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张砸在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而后无规律地散落在地。
南宛白眼神很冷,“你为什么会在那?”
解西池看着她的手,想要检查一下伤口,却被人打偏。
手背泛起红,随之而来的还有丝丝缕缕的疼,交织纠缠在一起,沿着手背涌上心口。
他们彼此太过于熟悉,也太了解对方,不用直说,解西池就明白她问的是什么。
“我找到流浪汉和混混,只要看到南正雄,告诉我,就给他们钱。”
南宛白差点气笑了,“挺厉害啊。”
解西池站在阴影里,脊背伏低,像只不服管教任性妄为的某种动物。
他垂着眼,看了她很久,喉结滚动,哑声道:“那天,有人告诉我,在一个小区附近看到他。”
“我觉得不对劲,就过去了……”
之后的事,就和许盈说的对上了,她衣着打扮和背的包,一看就是富养长大的,再加上独居,便成为了恶人的目标。
解西池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小区单元太多,告诉他的人也说得含糊,等找到时,他只看见受伤的许盈,当即报警叫了救护车。
有个比较隐蔽的监控拍到了南正雄,东躲西藏这么多年,他很是滑溜,专找没人的小路和偏僻地方藏。
南宛白身体绷着,唇角抿得很紧。
确实是个突发意外,和解西池没关系,也不是他犯蠢自己去盯着人,情况比她想的要好那么一点,也就只有一点。
小巷里只剩下静谧和沉默,明明气温已经回升,却好似比冬日更冷,如坠冰窟。
解西池垂着的手指动了动,然后缓慢地抬起,想碰下女孩的手,又不敢,只轻声唤她:“小白。”
南宛白眼底压抑着几欲爆发的怒火,沉声问:“如果没有入室抢劫这件事,你准备干什么?”
少年眼瞳轻颤,张了张口,却像哑巴了似的,没发出声音。
南宛白心脏狠坠了下,如湍急的河流带着泥沙把建立起的堤坝冲垮,连同理智一并碾碎,只余空荡荡的无力感。
她望着天空,轻声说:“你处理得很好,帮了一个无助的女生,避免更大的悲剧发生,你还认真负责地整理收集资料,想要解决这件事……”
正值晌午,阳光倾泻,她却感觉这缕光沉甸甸的,压着她把头低下去,嗓音发闷:“你计划了多久,又计划了多少?”
“……”
“我猜猜看啊。”南宛白憋了口气,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红,“从你不告诉我你被保送了开始吧,你早就想好了,利用这段空白的时间。”
他什么都不说,默默把全部准备好。
未实施犯罪,构不成犯罪要件,诽谤的量刑标准,起诉书怎么写,想来他都咨询过了,很难定罪。
南宛白自嘲般低笑了声:“为什么要知道他在哪出现过,你想去激怒他吗?让他给你一刀,顺理成章变成故意伤害,之后就是刑事案件。”
“……”
巷子更加安静。
许久之后,南宛白抬起头,再也藏不住濡湿的眼睛,她近乎于咆哮般质问他。
“解西池,说你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她听见少年声音沙哑。
“对不起……”
南宛白一把扯住他衣领,把人推撞到墙上,脚下的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我他妈让你说这个了吗?”
“我……”
解西池身体僵硬,后背抵在凹凸不平的墙面上,隔着衣服,撞得并不疼,心间却发涩,细细密密的刺疼。
他甚至没办法直视女孩浸了水意的眼睛。
南宛白心脏一阵猛缩,语气染上哭腔,“你说啊,说我太自以为是了,整天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
微风挟着他低不可闻的声音,直直撞入她耳中。
“别妄自菲薄,你比想象中还重要。”
话落的刹那,巷子里响起重重的一声闷响,解西池唇线绷直,避也不避,小腿处多了些脏污的雪和泥水。
“妄自菲薄的是你!”她说。
解西池手足无措地抬手去擦她脸上的眼泪,“你别哭,都是我的错,我做事不和你商量,再也不会了,我保证……”
南宛白声音破碎,打落他的手,“我有问过你。”
“……”
“就在外面,我问你,你最近都在干什么,你说你在看庭审,我以为你有分寸,我以为如果是你的话,你会考虑周全,唯独没想到,你会把自己排除在外……”
解西池喉结动了动,涩哑道:“对不起。”
南宛白仰脸看他,手指戳在他心口处,“你该跟我说对不起吗?”
