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照看他的二柱紧张地给他检查了一番,确定它没有生病以后就跟他哥一人牵着霍小白、一人牵着霍小黑出去遛弯。
他们自己不骑霍善的坐骑,也不让别人骑,每天都勤勤恳恳地给它们喂草、带它们遛弯,还要把新学的课文在它们面前念一遍。既是自己把课文复习了一遍,也是贯彻霍善交给他们的大事:可不能耽误了孩子的学习!
这大半年来,霍善的两匹坐骑都被他们照顾得油光水滑,那小眼神儿看起来还很有智慧。
俨然是同龄马(驴)中的领军型马(驴)才。
这不用干活、不用驮人,每天只需要被人牵出门溜一圈的幸福日子,它们可以过一辈子!
至于那个执着于让它们接受文化教育的小娃娃,那是根本不会想的!
好在霍善每天都有很多新鲜事要忙,也不会经常想起自己落在新丰县的宝贝坐骑。
西陵城这次的嫘祖庙会从早热闹到晚,连夜里都开了宵禁,以便上次没有参加元宵灯会的游人可以见识一下什么叫做“不夜城”。
听说宋代的开封夜里从不宵禁,灯火彻夜通明。像李时珍曾提到的那位宋徽宗也是夜宿宫外的常客,经常在外头浪上一整晚!
霍善倒是不晓得夜里外头有什么好玩的,灯会他上回已经赏过了,这回觉得不怎么新鲜。他还是习惯了早睡早起,白天折腾了一整天,晚上他便不出去了,早早爬上榻睡了个四仰八叉。
刘彻倒是不想睡,他下午歇了会,饭后又穿上便服出去遛弯。
没错,他就是霍善他们所说的“上次没机会参加元宵灯会”的人。
禁卫们都四散在人群里暗中保护,陪着刘彻边聊边走的还是卫青。
一路上,不少人都在聊着白天那几场新戏,连刘彻走近一处酒肆听人闲谈,都能听到众人在感慨:还好自己家没那么多钱财,根本舍不得埋进地里给逝者当陪葬品。
坐拥很多家财、一度被人指指点点说“天下贡赋三分之一入茂陵”的刘彻:“……”
这也是个很现实的问题,寻常人别说拿金银器皿和稀世珍宝随葬了,活着的人都拿不出半件这样的宝贝!
一旦天下大乱,遭人惦记的肯定就是达官贵人的坟头。
要是皇室权威尽丧,那必然是连皇陵都保不住的。
始皇陵没被人掘了,估计是因为接手大秦天下的他们高祖皇帝,要知道他们高祖皇帝连服饰和旗帜的颜色都选择改成和大秦同款,为的就是让关中诸郡能平稳过渡。
换成项羽当皇帝的话,估计不仅咸阳宫室被烧成灰,恐怕连始皇陵都保不住!
正思量间,酒肆里还有落魄酒客拍桌唱起了“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刘彻冷哼一声,和卫青抱怨道:“你看看那小子干的好事。”
这街头巷尾都讨论起掘人坟墓这等丧尽斯文的事了!
很多想法并不是别人三言两语能扭转的, 达官贵人觉得这辈子没享受够,希望死后还能继续享受,这就是一种很难改变的想法。
这些人的子孙也不缺这点东西,所以只要他本人想要, 别人也不会拦着, 许多珍宝往往就这么随着逝者深埋地底。
当然了,倘若墓室修得足够好, 可以留待数千年后给后人发掘, 倒也不失为一件妙事。
刘彻却是没这么想得开, 他搜罗这么多好东西就是为了自己享受,将来会随身带进梓宫里的更是自己最宝贝的东西, 哪里愿意别人向他伸手。
想到曹□□前的分香之言以及疑冢之嘱, 刘彻就直摇头。
这人到底只是起于微末的“奸雄”, 戎马征伐半辈子, 结果最后连子孙后代要祭祀他都不知道向哪里祭祀,有何意义!
