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树荫然,光透着绿叶撒在地上,树影交错,一个又一个弯月儿白影在地上晃呀晃的……苏清白艰难空出手把浏海理到耳後,早上梳理半天的发半散着,和着汗黏在脸侧,脚愈发的软,两只腿都在颤抖。
「仁也道也……博ai众生矣。」他喃喃念着,意识早就飘到九霄云外,大约还有两里路的医馆里。一个时辰过去,快走不动了,虽然路途剩的不多,但背上那人状态实在不佳,t温渐凉,虽然做了简单的止血,但这一路走下不免又裂开,照这速度,在走到医馆前就危险了。
虽然说实在,苏清白看着有些扭曲的前路,觉得快不行的绝对是自己。
明明这位仁兄方才拿着匕首对自己一砍二杀,怎麽还是没法丢在那儿不管呢?他叹了口气,自己这多管闲事的x格着实让他吃亏,还经常因此被徒弟嫌弃,希望这回别闹甚麽脾气才好,平常带点狗猫回去就算了,这次直接捡了个活生生的人、还一看就是整身麻烦的人……啊,不会是真的快晕到了吧,他怎麽就看到前面几尺的弯道旁有个熟悉的身影呢?
那人还愈看愈熟悉,苏清白眼睛都看得重影了。太yan逐步高升,尽管这时节气温还不算高,但好歹也是热的。
是一个青衣少年,背对他蹲在路旁,肩上背着药箱,正用手上的草去逗弄一只三脚h狗,转头看到他蹒跚的步伐,便拍拍衣摆站起来。
少年长着一张略为不讨喜的脸,五官倒是可ai的──还有些许稚气的脸颊r0u、豆大的眼、坚挺的鼻梁──就是那万年不变的表情,眉头总皱着,要是不说,还以为他和这谁有甚麽深仇大恨。
不知是否会错意,苏清白觉得,少年在看到他背上的人时,眉头更紧了些。
他朝少年g起自认亲善的笑容,但对方不领情的砸了下嘴,从药箱里翻出了盒绿se药膏,一步并两步地走过来,然後按着苏清白的肩膀,十分粗鲁的抹在他脖子的伤口上,薄荷凉立刻从颈间散开,一路走来的闷热也散去不少,这大概是前几日才教他的外敷药。
「别弄啦,帮师父一起把这人抬回去吧。」离医馆还有一小段距离,不晓得徒弟为甚麽出现在这儿,但看他表情不善,苏清白连忙堆起笑问候,「怎麽在这?热吗?」
少年没理会他师父,自顾自地把人接过去,十分顺手且轻松的扛在背上,他未及弱冠,还没长成,但力气不小。他用手指围了个圈,抵在唇边吹了声响哨,三脚h狗就p颠p颠的跟上,在徒弟脚边转圈。
狗叫大h,也是苏清白捡的,当初带回来时还是n狗,看起来是被生母抛弃了,身上到处都是咬痕,救了快一个月才活命,就是腿断了、找不到下家,苏清白看徒弟喜欢,也就没想着往外送,便一直养到现在。
其实严格来说,徒弟也是捡的。十几年前,他还在外闯荡,路过一个几乎被传染病灭村的山头村,里头的人si得差不多,待了半天只救出一个奄奄一息妮娃子,本来想着带到哪家熟识的门派当弟子,但这病一顾就顾了五年,要送出去时已然舍不得,就留在身边教导,随他姓,取名月月。
但应该也是因为苏清白这不靠普的x格,苏月月从小就早熟,一天到晚板着张脸,n声n气的教训师傅,啊,现在便成了粗声粗气就是了。
说起来,自徒弟那次,这是第二次让他「捡到人」。
有了徒弟的出现,路途迅速变短,本来苏清白自己大概连拖带爬的,再给他一个时辰也到不了,现下他只需负责逗狗搧风,不到半时辰,熟悉的石子路就出现在脚下,医馆的木门近在眼前。
「伤口在背上,先去烧水,准备毛巾和绷带。」苏清白抬手伸展了腰背,冲苏月月吩咐道。徒儿倒是没给什麽埋汰,毕尽救人要紧,这点儿事情徒弟还是明白的。
苏月月把人安置到病房,便挑了个大锅煮水去了,苏清白帮着准备了些毛巾,见水还没烧开,便先拿剪子将那人衣服扒了。
