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十分钟没有开口,这很正常,空闲的时候躲在高大的云杉之下,一整天可以不用说话,植物不是人,不会有误解,冲突,矛盾,不需要交流,也能把它们设定成最理解自己的状态,舒服自在的不用浪费体力。
也许因为不能发泄出来的悲伤,强迫自己接受看不见尽头的忍耐,声带似乎黏在一起,扯开它还需要花些力气:“嗯。你知道的,我还没有痊愈。”
他不是询问,我也不算解答。
“弗洛夏,所以这段日子过得怎么样?”他的问候迟了一步,输给了不明意义的确认之后,他学着我微微侧过身子,靠在车门上,进一步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
不像我畏畏缩缩的紧张感,他舒展放松的神态正对着我的防备,犹如猎人看着猎物明明已经被抓住仍然不肯束手就擒时的戏谑。
自然的调笑,让人觉得我们实际上很熟悉,又很亲密。
“不好,像死了一样难过,不过,之后就舒服多了。”
我想,对于我的病情,我从卡斯希曼医生哪里旁敲侧击出来的只言片语,远远比不上他手中的一沓病例分析,所以,他该知道的都知道,我不需要遮遮掩掩。
不管他的态度,我谨慎地放松抓着车门的手,离开了托尔路之后,道路平滑得似乎行驶在冰场上,不需要这样别扭的坐姿。
“哦?死了一样的难过有多么难过呢?”他语调上升,不动声色地好奇:
“我错过了体验的机会,所以你能告诉我吗?”弗拉基米尔双眸低沉,他撑着下巴换了了一条腿搭着一下子缩短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他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是不感兴趣,还是疯狂的可惜。
我吃惊地看着他,或许他不是什么王子,仅仅是一个可怜的精神病人?所以才会没得选被他的叔叔和我凑在一起······虽然他是个疯子的可能性足够低,不过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
“为什么你想要知道这些?”我决定先发制人,不跟着他诡异的思路走:“我是说,正常人为什么会对这些感兴趣?”
我的脊背稍稍挺直,让自己更加坦然地说出这些话。我还没有像这样和弗拉基米尔交流过,之前他一直摆出一副神圣不可以侵犯的冷脸,神神叨叨的天书一般的话衬的他的声音阴狠毫无感情,让我没有办法理解。
现在,是一个和他对话的好机会,我们之间最缺少的东西,就是沟通。
“噗——”突然之间,弗拉基米尔迅速的靠近我,忽视我们之间不近的距离,在我转眼之间,真的是眼睛闭上再睁开,他精致地不似凡人的脸凑近,睫毛之下深蓝色阴暗的瞳孔明晃晃地嘲讽:“正常人?你是说我,还是说你,还是···我们都不是?”
恢复了初见时冷漠的表情,嘴角的笑意凝固在可怕的弧度上。
我闻到了危险的气息,急切的想要抽身退回去,离那冰冷的攻击性远一点,直到我向后用力才发现,他的臂膀紧紧地束缚住我的腰间,只是一只手,我手脚并用全力挣脱,也纹丝不动。
我索性不动了,看来,他也绝对不是我认知意识中的正常人,硬着唱反调只怕嫌自己的命不够长,而反抗在习惯服从的弗拉基米尔身上只会起到反作用。
就当我想挽回刚才的话,实相地给他道个歉,比如说我是在讲我自己,还有我是病人,你不要和病人较真这类话时,他突然松手,随意地坐了回去:“虽然看上去普通到了极点,但其实意外的敏锐啊。”悠悠叹息的语调,情绪转折起伏的厉害,比做过山车还要刺激,冷汗刷刷地在心里流淌。
我决定以后不要太放肆,要以尊敬师长的态度——国内学生面对教导主任时战战兢兢,勤勤恳恳,每一个字都畏首畏尾地斟酌再斟酌,确保没有任何漏洞之后,再小心谨慎地回答,来面对弗拉基米尔。
不是我想太多,历史上的皇后们不一定能陪着丈夫同享荣耀,但落败之时基本没有好下场——历史上大不列颠帝国的亨利八世一共六任妻子中,只有一个活到最后。远的不说,沙皇俄国最杰出的统治者——彼得大帝,将妻子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修道院,俄罗斯古代的修道院环境恶劣,寒冷能生生把人逼疯,何况是养尊处优的普罗金娜皇后,苦苦熬到她的孙子彼得二世即位时才被重新召回莫斯科。
何况他实在是太古怪了不是吗?我悄悄地瞄着弗拉基米尔的侧脸,紧张地吞咽口水。
chapter 61光明之神
不可置信的,我无力地睁大双眼。
当我视线里出现深褐色的翻毛皮,像蛋壳内部流场的线条时,我意识到了两件事情:
一,今天发生的事情不是一场漫长的噩梦,我现在身处罗曼诺夫驶向巴甫契特的车子里。
二,我刚才,睡着了。
我抽抽鼻子,小心地伸直腿。刺痛一阵阵从膝盖上传来,意识越来越清醒,不舒服的胀痛感就越明显,大概是在雪地里冻伤了。
我呲牙咧嘴地摇摇脑袋,试图把理智找回来,头痛的程度已经不能把它当成我的错觉,回响着指甲刮过磨砂板,刺耳又毛骨悚然的战栗。
弗拉基米尔挂着耳机,墨绿色的线穿过他的发丝,隐匿耳后,我仰着脖子望去,只能瞄见他瘦削的下颚和蹭过细线的脖颈。
“你醒来得正是时候,我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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