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众被虹光沐浴笼罩的魔修之间,温寒烟四人黯淡得极其显眼。
祁晔眼睛一眯,目光穿过空气,直扫向他们。
他意味不明笑了下,唇角扯起一抹嗜血弧度。
“原来你们在这。”他说,“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浮屠(九)
周遭所有人身上都沐浴着虹光,叶含煜莫名有一种光秃秃没穿衣服的错觉。
“为何……”这大鼎莫非还能识人?
怎么就偏偏正正好,把他们四人这么干脆利落地摘了出来。
“是魔气。”
温寒烟无声攥紧流云剑柄,“方才每人都向鼎中注入了魔气,唯独我们没有。”
“原来这还是凭谁给的魔气多、谁给的魔气少来分赃的?”空青立马反应过来,也是一阵作呕。
温寒烟缓缓点头,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脑海却前所未有地转动起来。
此刻并非只有她一人在此,鬼面罗刹的毒雾便不能用了。
可如今叶含煜和空青暂时没有修为,敌众我寡,无数道或惊异、或嗜血的眼神落在身上,想杀出一条血路绝对不容易。
她指尖搭在剑柄上,因用力而微微泛起青白之色。
若她先前并未暴露身形,或许至少能在空青和叶含煜恢复些修为、有还手之力时,再面对这些。
“就是他们!”
不远处被挤得稀稀拉拉的几名魔修总算找到机会,高声道,“祁护法,我们一路追他们来此,绝对不会出错!”
祁晔唇角扯起凉意,斜眼瞥身后:“愣在那是想替他们死?还不拿下!”
说完这句,他又转过头,视线缓慢掠过长街两侧每一张脸。
“其他的人,但凡能带着这几人的元丹来见我的,不需要等到明年今日,我立即便为他举行今日的仪式。”
话音刚落,凝固到极点的气氛像是一根紧绷到极点的弦,“啪”地一声彻底断了。
温寒烟一把将空青和叶含煜护在身后,肩膀却微微一沉。
裴烬的吐息拂乱她碎发,落在耳畔。
“向南走。”
劲风直扑上他面门,他却只是淡淡负手立在那,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语调也还是懒懒散散的,却蕴着一种莫名的安定感。
温寒烟一愣。
裴烬垂眼看她:“整个第二重天的人都在这齐聚一堂,你们此刻不走,再想碰见这么方便的时候,可还得再等上一整年。”
温寒烟愕然抬眸:“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何尝不知道这个,可想走哪有那么容易。
除非——
裴烬额间碎发浮动,露出那双狭长黑寂的眼眸。
“我随后就来。”
他一笑,“先前拿了你的魔气,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裴烬竟要替她殿后?
温寒烟只停顿了片刻,便摇头拒绝:“你带他们先走,我随后就来。”
裴烬身上的修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再加上眼下的状况到底也是因她而起——
心底念头还没转过一圈,裴烬的声音便自风中落下来。
“浮屠塔中局势瞬息万变,不可预料的事太多。走到如今这一步,也只是早晚的事。”
“所以,你看——”
裴烬甩袖挥出一道罡风,瞬息间逼退一圈涌上来的人潮。
他抬腿直接将身侧杀红了眼要扑上来的魔修一脚踹飞数丈。
裴烬这一脚丝毫没有留力,饶是周遭罡风肆虐呼啸,骨骼断裂声也清晰可见。
魔修惨叫一声被踢得直砸向一批冲上来的人堆里,仿佛压弯了野草的狂风,引得周遭一片此起彼伏的动静。
裴烬没什么所谓地抬了下眉梢,“为了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你那些自责的力气,还不如用来多杀几个人。”
温寒烟眼眸微微睁大:“你——”他怎么知道?
裴烬却似是嫌身边三个木头桩子站在这碍手碍脚,摆摆手示意他们退开。
“巫阳舟自恋至极,做梦都想做君子。到地方之后记得看清楚方位,你想要的东西通常在乾卦。”
浓郁的魔气四面八方冲天而起,玄衣宽袖的人立在风中。
“看在我上次等你到快酉时的份上。”他漫不经心笑了下,“这一次,你等我到辰时,怎么样?”