卫青见刘彻一副“你故事讲得挺好但我坚决不听”的态度, 就知道茂陵该埋多少珍宝还是得埋多少珍宝。他对此倒是无所谓,笑着说道:“小孩子就是想什么就做什么, 过些时日他可能就忘了。”
刘彻想到霍善那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 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边喝着江夏这边的特色小酒边听别人议论今天的新鲜事。
翌日一早,霍善就收到霍光拿来的规划图,既然城中诸多富户都想献上他们空置的宅邸, 他觉得只收一处不太好, 所以他准备把城东、城西、城南、城北这几处地皮都收回来加以利用。
府衙中聚拢的医家学徒已经不少了, 李长生他们看好的墨家人才也越来越多,再挤在府衙中不免影响他们发挥。不如分别给他们另开别馆, 争取能吸纳相关人才,为南方大开发计划培养更多专业人才。
别的不说,要是多培养出些了解南方气候的医者来,以后霍去病要去南边遛弯也能多派些信得过的军医跟随。
还有像墨家发明的一些新鲜玩意总要试验和展示,府衙这边的场地便不够充足了,万一试验的时候伤到霍善的菜圃多不好?
至于另外两处地皮,一处已经确定好用来建嫘祖祠,另一处霍光也想好了,就拿来建官方招待用的酒楼。
刘彻巡幸这种事情固然少见,但江夏郡肉眼可见会成为朝廷经略南方的重要据点,未来要和各方人士坐下来探讨如何合作共赢的时候肯定少不了搞接待这一环。
最重要的是,有这么个地方在的话霍善偶尔心血来潮想吃什么东西也不愁吃不上了,那边备的菜总是比较充足的。
霍善听他叔讲完整个规划,才问道:“我们府库里的钱够花吗?”
他对钱其实没有太清晰的概念,但也知道盖这么多新产业是要花钱的。
霍光道:“够用的,许多人都很踊跃地想承建这些新规划,我们府衙花不了多少钱。”
霍善想了想,只对霍光说了一句:“不好的我们不给他们机会!”
霍光点头笑应:“好。”
他一直跟在霍善身边,当然知道霍善的本领,别觉得这孩子年纪小就想糊弄他,实际上这孩子心里明白得很。
霍光同样也知道许多人对自己百般讨好、言听计从的原因,所以不会糊涂到认为他们真的是冲着他这个小小的郎官来的,在那一句句奉承中迷失方向。
叔侄俩讨论完西陵城的新规划,才一起去陪刘彻他们用饭。
刘彻昨晚在夜市里浪到挺晚,今天起来得也有点晚,见霍善叔侄俩一同出现,便问他们一大早说什么悄悄话。
霍善把他叔拟定的西陵城新规划讲给刘彻听。
他们的想法是,送都送来了,就别收回去了!
刘彻闻言哈哈大笑,夸道:“不错,合该这样。”
都说了要献上来的东西,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这么舍不得的话,一开始就别开口。
霍光用过早饭便忙活去了,霍善却是难得地听到有人来报案。
刘彻来了兴致,跟着霍善去看看他们的江夏小青天审案。
一听之下,才知道这案子还是昨儿那几出戏引发的,这家人家底殷实,当家的又是个大孝子,在他父母去世后往墓室和棺椁里头放了不少好东西。
昨儿看完那几场戏后,他心里就很不踏实,于是特意去父母坟上看了看。这一看,可真叫他肝胆欲裂,他父母的坟明显被人动过!
他越想越不对劲,想起此前他在一个亲戚手上看到一串很眼熟的珠串,马上找上门去理论,问对方是不是偷掘过他父母的墓。
对方不承认,还攀咬说是他小儿子卖给他的。那珠串是他亲自放进墓室里去的,他小儿子还怎么卖?
分明是这人见他给父母随葬了许多好东西,派人去偷挖他父母的坟!
