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车子轻微地晃动使我的视线偏离了轨道,微凉的气息打破沉闷的暖意,我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眼神开始落到刚进来的弗拉基米尔身上,他的左手捏着一块平板,只用几根手指,大约是用了些力气的缘故,手指弯曲,指尖发白绷紧。接着他手腕扬起一个弧度,我看过他射箭的姿势,与向后拉的那只手相同的角度,银灰色的平板一个旋转尖角磕到绒布台面上,被掩去声音。
他在生气吗?这或许是在巴甫契特我问过自己最多的问题,很多时候我没有答案,未知的是恐惧,恐惧也是未知的。
但你不可能总是一无所知,渐渐地,哪怕紧紧闭上眼睛,光线无法驱散黑暗,它总会慢慢地将你温暖。
我应该道歉的,如果我是马尔金阿家的弗洛夏,这只是一个不太得体的举动,但是就如今的状况来看,我的行为是不适当的,
我侧过靠向车窗的身体,面对另一边的弗拉基米尔,座位不算高,但我的身高显然没办法支撑自己优雅地转向,小腿打了个晃,我试图伸开手去抓住什么,这种不当的用力方式加速了失去重心的惯性,猛然向一侧倒去。
“谢···谢谢,弗拉基米尔。”
他用一只手扶住了我,这个形容词或许不够恰当,因为看上去他并没有用力,只是他的手和我的手腕的接触,相互依靠在一起。
是时候说出来了,应该向他道歉的,不能错过这个时机,我正正神色,让自己看上去更真诚:
“对不······”
“你很慷慨吗?”
他生气了。
“什么?我不明白···”
他温柔地轻轻吐出几个字,如同在餐厅看着睡眼朦胧的我打着哈欠来用早餐时的“早安,弗洛夏“,风平浪静在阳光的阴影里发酵,被蒸腾的热量酝酿,沉没沉没,裹挟着乌云的暗淡,让死气聚集,他甚至在笑,带上嘲讽和一贯的居高临下,
““你很慷慨吗?弗洛夏,这里···这里···”弗拉基米尔另一只手的指尖划过我的眉骨··眼角··冰冷的···
车上很暖和,连我刚才都忍不住打哈欠,他的手似乎从没暖和着,总能使我联想到西伯利亚的冻土和格林兰岛的冰川,无论涌动着多少生命,在奔腾的岁月里无动于衷。
“都被马尔金碰过了,你很喜欢,你在笑,你喜欢他这么做。””他的手指盘旋在耳尖,留下一串干燥的冷意:“你是我的未婚妻,也是个慷慨的人?嗯?”
我不禁怔了怔,随即一股愤怒又无奈的气息,像是加入曼妥思的可乐一样咕嘟咕嘟冒了出,我盯着他的眼睛,轻轻眨了眨眼,认真的说:
“温和慷慨的人不过比傲慢霸道的人自私得稍微公平一点罢了,等到种种情况使得两个人都感觉到一方的利益并不是对方思想中主要关心的事物的时候,就该完结了。”
这种气泡来的快速,消失地也快,也无法和烟花,鞭炮一样,除了一些软绵绵的泡沫,它不会附加多少破坏力。
弗拉基米尔只是直直的盯着我,我看了看他,他的眼神似乎落在我脸上的某个部位,依旧沉默,我不想用力刺破这份安静和奇怪的和平,于是轻轻地说:
“我自私或者慷慨,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太在乎我身上那些你想要的东西,某一刻你觉得无趣了,不在意了,你会毫不犹豫的丢掉,所以我无论是自私还是慷慨,对你来说都无关紧要。”
如同我喜欢真正的森林,阴雨绵绵地浇灌下来,两侧是老云杉树形成的断木残垣,凌乱地缠绕成荒废的篱笆,灰绿色的树干上满是湿软的苔藓和地衣,篱笆底下零散的石头堆中间生长着大量的杂草和多刺的蔷薇属植物——不规则的小路从中间蜿蜒穿过,—这样一直来到奔流不息的河边,树木遮天蔽日,孤绝而美丽,周围是年轻年老的树木,隐秘的远景。往前走水声柔和,如叮咚作响的杯子,注入一条相当大的溪流,宽如我的脖颈,纯净而清澈,在它的缺口处,溪岸拱起,如一条硕大蓬乱的棕色眼眉,或者是嘴唇状的屋顶——永不止息地潺潺着,潺潺着——似有深意,说着什么——它总是在那里汨汨而流,一年四季毫不停歇,永远消耗不尽的是薄荷的海洋,夏天的黑莓——光与影的选择——这一切是怎么生长进我的内部的,日复一日,一切都和谐一致。除了我自己,弗拉基米尔不会在意。
他的目光仿佛是有生命的,有重量的,我有些莫名其妙地想要躲避的怯意,我抓住他的手,试图拉开接触的皮肤,我没有这种经历,我感到奇怪,是一种使我忍不住低下头,躲避对方视线的无措。
同时,我试图向弗拉基米尔解释,不和他绕圈子,我清清喉咙,有几分无奈地说:
“安德廖沙只是我的哥哥,我很喜欢他,不过是亲人之间的喜欢。我很幸运有他这样的哥哥,会认真听我讲话,会担心我,会理解我,会把我当成妹妹一样去宠爱。我···我知道,安德和我提起过,以前罗曼诺夫家族会族内通婚,所以,你可能会产生这样的误解。我们不一样,我和安德廖沙只是兄妹,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觉得真正的兄妹不会比这样更好了,他永远都是我的哥哥,像索菲亚一样,像马尔金先生一样,都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我喜欢他们,我也喜欢在他们面前笑。嗯······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和你解释这些,你不会不知道,我只是不想你生气······弗拉基米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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