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做佣的人好些都辗转过很多富人家庭,江家是最顶层那一批,但工作反而是最轻松的。
一是因为江家人口简单,大部分人都是在保养这座房子本身,比如花园、人工湖和那些昂贵的家具,二则年少的江麓确实是很好的主顾。
老纪偶尔被自家的混世魔王气得心抽抽了,很想和江先生讨教一下,到底要如何才能教出这样的小孩。
不过也只是想想。
这对父子性情迥异,况且江盛怀另有司机,老纪和江盛怀算不上很熟悉。
老纪的话一直在江麓脑海里盘旋,坐在钢琴前的时候,他给江盛怀发了消息。
其实这几天大多数事情都由张淮传达,除了钢琴之外,江盛怀也没有过多的话和他说。
但一听到妈妈身体恢复得不错,江麓还是想自己去问。
等了一会儿,消息没有回,江麓也不气馁,翻过琴谱的一页。
考完试的这一天,没有作业,也没有晚自习,泛善可陈的生活里,钢琴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第一次被朋友们邀请出门去玩,里面还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对于江麓而言,是新鲜而值得期待的体验。
凝神练完第三遍曲子之后,手机忽而贴着口袋震动,视频通话的提示音响了起来。
“爸爸。”
江麓把手机放在了谱架上,背不自觉坐得端正了些。
鲜少和江麓通视频,江盛怀的表情居然难得有丝不自在。
“又不是和公司的人开会,阿盛,表情这么严肃做什么?”
一道柔和的声音忽而响起。
天底下,敢这么打趣江盛怀的,只有他的妻子了。
“小麓,晚上好。”
屏幕晃动起来,视角向旁边移动,叶明薇的面孔出现。
有些憔悴,这是常年体弱的缘故,但笑意明亮,一张带着病色的脸也显得格外鲜活。
“妈妈。”上周,张淮的两通电话江麓一直没忘,他问道,“您身体好了吗?”
“好了。你看看,妈妈现在在哪儿?”
江麓看得认真,从视频里发现了钢琴的一角。
叶明薇声音微嗔:“阿盛,镜头再往左边移一点儿,我要给小麓看。”
江盛怀任劳任怨,按着妻子的指挥行事。
“这样可以么?”他的声音低淡,藏着一点难察的温和。
“我看看……再举低一点,这个角度我的脸好像胖了点。”
“怎么会?”江盛怀不赞同,却还是配合地继续调整摄像头的高度。
“这样就好了。”叶明薇坐在钢琴前,难得有些孩子气的兴奋,“我今天竟然还弹完了一首曲子,只错了几个音。”
对于曾经的天才钢琴家而言,错音是职业生涯里早就不犯的错误,但对于叶明薇而言,能有这样一回已经很好了。
“你爸爸还给我录了下来,到时候让他发给你。”
“看看我们小麓能不能听出来错在了哪儿。”
江麓喜欢看到这样生机迸发的母亲。
“也许你比赛的时候,我还能去现场看呢?”
苍白的指间随意落在琴键上,叶明薇刚刚病愈,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在疾病日复一日的捶打中坚强了起来,总会有一天,她不必困在疗养院,而能陪家人度过剩下的一生。
一旁的江盛怀轻笑:“慢慢来。先回卧室去休息吗?”
叶明薇摇摇头,江盛怀便没再勉强。
“对了,上周谭枳明来长洲了吧?”
“嗯,老师周六给我上了一天的课。”
叶明薇周六还病着,江盛怀自然不会让她为别的事情劳心。
“真是麻烦他了。”叶明薇示意江盛怀把镜头拿着再近了些,“妈妈看你还穿着校服,刚到家吗?”
“回来练了会琴,所以还没来得及换下来。”
对于这个孩子,自来是骄傲与愧疚兼而有之。
叶明薇漂亮的眉毛蹙起:“会不会太辛苦了些?”
江麓怕她担心,连忙道:“其实还好。我自己也习惯了。”
长居疗养院,对于江麓的近况,通常来自丈夫。叶家或者江家,所有人都心照不宣,替她隔绝一切可能影响她情绪的事情。
叶明薇人如其名,是温室里被精心养护的蔷薇,寒霜不摧折,凄风不经过,以至于还保留着少女时期可贵的天真。
“可是妈妈总觉得你很忙。”她的眸光清透,隔着屏幕,微微闪烁,“而且现在还要上晚自习……”
偶尔和叶凝聊天,从人民教师的口中,叶明薇也隐约得知现在学生的辛苦。她想了想,道:“小麓,要不这周干脆少上一节钢琴课,痛痛快快玩一天?”
江麓微微愕然,江盛怀则露出了反对的神情。
“刚刚才说,想去看小麓的比赛。”但他说话的声音始终温和,“他总要花时间练习,不是吗?”
“偶尔一次。”叶明薇对着镜头,笑靥如花,“何况我知道,我们小麓一直以来都很棒。”
哄小孩似的语气。
没能够陪伴江麓走过童年和少年,所以记忆里,记得深刻的反而是他最年幼的时候,连为人母的经验,其实几乎也停在了许多年前。
那么小一团,只是一个转眼,就即将成年。
叶明薇露出一点哀色,江盛怀见此,神情越发和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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