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善不知道司马迁等人正在腹诽自己,他见众人齐心协力地把园圃弄好了,便命人去抬了两株牡丹过来。
说是下个月正好开花,他们这边家家户户都有牡丹花可以看,张安世这边也不能少。
张安世干了一早上的体力活,不知不觉出了一身薄汗。
等吃到府衙供应的第一顿工作餐,他才觉得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他如今这职位,是他们父亲用自己的死给他们家换来的最后一次恩荫。
比起那些一人下狱举家族灭的惨祸,他们家要好太多了。
所以他要好好活着。
入春后又是新一轮的春耕安排, 有去年军屯卖瓜赚大钱的先例在,今年江夏郡的种瓜热情明显高涨。
这可能会引起瓜价下跌的问题,府衙还是要做好种植引导以及销售安排,争取让本郡的人都不至于亏损。
各县的生员也都被动员起来, 全都下乡去落实府衙拟定的春耕安排, 劝导自家乡亲合理安排家中的种植结构。
粮食为主,桑麻棉花为次, 经济作物为辅, 这才是农家安身立命之本。
毕竟经济作物这种东西一般人还真把握不住, 谁都不知道全副身家投入进去后会不会血本无归。有家底的人亏得起,没家底的人亏那么一次可能就家破人亡了。
好在这时代的黔首还是很听话的, 真让他们去弄大量新种子他们也弄不到, 所以大多数人都是按照府衙的春耕建议去筹备春耕。
对于从府衙领取到的新种子, 他们都是珍而重之地挑最适合的地给种下去。
没办法, 这可不是普通种子,这是金疙瘩!
江夏郡这边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春耕事宜, 京师那边也传来了一套全新的诏令。
张汤自杀退场后,朝堂就是桑弘羊的舞台。
在刘彻的全力支持之下, 桑弘羊开始推行他的均输、平准法。
均输和平准是相辅相成的两个经济措施。
均输是指在各郡国设立均输机构, 负责在当地接收品质好、价格低廉的土特产。
这些土特产从前都是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运输到长安去的,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是由均输官负责收集好货物,再通过官方设立的运输渠道转卖到周围缺乏该货物的郡国。
这样远途运输的损耗就可以忽略不计, 直接把钱运回去给朝廷就可以了。
钱你总不能也损耗个百八十万吧。
当然, 如果是最上等的那批贡品还是得不远万里运到长安去的。
朝廷有钱了, 就可以放开手脚打击商贾囤积居奇的行为了。
桑弘羊推出相应的平准法就是朝廷对市场经济的宏观调控——对于市面上关乎民生的货物,朝廷将会在价贵的时候抛出, 价贱的时候收购,以此平抑物价。
这两个政策要是办好了,那当真是有益于百姓的好事,至少民生必需品的价格会相对稳定。
地方上服劳役的人更是不用为了押送大批贡品长途跋涉前往长安,只需要挑选些品质最上乘的土特产送过去就好。
霍善了解完朝廷的新政策后觉得很不错,麻溜让霍光他们配合好朝廷的安排,尽快把均输法落实下去。
霍去病今年倒是忙碌了不少,得空便领兵沿着长江南面各个水系到处溜达,为霍善到南方各郡采购一些土特产或者物色适合种茶、种稻、种油桐等等作物的荒山或荒地。
反正咱只是友好考察,你怎么想都随你。
周围各郡国:很想信你,但看着你那威风的水师腿肚子忍不住直发抖。
抖得最厉害的还得是南越和闽越这两个地方,自从霍善心心念念想去两越种茶,霍去病今年就不辞辛苦地过去溜达了几圈。
没事还捎带南越王后她弟过去探探亲。
南越王后是现任南越王赵婴齐在长安娶的妻子,姓樛,邯郸人。
赵婴齐还是太子那会儿曾被他爹送到长安当宿卫,表现一下汉越一家亲的深厚情谊。
他在家虽然早就娶妻生子,但回国继位后还是很识趣地立了樛氏为王后,并把樛氏之子赵兴立为太子。
朝廷一直暗示赵婴齐直接内属算了,但赵婴齐感觉当汉侯实在太憋屈了,还是猫在南越当土皇帝舒服,所以拒绝了大汉这边的暗示,只塞了个儿子去长安充当宿卫。
樛王后离乡背井独自待在遥远的番禺城,一定时常会思念家乡和家人,霍去病觉得自己帮助他们姐弟见见面实在再正常不过。
至于为什么没事就带着船队去别人家门口晃荡,那不过是因为咱军方需要运输一点货物而已,你们那么紧张干嘛?
没事的,没事的,我们就是路过。
赵婴齐第一次见到大汉“运输船”在自己家门口出没,如临大敌;第二次见到大汉“运输船”在自己家门口出没,如芒在背;第三次、第四次……他的心情是崩溃的。
到底有完没完?!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今年他们还来跟他们借船,说是想出海捞点海里的土特产给进贡给天子,但是他们没多少海船。
隔壁闽越已经借了三十艘,你就说你们借不借吧!
两越南面都临海,海船制造业是非常发达的,这也是他们只愿意依附大汉,不愿意真正内属的原因之一:咱这儿依山靠海吃香喝辣,凭啥要跟孙子似的处处受你约束?
