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送江励进幼儿园时,江女士和林小姐就特意打过招呼,说江励性格内向不爱说话。所以平时哪怕知道他不善交际,班主任也没太在意。
但这一次凭着多年积攒的职业经验,班主任察觉出了他的异样。
那天之后,班主任开始有意关注江励。
观察了三天,她终于找到问题出在了哪儿。
江励会说、会写、会认字、能阅读,甚至阅读水平高出同龄孩子一大截,但他却听不懂。
不单单是听不懂数学课上老师念的一串数字,他更听不懂别人和他说的话。
他会主动和别人说话,但这种说话从来不是有来有往的交流。而是他单方面地说,一旦对方回应他或者提出疑问,他就会露出在他身上最常见的表情——茫然。
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班主任,一通电话截停了正要飞往朗伊尔的江女士,叫来了筹备画展的林小姐。
那天中午,哪怕外面艳阳高照,林可乐却始终觉得天好灰,灰得像他得了白内障。
他一个人扒住窗沿,踮脚站在办公室外,隔着玻璃看里面的四个人演哑剧。听不见他们在聊什么,但看他们的表情一个比一个严肃。
严肃的老师。
很严肃的林小姐。
十分严肃的江女士
……以及笑着挥手和他打招呼的江励。
林可乐努力往上垫脚,比着嘴型问他:“你闯祸了吗?”
没有等来江励的回答,抱着他的江女士忽然站了起来,连同林小姐一起走向门口。
办公室的门打开,林可乐刚准备打招呼,江女士就径直掠过他跑向门口的越野车。
紧接着,同样匆忙的林小姐停在他面前。
“可乐,下午放学妈妈让阿姨来接你。”说完,她追上江女士一起离开。
全程没说一句话的林可乐望着园门口,心里有个小人“哦豁”一声。
他想,江励惨了。
林小姐跑得比那天打他时还快,江励肯定闯了天大的祸。
为此,一整个下午林可乐都在担心笨蛋江励的安危。
他怕笨蛋跑不快,会挨好多好多打。
他怕笨蛋哭,所以提前准备了一本新的小人书,想留着哄笨蛋。
可等放学阿姨接他回到家,他却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他问阿姨江励去了哪儿?
阿姨说江励和妈妈干妈在医院。
心里的小人又“哦豁”一声,林可乐想这下彻底完蛋,江励居然被揍进了医院。
夜里到了睡觉的点,林可乐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好愁。愁得都不担心窗帘、床底、衣柜里的“小怪兽”,光着脚丫在房间里来回走。
从9点走到11点,直到听见楼下大门打开,他立马耳朵贴住门,听外面的动静。
有人上楼,打开了隔壁卧室的门。过了一会儿那人下楼,脚步声远去。
林可乐探出脑袋往外看,楼下的灯光照亮了楼上过道,隐隐约约还能听见林小姐和江女士在说话。
什么“狮语”?什么“词龙”?什么情什么迟什么?
林可乐听不明白,他踮起脚溜下楼,好不容易走到了楼梯口,说话声却没了。
他看着面朝自己坐在客厅的林小姐和江女士。
林小姐的手搭在江女士的后背上,表情前所未见的凝重。而江女士一双手捂着脸,头埋下去一动不动。
林可乐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名堂。他转身要走,却瞧见江女士直起腰,露出了她那一双明显哭过的眼睛。
林可乐傻了眼。
在他印象中顶有个性,顶牛逼的江女士居然哭了?!
这一幕对他的冲击,不亚于多年后听说钢铁侠死了。
一瞬间,一个不太好的念头冒了出来,林可乐拔腿就往楼上冲。
他冲进客卧,跳起来拍开灯,在江励困惑的目光下掀了被子爬上床,抱住人就开哭。
“哇——江励,你是不是要死啦?”
博览小人书的林可乐自以为见过些世面,他记得书上画的,但凡谁生了重病要死了,家里人就像江女士和林小姐那样愁眉不展,唉声叹气。
加上今天阿姨说江励去了医院,前后信息一对,林可乐只想出了这一种可能。
他抱住江励不撒手,颇有种要“与君生死相随”的架势。
江励推不动他,又听他在哭,以为他怕黑不敢一个人睡,于是抱住他安慰:
“可乐不怕,我陪你睡觉。不会有怪物,干妈说出来,说出来骗你的。如果有,我也可以打跑他们。我很厉害,可以保护可乐。”
林可乐沉浸在悲伤里无法自拔,“笨蛋江励,你怎么就要死了?你死了,你死了我怎么办啊——没有你,我、我没办法活下去哇——”
4岁的林可乐深受苦情剧的毒荼,正儿八经的话一句没学,全学了些酸里吧唧不能听的。
他也吃不透话里的意思,稀里糊涂想到什么说什么。
江励呢?压根一句没听明白,只想把人哄的不哭了,让他快点睡觉。
两人抱一堆,驴头不对马嘴搅和了半宿,最后林可乐趴江励身上,眼睛都闭上了,嘴里还在呜咽呜咽抽泣,乞求江励别死。
江励被耗得没了精力,干脆让他就着这姿势睡了过去。
夜里林可乐做了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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