解西池看到她手上的血已经止住了,只留下斑驳的痕迹,颤声低语:“你手疼不疼啊?”
南宛白用手背在眼睛上揉了下,擦掉眼泪,眼角却更红了,像只骄傲的狼王,扬起下巴,冷声道:“你该道歉的,是那个叫解西池的傻比。”
解西池没说话,深呼吸压稳情绪,却被女孩两句话,轻而易举地击碎。
“你把他看得好低。”
“你怎么可以这样?”
有什么迅速地划过脸颊,又被风吹干,少年无助迷惘地抓住她手腕。
南宛白稳了稳神,低道:“他在小白这是被捧到云端的,你凭什么把他摔了。”
解西池的心似被勒紧,喘不过来气,“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她开口:“校门口,我为什么敢不顾一切,因为我知道,你会来,你会找到我,你能帮我收拾烂摊子,刀应该是万不得已时保护自己的武器,而不是自毁的道具。”
说到这,南宛白顿了顿,甩开手腕上的手,“我知道你会找到我,可我不知道你在哪,你让我怎么找你啊!”
她害怕无助,会找他。
可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解西池的委屈和难过,要怎么办。
他什么都不说。
南宛白忽地抬起手臂,勾住少年的脖子,她仰起头,重重地咬在他唇上,直到血液腥甜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
朦胧不清昏暗的巷子里,少年和少女吻得很凶,似要用自己的气息,将对方淹没。
不知多久,南宛白推开面前的人,“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走出巷子,只留下一句,“再见。”
“小白?”
解西池怔了一瞬,语调是前所未有的紧张与慌乱,他唇瓣上的血色未擦,眼角眼尾抹着的红更重。
周边一片死寂,空冷得寒彻心腑。
作者有话说:
我现在不想看见你=我怕我忍不住抽你,最好离我远点。
再见=等我气消再说,不然抽你。
“现在他好想你”
少年在原地僵站了会儿, 身体慢慢蜷下去伸手去拾落在地上的纸。
一张一张捡起来,抓皱,攥紧, 指骨因用力而绷得发白轻颤。
有那么一瞬间,他似变回那个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到的男孩。
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视野中。
南宛白折返回来,面无表情, 眼睛还红着,短暂的时间里想到了很多。
想起他在满地狼藉中故作坚强的执拗,想起他从家长会跑出去的神情,想起他坐在单元门前落寞孤寂的背影……
“我还不够听话吗?”
“我听,但如果我有哪里做错了, 你可以提醒我,我会改。”
“别不要我。”
生气归生气, 人不能丢了。
狭窄的小巷,风与日光俱静,少年望着她,情绪好似在一刹那被抽干成了一片空白。
a4纸沾了雪水,皱巴巴的, 明显用不了了,谁也没说话,漠然地捡干净, 丢进垃圾桶里。
南宛白一言不发, 扫了眼垃圾桶,心情复杂。
解西池这次看上去很老实, 低道:“我有备份的, 没事……”
南宛白冷淡地看他, 语气有点儿冲,“我不想听。”
她倒是宁愿他也能发个火,他憋得不难受,她看着难受。
解西池闭了闭眼,缓步跟在她身后,犹豫着,小心翼翼的,好似觉得自己连触碰她的资格都没有。
就这样走进学校,送到教学楼。
他原本就是一个自私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从小就是,为了获得那一点温情,便能舍弃自我。
他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去布局去计划,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不在乎。
可他的女孩,不能被这些事绊住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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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宛白还是迟到了,这节是老胡头的课,声如洪钟,底下学生一个个跟鹌鹑一样,埋头苦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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