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个游人指着某处惊讶地喊道:“那多么狗!”
小半个新约克市的家养狗应和着人类无法听到的呼召声,从自己的狗窝或是房间里爬了起来,它们置主人的哀求与命令于不顾,径直穿过湿漉漉的草地,树林,街道,毫不踌躇地向着码头的方向来,它们在水泥的防波提上集合,一群一群地下了水;风浪很大,但狗儿们聪明地集成了团,大狗,譬如大丹犬,大白熊犬,苏格兰牧羊犬或是寻血犬和圣伯纳犬在最前和最外面,中等大小的狗,萨摩耶犬、贝林顿梗、哈士奇等等将更小的小狗围在当中,或咬住他们的耳朵或脖子上的皮,它们相互倚靠,彼此救助着穿过了一堵堵连绵不断,巨大的海水墙,直到四只脚爪都踩上了陆地才分散开。
有近五分之一的狗溺死在了凶猛的海水里,但最终爬上了喀迈拉岛的狗只数量还是超过了四百只,其中大部分都是大型犬。
它们紧张不安,疲倦却凶狠。
就像盯上了swat负责人和他身边人的这几个几条,几只,它们几乎和人类一样狡猾,懂得观察,衡量,配合,协作,行动迅速,在灰色的雨水中攒动跳跃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影子或是幽灵。
他的匕首准确地插进了大白熊犬的嘴里,锋利的牙齿割开了手掌没有被手套覆盖住的部分,而在他拔出匕首之前,一只黑色的拉不拉多犬跳起来咬住了他的小臂,火热的疼痛令他的手指下意识的松开,狗悬挂在他的手臂上,左右摇晃着身体,它的一只后爪在空中胡乱挥舞着,最后踩在了他的腰带上,男人声音低沉地诅咒着,他抬起那只自由的手,沿着那条后腿摸索上去,抓住了狗的睾丸和,他狠狠地拉扯它们,这次轮到畜牲发出哀鸣了,它松开了牙齿,人类握了一下那只受伤的手,满意地发现它仍然有力——拉不拉多犬属于中大型犬,牙齿在穿透了六毫米厚度的潜水服后又遇上了五毫米厚度的防寒衣,最终嵌入身体的也只有那么一点——虽然伤口带来的疼痛确实造成了一点影响,但至少还能用。
负责人听见了咆哮声,他拔出枪,微微放低身体,移动脚步——一条软绵绵的东西缠绕在他的足踝上,他被绊倒了。
那是条身体细长的腊肠犬,它悲哀的叫唤着,从负责人的腿间跳起来,逃走了。
雨水灌进了他的鼻子,嘴和眼睛,枪从他的手里滑了出去,他喘息着想要爬起来,突然间,雨水被遮蔽了,热烘烘,稠乎乎的东西挡住了它——一条前所未见的大狗从雨幕后窜了出来,它紧紧地咬住了那条受过了一次伤的手臂——原本的目标是他的咽喉,负责人企图故技重施,可这条狗太大了,他的拳头只能够到它的腰部,那儿满是结实的肌肉,人类的力量对它压根儿形不成什么威胁,它疯狂的摆动着脑袋,牙齿越嵌越深,像是要把这条手臂完完整整地从人类的身躯上扯下来。
就这么一点儿时间,另两只狗无声无息地蹿了上来,一只咬住了他正在泥泞中摸索枪支的手指,而另一只开始撕咬他的脸。它们都是小狗,凶狠却丝毫不逊色于大狗。
这可太蠢了,负责人想,被狗咬死在一座养鳗的海岛上。
挣扎中他瞥见他的下属之一正翻滚着压住一条狗的脖子,看起来情形要比他好得多,但指望他来帮忙呃恐怕会有点迟。而另一个可能的帮手不知去向,几秒钟前还能听见他的咒骂,现在却只能听到混沌的雨声。
狗嘴冲着他喷出恶臭的气息。
一双手伸了过来,按住了那颗正准备大朵块颐的脑袋。
凶暴的畜牲毫无预兆和反抗地倒了下去,那双空无一物的手里出现了武器——只有一根手指那么长的迷你手枪,像是挂在钥匙环上的装饰品,手指屈了起来,指甲轻轻拉动扳机,细小的子弹从内径还不足一根香烟宽度的枪管中飞射出来,它穿过了空气、雨水和狗的眼睛,狗的牙齿在最后一次痉挛中咬紧,然后放松。
负责人挥动得回自由的手臂,卡住了那条仍然咬着他另一只手的大狗的脖子,他的食指与拇指摸到了它的气管,用力挤压,争取把它里面储存着的氧气全部榨干净。他强忍着疼痛整整僵持了近一分钟,大狗的上下颚松开了,身体瘫软了下来。
他低声诅咒着从狗牙里拉回自己的手臂,它已经血肉模糊,沾满了臭乎乎的唾液。
拯救者转向另几只长了尾巴的魔鬼,两条体形庞大的洛威拿犬冲了上来,它们在接触到他的同时颓然坠落。
亚伯翻转手腕,积累下来的生命力在他的手指间流动,黑色的手枪——正常尺寸的瓦尔特在雨幕中成形,他朝着不远处影影绰绰的虚像开了枪。
子弹打穿了一条狗的脖子,然后嵌入了另一条狗的胸膛,它被打飞了出去,在空中发出凄惨的吠叫,比前一个声儿更大的是枪声,震耳欲聋。
隐藏在雨水中的狗儿们跟着叫了起来。
餐厅里的ealf成员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他们抓紧了武器,面色严肃,身体紧绷。
索米特雷还坐在他的老位置上,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深红色的嘴唇间衔着白色的兽牙:“没什么可紧张的,他们过不来。”他轻声说道,将目光投向门外,餐厅的门是玻璃,他们不想让人直接看到里面的情况,激进的动物保护主义者用喷罐油漆在上面涂满了口号和图画,一个字母o里闪过了一条小尾巴“我们的盟友已经来了,”他高兴的说:“而且立刻派上了用场。”
在半个小时前被带进了餐厅的几个孩子以及博罗夫人惊恐地打量着四周,餐厅里有着不少落地玻璃窗,花俏斑驳的图案间时不时闪过黑色的鼻子与毛茸茸的耳朵,偶尔能够看见牙齿和舌头。
高高低低的吠叫声从开始就没停止过。
“杰米,带两个人,”索米特雷说:“把凯盛国还有那个老师带出来,准备摄像机,杀掉他们,我想我们先前的警告还不够透彻深刻。”
正在服侍那只吉娃娃的杰米闻言抬起头来,他把小狗还未来得及吃完的半根芥末香肠塞进了自己嘴里,在衣服上揩了揩油,向索米特雷行了一个滑稽的礼,一摇一摆的走了出去。
史特莱夫活动着自己的手指,脖子和脚腕。
他突然抬起头来:“你们听见什么了吗?”
