是,她的这一举动,真的是让我那颗已经拔凉拔凉的心,瞬间就暖了起来。
“周沧,你有在听我说话吗?”湘玉放下了手里的碗,掌心在我的眼前晃了晃。
“哦哦,我在听呢,”我瞬间回过神来,将一直放在湘玉脸上的目光收了回来。
“你怎么回事啊,最近老是走神,这样是不行的啊。”湘玉说道。
“没有走神啊,我是在思考你的问题,对了,我们刚刚谈到那里了。”我低下头来扒了一大口粥,眼睛盯着眼前的那一碟凉拌笋丝说道。
湘玉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还说你没有走神。我说找画册的事,或许可以从你父亲这边入手,毕竟最初我们知道有这一批文物,也是源自于你的父亲。”
湘玉这句话,一下子就点醒了我。
这一路走来,父亲确实给了我许多指引。
“湘玉,我吃完了,”我将碗里的粥一咕噜地就喝了下去,然后站起身来,“劳烦你洗一下碗,我去房间里拿一下东西,是父亲留给我的几张画,然后我们在前厅里一起研究一下,或许真的有什么意外的发现呢。”
“好的好的,你快去吧,我这边收拾一下,就去前厅。”湘玉看着我说道。
我快速地离开了厨房,来到了卧室里面将父亲留给我的那几张抽象画取出来,然后又回到前厅里面。
大概是好几天没有人坐了,所以紫檀实木沙发上面,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尘。
我随手想抽几张纸巾擦拭一下,却发现茶几上面的纸巾盒里面,已经只剩下个纸巾外包装里,里面一张纸都没有。
我将父亲的画册放在桌子上面,转身就想去拿纸巾,但是瞬间想起来,好像这些事情一直都是奶奶在做,我们的纸巾盒里面,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没有纸巾的情况,因此家里的纸巾究竟被奶奶放在哪里,我居然不知道。
在这个家生活了二十多年,我连一块纸巾都没办法找到。
在奶奶的庇护下,我安然无恙地长大了,可是,现在您老人家一声不吭就离开了,我该怎么办呢?
我愣在了原地,脑袋里像起风了那般。
“周沧,你又在发呆,这么下去,你会得老年痴呆症的。”湘玉从天井那边朝着我走了过来,手上还在滴着水珠。
“没有发呆啦,”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就是没有纸巾了,我想去那一包新的,却突然想不起来奶奶的纸巾放在哪里,所以正在想着呢。”
“哦,在厢房里头呢,我去拿一下。”湘玉说着,转身就朝着西厢房走了过去。
我心里头有点不是滋味,连湘玉都知道的事情,我居然不知道。
湘玉拿着纸巾过来,然后将檀木沙发擦拭了一遍。
而后,我们俩才坐下来,打开父亲的画册。
“父亲的绘画天赋很好,起先他是钟情于国画的,可是不知道为何,后来居然迷上了抽象画,还一直将他自认为得意之作送给我,后来我发现,这上面居然隐藏着我们去过的这几个地方的经纬度。”我说着,指了指画册的右上方。
湘玉的思维好像跟我的话没有在同一条线上面,她神色凝重,将那几张画纸拿起,然后俯身靠近画面,仔细地研究起来了。
她看完一张又一张,每一张都研究许久,我坐在边上,觉得自己也插不上话,索性就没有开口,而是静静地等待着她的研究成果。
没想到她的这一研究,就是一个多小时,我看着前厅前头的阳埕上,日光的影子由短拉长,然后又由长变短,眼皮都开始忍不住打架了。
“周沧,”这个祖奶奶终于开口了。
“怎么了?”我几乎是秒回。
“家里有纸笔吗?你父亲的这四副画,其实是在一幅完整的图画上面的四个部分,你去拿纸笔过来,我将这几幅画重新拼接一下。”湘玉说道。
“有有,你等着。”我说着,急忙起身朝着父亲的书房走去。
我冲进了父亲的书房里面,随手就将他书桌上面的纸笔抱起来,连等都来不及关,径直就回到了前厅。
“这么快的,”湘玉打趣道。
然后帮着我将檀木桌子上面的茶具都搬开了,将纸给摊开了。
湘玉也没有客气,拿起桌面上的素描笔,就开始画了起来。
我站在边上,看着她一笔一划地画着。
渐渐地,一个轮廓开始在纸面上呈现出来。
让我诧异的是,湘玉她画的,居然是爷爷卧室里面奶奶的那一架梳妆台。
难道说,奶奶当年画下了那些画册之后,便将它们都藏在梳妆台里头吗?
没道理啊,年轻的时候我可没少捣鼓过奶奶的那一架梳妆台,可是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啊。
湘玉手上的画笔还没有停下来,依旧在不停地画着。
慢慢地,我发现,画纸里头的这一架梳妆台,与奶奶房间里头的那一架,乍看起来像是一样的,但是仔细观察了一番之后,却发现一些细节上面,还是有很多的不同的。
终于,湘玉手中的画笔停了下来。
“周沧,有没有觉得很熟悉。”湘玉将画笔搁在边上,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边问道。
“确实是有点像奶奶的那一架梳妆台,但是却不是奶奶的那架梳妆台。”我觉得这句话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得好像有点语无伦次的样子。
“这架梳妆台,我们都见过。”湘玉说道。
“见过?”
我重复了湘玉最后的那两个字,然后拧紧眉头看着依旧躺在桌子上面的宣纸。
突然,一个画面在我的脑海里闪了一下。
“疗养院。”我瞬间就喊出声来。
在疗养院那个背影与奶奶神似的房间里面,就有一台这样的梳妆台,与湘玉图画上的那一台,一模一样。
梳妆台(一)
“是的,周沧,按照你父亲留给你的这四幅画,我将其重新排序,然后组合起来,就是这样一个图案。”湘玉说着,眼睛还在凝视着桌面上的那幅图画。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将这几幅画拿出来给你看,我可能这一辈子都没有想到,这画里面居然还蕴含着这样的东西。”我说道。
“周沧,你说奶奶的画,会不会就藏在这梳妆台里头啊?”湘玉说道。
“父亲这样用心地给我留下这几幅画,肯定是有一些别的心思在里头的,只是如果说奶奶的画册藏在疗养院的那个梳妆台里头,我是觉得有点牵强的,因为时至今日我仍旧不大相信,奶奶会与归一院有什么样的纠葛。”
“周沧,你刚刚不是说奶奶也有一台类似的梳妆台,如果你觉得奶奶的画藏在疗养院中的那台梳妆台有点扯远了的话,那么我们就先从奶奶自己的这台梳妆台入手寻找画册怎样呢?”湘玉眼光从桌面上那张图画移开了,然后落在我的脸上。
我没有立即就回答湘玉的话,而是思索了一小会,觉得这可能是目前比较合理的一种做法,“好,湘玉,那就按照你说的来。”
“周沧,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手吧。”湘玉的神色有点着急地说道。
可她的这一着急,却让我瞬间对她产生了一丝疑惑。
我有点感觉,她所描绘的桌面上的这幅画,来得有点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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