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有碰到脸颊,如细葱的指头将晃荡的珠线扶住,那张令人注目的脸上便露出烦恼了的表情。
“好麻烦呀,一直打到我。”
裴谞低下头不再去看,也许又是什么讨厌的人。
“你怎么不说话呀哥哥?”小姑娘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只当做没看到,在这里对他示好的人不多,但那“不多”中的每一个都是为了更好地踩他一脚。
他闭上眼睛静坐不闻不问,果然那人觉得无趣跑走了。
再睁开眼睛看到得是他看过的最多东西,背影,只不过这道背影与众不同。
没有得意、没有恼羞成怒、没有蛮横娇纵,只是走开了而已。
舞乐声响起,耳边越来越嘈杂的笑声与他完全无关,好像他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突然一盏酒泼到他脸上,随之而来的是面前案几上他未曾动过的汤水。
即便及时闭上眼睛还是被溅到,他缓了会儿睁开被辣到通红的眼睛抬头看向那人。
“哈哈哈哈哈!二殿下你看他呀,还不服气呢。”
“你瞪什么!就该把你那双妖怪的眼睛挖出来踩碎!”
“就是,什么东西,居然敢瞪我们二殿下。”
又一个人走过来骂了句小畜生,抬脚踹在了裴谞的侧脸上,将他踹翻在地。
裴谞爬起来坐好,耳边一阵阵刺耳的笑。
他的两个哥哥站在他身边,颐指气使让随行的太监蹲到他身边隔着单薄的衣服阴毒地掐了他几把。
或还是不解气,两人又狠狠踹上几脚。
周围的人只当没看到,仍旧觥筹交错,就连裴谞自己都习惯了,忍着打,没发出一声。
“你们为什么打他!”
裴谞愣了下,望过去,是刚刚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跑过来捂着胸口喘了一会儿:“你们凭什么打他?”
周围的人听到声音也都停下的手中的事。
裴谞看到那个小姑娘露出气愤的表情,气愤地跑到他的父亲面前告状。
可他的亲生父亲只是摆摆手,告诉他的皇兄们别扰了兴致。
裴谞垂下脑袋,眼泪变成恨意咽回去,心中那一点点期待也落了空。
在高台上的那个男人眼里,他不是他的儿子,而是妖物,是耻辱。
“哥哥,你擦擦吧。”
一方帕子递到他眼前,他又愣住了,见他没有接,那只手便握紧帕子帮他擦了擦脸上和身上的水渍。
“靠近妖物也不怕晦气。”
“你说什么呢?他是人,不是妖。”
“不是妖?不是妖一只眼睛怎么会有两个瞳孔?”
注意到眼前人投回来的目光,裴谞下意识躲开了。
“你不是妖,只是眼睛不一样而已,是他们没见识。”
裴谞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慢慢抬起头重新看向眼前的人,可那人却被身后走来的男人拉走了。
吴国使臣,她是吴国人。
他听说吴国使臣此行带了吴国的公主一起来。
她是吴国公主?
裴谞泛起冷笑,使臣应该会告诉她不要多管闲事吧。
“王上!我有话要跟您说!”
听到熟悉的声音裴谞也看过去,那个小姑娘走到他父亲面前大声喊着吸引过来众人目光。
“哈哈哈哈”人到中年的国君笑了笑,大殿上瞬间安静下来。
“你这小丫头,有什么话要跟孤说啊。”
“您的儿子,裴谞,他不是妖物,而是天降之祥瑞。”
国君的笑意慢慢消逝,大殿上静得落针可闻。
“舜帝亦一目重瞳,此乃王者之相,天赐王上得麟儿如此,必福禄绵长国运亨通。”
裴谞眼睛渐渐睁大,彻底愣住,高台上的男人说了什么,似乎笑了,但他已经注意不到。
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中,只有水蓝色的襦群,只有蝴蝶步遥,只有从遥远江洲来的人。
寿宴结束,他看到公主被吴国的使臣带走,走在人群之前。
而他走在人群的最末端。
他们之间不知隔了多少人,像条无法逾越的银河。
他想应该再也见不到了,她会随着使臣出宫,回到吴国,他也会回到属于他的角落,继续苟且偷生。
他住的地方就在冷宫边上,罕有人至,被整个皇宫嫌恶的人,冬季连炭火都不会有。
只能抱着破被一日一日熬,熬过慢慢长冬,再借着短暂的温暖季节养好冻疮。
如此往复,年复一年。
身后脚步声传来,裴谞飞快侧过身子,该落到他身上的一脚结实地踩到了地上。
“还敢躲,抓起来!”
几个侍卫上前将裴谞架住,一脚一脚狠狠踹向腿窝。
轮班踹了几次终于把他踹跪下去,死死按倒将他的脸按在地上。
“呦怎么不躲了六弟?不是王者之相吗?那现在怎么又像狗一样趴在我脚下啃泥呢哈哈哈哈!”
“二哥你跟他废什么话呀,给我揍他!”
二皇子和五皇子一母所生,关系最好,也是最喜欢合起伙教训裴谞的人。
裴谞死死瞪着两个人,恨自己身单力薄,无法反抗。
深宫无人的暗巷里,年岁不大、身穿单衣的少年,被一群成年人围着拳打脚踢,只能蜷缩双臂护住自己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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