温寒烟余光瞥见天光。
距离辰时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了。
半个时辰。
顺利的话,恐怕他们也刚赶到第二重天的出口不久。
裴烬这话和要他们扔下他独自离开有什么区别?
温寒烟唇瓣动了动,可或许是她脑海中思绪太多,此刻一团乱麻般纠缠在一处,反倒不知该说点什么。
她一咬牙调转起【踏云登仙步】,足尖一转,一手一个将空青和叶含煜扯回神,像裴烬来时那样拎着两人后衣领,朝着南方极速飞掠而去。
温寒烟速度极快,身形化作一道流光,转瞬间便连半点踪迹都看不见了。
裴烬无端回想起兆宜府那一夜,她以血阵威胁他保空青的命。
算计了他,自己却走得毫不犹豫。
但先前至少还会同他说几句话,这一次就连开口都省了。
裴烬收回视线叹口气,半真半假道:“好绝情啊。”
[你不懂,这叫信任!]
绿江虐文系统听不得他说温寒烟半个字的不好,闻言立马跳脚,[白月光才不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她只是将你当作了可以相信的人!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说着说着,它尾音骤然拔高,尖叫一声。
[小心身后!]
一道凶悍魔气从后袭来,快得仿佛一道奔雷,裴烬却连头也没回。
绿江虐文系统甚至没有看清他的身形,只一瞬间的功夫,便看见那个凶神恶煞的魁梧魔修倒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抽搐。
他口中喷泉一般向外喷着血,几滴粘稠的血渍溅在裴烬玄色衣摆上。
裴烬也看见了,厌恶一皱眉,抬脚碾在魔修脸上。
喀——
令人毛骨悚然的断裂声响起,那魔修喉咙中逸出一声模糊的哀鸣,被这一脚生生碾碎了头骨,死的不能再死。
空气间陡然一静。
裴烬慢悠悠揉着耳朵转过身。
饶是他已经不得不习惯了识海里时不时的噪声,但这也是他头一次领教到,原来“震耳欲聋”并非夸张。
大盛的红光裹挟着滔天凶戾之气自他袖间奔涌而出,昆吾刀不动自鸣,一股如岳般沉重的威压逸散开来。
离得近的魔修甚至连防抗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压得控制不住弯腰匍匐在地,喷出一大口血来。
瞥见那抹猩红刀光,祁晔瞳孔骤缩。
“是……昆吾刀……?!”
这人究竟是谁?竟会有昆吾刀!
“全都退回来!”他当机立断向后飞退,身形躲在向他聚拢的魔修身后,一边伸手去碰腰间身份令牌。
此事必须要向尊上禀报!
几乎是一瞬间,祁晔指腹还未来得及触碰到身份令牌,余光刀光一闪,他眼底染上血色。
一道慵懒含笑的声音在他耳侧轰然炸响。
“本座让你走了么?”
祁晔眼睛骤然瞪大。
他看见一条手臂“砰”地一声坠落在地,连在肩膀之上还有一块血肉模糊的皮肤,一只耳朵被凌乱的发丝掩得几乎看不清。
汩汩鲜血流淌而出,迅速在旁边积蓄起一大片血洼。
那是谁的胳膊?看起来好生熟悉。
似乎是他的。
一抹剧痛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袭来,祁晔猝然爆发出一道凄厉的惨叫声。
他在一种茫然和痛苦之中下意识抬起手臂,却只有左手听话地扬起。
——他竟被那人一刀连着手臂削掉了半张头皮!?
祁晔惊疑不定地转过身,痛楚席卷而来,他却浑身血液骤冷,仅剩的左手不自觉发着抖,不只是疼的还是怕的。
比方才更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而开,在一地横七竖八、人事不省的魔修之间,玄衣墨发的男人环臂而立,姿态悠闲得不行。
与祁晔的肝胆俱裂截然不同,裴烬好整以暇与他对视片刻,嫌弃地作出评价:“好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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