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允许我代为召唤约西亚长老吧,”中年修士忍不住说道,他掌握着圣物室的三把钥匙之一,深受海曼信任,自血统上而论,他是海曼的兄长,在杰瑞德的二十三个儿子中排行第七,叫做约翰,在成为长老前人们叫他第十三个约翰,(监理教派的修士与修女们经常会出现名字重复的情况)在姓氏相同的情况下,他们只能用这种方式作区别。约翰的亲生母亲曾经非常受宠,但早在海曼出生前就已经被排除在了圣人的视线之外,她的儿子也差点被驱逐,是海曼帮助了他们,那时候海曼只有十岁,但已经能够异常娴熟地使用与展现上帝赐予他的能力了。他因为而感恩并臣服于这个最小的弟弟,在他的心里,海曼的分量要远远重于现在的圣人杰瑞德:“您的伤口还在流血——如果这样下去,也许会影响您的身体,这样您又怎么继续妥善仔细地服侍圣人呢?”
海曼转过身,用剩下的眼睛看着他的兄长,他已经擦拭过自己的脸,失去了眼球的眼窝里流出的血和不知名的液体仍旧在苍白的面颊上留下了一道鲜艳粘稠的痕迹,失血引起的眩晕几乎要强迫他摔倒在地“不用约西亚长老,让他们拿点大麻泽叶兰(强效止血的草药)的粉末、酒精和油过来就可以了。”
中年修士差点没能掩饰住自己的表情,海曼那只空荡荡的眼窝已经凹陷了下去,眼皮紧贴着骨头,肿胀起来的下眼睑就像谄媚的嘴唇那样向外翻出,看起来既丑陋又恶心——一尊完美的雕塑被人无情地破坏了,凶手同时也是受害者,他很清楚海曼是为了什么才会这样无情地残害自己的身体——海曼深爱与崇敬着他们共同的父亲,但令人惋惜的是如今的杰瑞德只是一心眷恋着另一个儿子。修士还记得那个小兄弟,他是被杰瑞德判令流放的,因为他私藏圣经,那时候他多大?好像还不到自己的胸口,负责流放的人把他带走,按照那时的一贯做法,把他放在了一条州际高速公路的旁边,那里距离最近的休息站也有数百英里,距离他和他的亲人们曾经共同生活过的地方更远,远的让他不可能再回来。
谁能想到瘦弱无用的哈芮会成为大能的斯蒂凡呢?自从杰瑞德知道了那个在梵蒂冈以及其他地方展示了无数奇迹的斯蒂凡就是他毫不留情驱逐出去的儿子后就发了疯。他一心一意只想让哈芮或斯蒂凡回到斯特朗雅各的羽翼下,以往的罪过一概不究,他所提出的条件。只要不会影响到圣人杰瑞德,统统可以得到满足,他没日没夜地叨咕着,强迫每一个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去寻找和召回他失去的儿子,不管海曼抑是其他人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不能对他产生任何效用——他要哈芮,他要哈芮带来的奇迹,他想要从时间那里夺回流失的青春和健康,从死神那里抢下随时可能消失的生命。
别人或许不觉得,但海曼兄长觉得。圣人杰瑞德身上的美德正在一样样的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他曾在广播与录像中一遍又一遍重申的“罪恶”他已经被污染了。堕落了。应该有更好的人来引导迷惑于这个污秽尘世的们——海曼。斯特朗雅各是唯一并且仅有的人选,他如此坚信。
当他发现自己正在思考着什么的时候,立刻低下了头,他不能让除自己之外的人察觉——至少在他成功之前。
他等着海曼走出房间,视线落在被随意摆在桌上的托盘里。里面的烤面包片已经软塌,牛肉上凝结着白色的油脂。新鲜的苹果片呈现出枯萎叶片般的黄色,巧克力奶已经冰冷,所有的食物都温丝未动,空气中弥漫着鲜血特有的金属气息。
约翰以为自己能够安静地等待下去,但很明显地,事实并不允许他再这么拖延与迟疑下去,海曼很可能在圣人杰瑞德被上帝(也许会是魔鬼?)召唤前就被彻彻底底地燃烧殆尽。
“凡有血气的就必一同死亡;世人必仍归尘土。”
约翰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道。
“怎么不去庆祝?”色内克说,他乐呵呵的(虽然他很少会有沮丧的时候),今天他看起来尤其的容光焕发,或许是因为喝多了香槟的关系,他的脸要比平常更为圆润、光滑、明亮,那只肥墩墩的肚子在他说话的时候会随着声调的起伏上下摆动,犹如一个装在人类身体上的啫喱球。
撒沙的视线在那只有趣的肚子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我想休息一下。”无论是肠胃还是耳朵。他从未热衷于如同龄人以及那些没有自控能力的成年人那般毫无节制的大吃大喝,也不喜欢无意义的吵嚷和大笑,更别提尖叫——那是两至三岁的普通孩子该干的事儿,对几十个人挤在一个小厅里合着节拍混乱却强烈的曲子扭屁股也没什么兴趣,他的兴趣习惯几乎全都是打安东尼。霍普金斯那儿继承来的,既精致,又奢侈,还带着一点点偏执。