别看两越同属南方,实际上平日里的大小摩擦也不算少。
闽越那边把海船借给汉兵绝对是在憋坏,他们可不能坐以待毙!
霍去病让赵充国和公孙敖负责去接手这两批海船,安排人跟船沿着两越海岸线转悠,多给霍善捞点好吃的好玩的回来,顺便适应一下海上生活。
左右都是别人的船,随便怎么造作都行,注意别把自己小命玩没了就行。
大半年下来,大汉水师有事没事就绕着两越玩包围游戏。
……其中大半海船还是跟他们借的,不借他们就一副“你们是不是看不起我”“你们是不是看不起大汉”“你们果然是想反叛大汉对吧”的态度,那眼神灼热得就好像他们的项上人头不是头,而是迷人的军功!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再加上有樛王后时常和赵婴齐聊聊长安,聊聊丞相看不起他们一家子,来几句“你是南越王还是他是南越王”之类的枕边风,刚上任两年、根基还不太稳当的南越王赵婴齐终于下定决心,抢在隔壁闽越之前上书请求内属。
别以为他不知道,隔壁闽越有人已经把国书写好了!
看大汉王师这个态度,他们再不识趣恐怕军队就要直接兵临番禺城了。
真要啥都不想干,堂堂冠军侯怎么可能费那么大功夫把南下的水路全走了个遍?
他们这边要是能第一个递求内属的国书,说不定待遇还能好点。
唉!
闽越的情况比南越那边还要更好操作。
前些年闽越暗搓搓派出海船想去打南越, 南越派人跑去跟朝廷哭诉:咱都是依附大汉的小国,本来应该老老实实一起侍奉大汉,结果它却跑来挑事,这是不把大汉看在眼里啊!
朝廷针对这件事开了个小会, 一些人觉得这种小事不值得派兵过去解决;一些人又认为南越开了这个口, 咱要是连个人都不派去的话以后谁还肯归附大汉?
最后刘彻决定随便派几个人过去糊弄了一下。
没想到闽越王的弟弟邹馀善眼看机会来了,开心地剁下他哥的脑袋跑过去向汉军表功。
还没动手就解决了挑起两越矛盾的罪魁祸首, 朝廷便愉快地在闽越那边挑了个继承人封为越繇王。
邹馀善对此很不高兴, 他都把亲哥杀了, 难道是为了为别人作嫁衣裳?既然朝廷不给他当闽越王,他就明里暗里把越繇王打压得根本说不上话。
越繇王上书向朝廷求救, 朝廷认为这种小地方出一次兵就差不多了, 要是有点什么破事就找自己出兵还得了?于是干脆直接封邹馀善为东越王, 让他们闽越两王并立, 当地人爱听谁的就听谁的。
反正就那么点穷到赋税都征收不上来的破地方,随便糊弄糊弄得了。
邹馀善至今还是闽越的实权王。
据苏轼他们查阅史书后给霍善讲过闽越的情况:这邹馀善在大汉打南越的时候积极要求加入, 结果真正开战后却来了个出工不出力,海上的船队派出去后从头到尾都在边上看着, 显然等着看有没有机会捡漏。
可见自古能杀兄弟夺权的就不是什么好人!
恰好路过的李世民:?总感觉有人在内涵我。
霍善得到的这些消息全都一股脑儿告诉了霍去病。
霍去病的军功本就多到不能再多, 所以对两越诸事基本都是放手给赵充国他们去忙活,自己还真在专注地给霍善捞各地土特产。
在南越王掏出求内属的国书之后,闽越那边的越繇王就趁着大汉派出来“遛弯”的水师还没走上书举报东越王私自刻印玺,求朝廷帮忙解决一下闽越这边的问题。
既然越繇王诚心诚意地要求了, 赵充国他们立刻气势汹汹地兵分数路冲进闽越, 成功俘获有反心的东越王邹馀善。
公孙敖也应南越王和樛王后之邀, 溜达过去帮忙收拾了一下在南越经营了数十载、还意图拥大王子自立的丞相。
有没有反心不要紧,反正越繇王和南越王说他们有, 王师又恰好能找到许多“证据”,这份军功没跑了。
皆大欢喜!
公孙敖了结南越之事来到西陵城的时候,还跟霍善一个劲吹牛:“你是不知道,我们领着人一出现,他们马上就吓得跪趴在地。区区南蛮,根本用不着大动干戈!要不是我走得快,军功都被别人抢完了。”
说完了,他又得意洋洋起来,“你当初的建议果然不错,我天生就是要在水上立功的。”
霍善也是觉得公孙敖在打匈奴上实在没什么天赋,才建议他试试转行的。
没想到这人居然还真的碰上好时机了。
霍善认真想了想这算不算是好事,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他现在没带着数以万计的士兵全军覆没,应该……至少……比史书上记载的要好吧。
霍善这么一琢磨,便给公孙敖倒了杯酒,给自己倒了杯牛乳茶饮子,学着杜甫、苏轼他们喝酒时的豪迈模样夸道:“当浮一大白!”
公孙敖道:“你小小年纪的,懂什么叫当浮一大白?”
霍善道:“我知道的比你多多了!”
他给公孙敖讲起“当浮一大白”的出处,一开始这说的是大家一起喝酒时的罚饮规则:饮不釂者,浮以大白。
金色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