怎么会有这么丧尽天良的人?
还说是亲戚,呸!他没有这样的亲戚!
说到这里,这人泪如雨下,伏地恳求霍善派人帮忙查明此事。
霍善认真听完后扫视被对方拉来公堂对质的人,那人也是一脸的郁闷,斯文有礼地向霍善一拜:“府君明鉴,小的若是干出那等丧良心的事,怎么可能大摇大摆地把东西挂在手上戴出去,真的是我那甥孙说是我姐留给他的,我才花钱买下来作为纪念。”
这人又讲述自己的生平经历,说自己是父母的老来子,出生后没多久就失了双亲,是长姐养大了自己。他若是干出挖自己长姐坟这种事,绝对会天打雷劈!
双方各执一词。
霍善便让人去传唤原告的小儿子。
这小儿子一到场,瞧着明显有点心虚。
霍善从小学习望闻问切的本领,观察起人来是最细致的。
一瞧见这小儿子的表现,他连【祸从口出】或者【心有灵犀】都不用掏出来,马上就知道问题可能出在这家伙的身上。
霍善把他专门让他师父给他做的惊堂木往案上一拍,板起小脸让这被传唤过来的年轻人如实招来。
对方明显是个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的人,听到啪地一声响,再想想关于霍善的诸多传言,他的腿马上就开始发软了。
再一看周围,不仅有凶神恶煞的衙役,还有许多高大威猛的侍卫守在外围,看起来像张天罗地网牢牢地把他给网住。
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他很快就交代得清清楚楚。
原来他上个月认识了几个朋友,对方干的正是那挖坟的勾当。
照理说他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应该不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才是,可他记恨祖父母临终前都没正眼看过他,眼里只有自己的长孙,所以特意把他们引导祖父母坟前告诉他们墓室的构造,方便他们找好方向开挖。
这些人分了他一串不太值钱的珠串就飞快离开了江夏郡,再也没了踪影。
他暗爽了几天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销赃的地方,每每看到那从墓室里偷出来的珠串心里都怵得慌,夜里开始噩梦连连。
思来想去,他决定把这玩意卖给自己祖母那个兄弟,这舅公和他祖母关系很亲近,应该压得住它,而且会花大价钱把它买走。
本来以他父亲大大咧咧的性格应该不会注意到这玩意才是,等到祭祖那会儿草估计都长得老高了,所有的盗掘痕迹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谁曾想到,昨天那几场戏会让他父亲提前过去查看坟头!
这小年轻交代完了自己干的事,哭着表示自己真的没动手,自己也就指了个挖掘方向,并没有参与挖掘过程!
霍善还没说什么,原告和被告就已经憋不住怒火,抡起拳头往小年轻身上招呼。
打得对方嗷嗷哭。
霍善看得津津有味,等原告和被告打得差不多了,才让人去把双方拉开。
掘墓可是死罪,他这又负责踩点又跟着分赃,怎么说都算是共犯了。霍善看向那个受害者兼当爹的,问他要不要给儿子赎罪。
那原告长长地叹息一声。
打归打,难道真的能看着儿子去死不成?
只是就这么把人赎回去他又不太乐意,所以他选择给儿子赎个一半,留他狗命给官府干几年苦活,到时候他要是诚心悔改了就给他几个钱让他自己出去单过吧。
反正这儿子他是不敢养在身边了,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带人来掘他这个爹的坟?
至于那几个跑没影的盗墓贼,霍善也表示会张贴通缉令。
原告伏地谢恩,心里却没抱太大希望。
这都是上个月的事了,只要对方已经跑出江夏郡,估计是不太可能抓回来的。
要不那些人怎么可能留着他儿子这么个脑子明显不太好使的活口不杀?
事情解决得还算顺利,霍善宣布退堂。
府衙审案一向有许多人围观,今天这新案子一出炉,马上又在西陵城中传开了。
这可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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