漂亮且罕见的紫色眼睛穿过人群,落在别西卜身上,作为今天的主角之一,黝黑皮肤的男孩被一群十几岁的男孩女孩包围着,他注意到了撒沙的视线,向他举了举杯子,杯子里的金色液体在灯光下跳跃摆动——这还是大霍普金斯的慷慨赠予,他从南部地区预定了整整十二瓶香槟,这种香槟制造过程采用的是耗时费力,成本又高的“传统方法”即瓶中二次发酵的方法,年产量大约在3亿左右,价格不菲——他这么做纯粹是因为撒沙,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总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得到最好的。
“别担心,明天格兰德游泳队也有好几场比赛,”色内克教授善解人意的说,虽然他误会了撒沙的沉默原因“我相信你能站在和别西卜同等的位置上,说不定还能比他高点儿呢。”他愉快地说道:“可惜我不是游泳队的带队老师。不过到时候我会去买票看比赛,给你们助威鼓劲儿的。”
撒沙笑了笑,不,他和别西卜都一样,不管是橄榄球还是游泳,都是他们前进的工具而已,他们看重成绩,却永远不会因此热血沸腾,当然也不会因为同伴的成功而生出嫉妒之心——至少这样的成功绝对不会,但这些就不必和色内克说的太清楚了。“我也这么认为,”他语气平静地说道“对啦。”他环视人群:“您看到莉拉了吗?我从一开始就没看到她,她会不会是有点不舒服?”
色内克先生眨了眨眼睛:“好像是这样没错。”他迅速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说起来缺席的人还真是挺多的,你的父亲,我们的霍普金斯医生呢?”
“他还在医院。”格兰德的胜利来得并不容易,大半个队的队员都有较为严重的脑震荡和多处软组织挫伤。伤的最厉害的两个队员分别是锁骨骨折与左腿膝盖外侧轻微骨裂,手术明天进行,两者都需要再观察二十四小时,和同伴和教师、教练们一起回格兰德基本来说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他们在比赛之后就被送去了医院,作为随队医生的霍普金斯是去拿检查报告与手术方案说明复件的。他已经给撒沙打过了电话,人太多,他可能会被耽误到次日凌晨三到四点。但希望撒沙能早点休息。
“我们明天什么时候走?”
“下午的飞机,会有专门接送的巴士,就和我们来的时候一样。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撒沙说。
色内克教授盯着撒沙瞧了一会,突然再度裂开了嘴:“孩子。你最近重温星球大战了?”
约西亚长老并不是土生土长的白盐城人,他的父母都是天主教徒。他是在成年后受到感召,重新洗礼,成为一个监理教派的修士的。他之所以能够成为一个长老,除了虔诚与无私之外(他将自己三分之二的收入全部捐献给了监理教会),也是因为他是个心胸神经外科的专家。
在白盐城,医院和医生在这个世纪前还是样稀罕玩意,因为据长老与圣人的解释,圣经里面已经清楚明白地说明,人类身上的恶疾往往代表着他已经被恶魔所侵蚀,能够拯救他们的只有万能的主,除了祈祷、圣水和圣物外,罹患疾病的人得不到任何救助,甚至会被当做瘟疫的传染源而被人憎恨远离——他们多半只能被迫留在自己的房间里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如果受了外伤,他们也顶多只会用到草药(薄荷、银杏、大青叶、臭梧桐叶以及大麻泽叶兰等等)、橄榄油和酒精,还有眼药也是被允许的,因为这些都可以在圣经上找到——以西结书第2节说:在河这边与那边有生命树,结十二样果子,每月都结果子;树上的叶子乃为医治万民。“好撒玛利亚人的比喻”中,撒玛利亚人用酒和油为伤者涂抹伤口(路十34)。酒精可以消毒,而油是指橄榄油,有润滑和保护皮肤的作用。又如在启示录中,耶稣劝告老底嘉教会要买眼药擦眼睛,使他们能够看见(启三18)。因为老底嘉城以眼科医生及眼药产品而名闻当代。
每一任圣人与长老都曾经定下与之相关的严苛规矩,但随着现代医学的逐渐发展与完善,钢铁一般的桎梏也不免松动,圣人和长老都无法避免衰老与衰老带来的痛苦,他们并不能立刻建立起医学院,却能采摘现成的果子,约西亚长老就是其中最大最好的一颗。
海曼。斯特朗雅各已经说过了不需要,约翰长老自然也不会违背他的意思,但他可以为自己召唤约西亚长老。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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