“狗在叫唤。”工人之一简单地回答道,他的同伴茫然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又冷,又饿,潮湿阴凉的石头地面也不是什么什么休息的好地方,即便有着毯子,一阵阵寒气还是不停地望身体和骨头里面钻。
食尸鬼的耳朵能够听到很多人类所不能听到的声音,包括频率为120赫兹的犬笛,从几个小时前就有人在吹响那玩意儿,现在他还在吹。
从此起彼伏的吠叫声中判断,狗只的数量相当可观,史特莱夫快速地作了一下比对,索米特雷出现在这儿的时间并不长“忙碌的正义使者。”他喃喃自语道。
地窖的门又一次打开了。
首当其中的是猛烈的风和雨水,紧接着它们小了点儿,因为有人站在门口。
“你们被释放了。”杰米说“凯盛国和史特莱夫,走出来。”
“凯盛国恐怕不能走动。”史特莱夫说:“他受伤了。”
“你扶着他。”杰米说,他有点儿不耐烦。
史特莱夫抓起凯盛国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左手抓着凯盛国从肩膀后面伸出的手,右手揽着他的腰。
他们步履缓慢地出了地窖,地窖建造在宿舍和工具间之间,从出口开始,有着那么十来英尺的走道非常狭窄,一个成年男人支起手肘就能碰到两侧的墙壁,而且光滑的路面还有着极其轻微的倾斜——为了便于沉重的鳗鱼箱进出。
杰米警惕地看着他们,肥胖的身体紧贴在墙壁上,他握着一把wildey公司出产的045英寸狩猎手枪,枪管有点长。他身后的两个人耸着肩膀,拿着武器——史特莱夫眯起眼睛,雨水从他浓密的眉毛上连续不断地滴落下来,一些侵入了他的眼睛,里面的盐分刺激着黏膜与角膜——长长的枪管上包裹着黄铜,木质护手,美国长步枪?或许,这也是一种颇受人喜爱的狩猎用枪,史特莱夫很熟悉它们,虽然他更常使用弓弩,追猎的猎物也与常人有所不同。
史特莱夫扶着凯盛国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三个人几乎挤在了一起。
凯盛国的两脚突然绊在了一起,他往前跌倒,身体从史特莱夫的身上滑下来,史特莱夫侧转身体,双手垂下,像是要去搀扶他,一柄钢制冰锥从垂下的袖管落到有力的手指间,它是史特莱夫从冰块里找到的,看上去更像是一根超大的钉子,工人们用锤子敲它,用它破开整块的大冰块——他握住圆钝的头部,在极小的空间里骤然发力——这是食尸鬼的拿手好戏,他的肌肉绷紧,就像是弓弩上的钢丝,嘣!冰锥弹射了出去,刺入了杰米腹腔正中,也就是第十二胸椎至第一腰椎段,分布着太阳神经丛的地方,这种疼痛是能令人发疯的,杰米疼的叫不出声,他腹部连带胸部的肌肉痉挛着,他站不起来,也拿不稳枪,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史特莱夫从容不迫地捡起了他的枪,打死了另两个——他们正在手忙脚乱的摆弄着手里的武器——这种枪需要前退然后拉回才能上膛,他们甚至没来得及扣动扳机。
凯盛国按住膝盖,艰难地从雨水里爬起来,那个曾经肆意殴打过他的恶徒就躺在离他不足一英尺的地方,惨痛的呻吟着,胸口淌着血。他快要死了,而他的另两个同伴已经死了。
“我要去找我儿子,凯盛国先生,”史特莱夫彬彬有礼的说:“我想您能照看您自己?”
议员点了点头。
杰米弯着身体,躺在雨水里,他不止一次地想要站起来,但总也不能成功,太疼了,疼得足以让人放弃一切。
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凯盛国回地窖里去了,他没有杀他,但也没有救他,他的血流个不停,然后一眨眼间就被雨水冲走。
杰米想要为自己念一段祷文,但他记得的不太多,其中还包括饭前感恩祷文。
一个很小的黑色的东西从墙角转了出来,它靠近他,呜咽着。
杰米努力睁大眼睛,但还是看不到什么东西,他伸出手去摸。
竖起的大耳朵,短的几乎看不见的尾巴,尖尖的嘴巴,它舔着他的脸,唾液里带着芥末香肠味儿。
“噢,是你,”他哭泣着:“是你。”他艰难地喘了几口气,他快要无法呼吸了。他怕极了,他不想死。
在活着的最后几秒里,他说:“呜汪汪。”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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