这倒是出乎意外的。背上刀口一看就不平凡,伤口一路从左肩延至右gu,整道伤疤平整的发指,但却没有往si里下刀,劈的重,但不伤骨,不晓得是这人闪避得宜还是下刀者留手。
待他把伤口上的布料清理乾净,苏月月变捧着那锅水进房,他俩合着力把伤口消毒,待伤口乾净後,苏清白更是一惊。
口子内的r0u像是被重复刮弄似的,有几处都成了r0u泥,要掉不要的黏在皮上。侥是苏清白都不禁皱眉,苏月月更是撇头不视。苏清白行走江湖多年,能猜出几分,伤口过齐,不似行刑,怕是这刀上有倒钩,才会弄得如此血r0u模糊。
那人的肤se白皙,大概是因失血过多,有些si白。伤口处还未完全止血,几滴血珠顺着肤纹流窜,苏清白不合时宜的发愣,一瞬间他彷佛看到山水画墨,由赭红的朱砂,在象牙白的纸上,小溪蜿蜒,直至伤口处,瀑布般的,飞流直下。
「师父?」见他动作停摆,苏月月偏头唤了声,只见他师父一个回神,把手上的药草细细铺下,顺道还把几处息r0u刮下,手下俐落有度,行云流水般的,苏月月看呆了,见对方毫不拖泥带水的处理完一大口子,才急忙帮着整理余下的小伤。
「月月,去拿几昧药。」苏清白开口,头也不抬,「我就不说清了,你好好想着,这算小考。」
苏月月翻了个白眼,倒是乖乖的去了。带徒弟离开,苏清白才敢轻轻地剥开那人皮肤,忽地倒x1一口气。肤下略有紫斑,多处血管呈不自然的深蓝,他只在很久以前看过这徵兆。
跟伤口无关,亦不是奇病。是蛊。
说起苏清白的师父,左青扬左老医师,乃称当代神医。少时云游四海,风流倜傥,往好的说便是交友广阔,但说穿了却是捻花惹草。他老人家倒是不服,说是虽然多有风流,但也是有不少君子之交在内。
这不能反驳,左老一生友人怕是b这山上的数还多,往哪去都能有所谓的知心兄弟、粉红知己。苏清白幼时并不懂,每隔半月左右总会来医馆敲门,虽说平时人cha0也是络绎不绝,但只有这些人来时,师傅会捋着白胡须,00他的小脑袋,叹道:「风流债啊。」
这之中有男有nv,有时来了就和师父谈谈了事,有的却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甚至还有些江湖儿nv直接ch0u刀上砍。
他常思索,医馆一直都有招聘保镳,若不是因为这缘故。
苏清白年纪及冠後,挑着一把jg铁长剑、几帖药方,不顾老师父千阻万拦得出门闯荡。他心中怀抱着万千理想,哪有少年不想做一介千古大侠?奈何行走不出一年,他赫然发现,最大的阻拦并不是邪魔歪道,甚至不是什麽敌匪生人,名不改姓的就是左青扬。
当然不是本人,尚能称余晖。
左青扬江湖一路风流债,苏清白原以为那仅止於儿nv情长,殊不知,上至门派要g下至门前扫地童,不是耳闻左老风流事蹟就是身临其境。说是江湖x情,多少事主就只是痛骂两声作罢,但也有不少一闻他师承何处,提刀便上,不问青红皂白。
云南山里有个闻名中原的毒教,其中要g事奉其主,尽心其力,护法长老一入g职便如重生,终身不得出山,故鲜少人见过。毒教势力不大,但手握毒经——上古经典,毒教创教者撰,据说内载千种毒术,江湖上仍流传的已失传的未曾出现的,上面都载着。因得如此,毒教至今未遇敌手。
苏清白早年见得此教有趣,仗着左老的名号yu一窥究竟,难得,他在山前讲出自己师承何处,换来的不是茶礼相待,反是一个措手不及的香,他两眼一翻,就这麽晕过去了,再醒来时,古se屋房、绣花大床,他环顾四周,惊觉这大概是哪个姑娘的闺房。
待得他意识到无声无息坐在桌侧的长发nv子时,更是受不得,一生惊叫,惹得nv子扔了个木几子过来,他才消停些。
nv子极其美丽,可说是苏清白至今为止见过面容最为姣好的人,凤眼瓜子脸、眉不画而乌,唇不点而嫣。虽脸上不见表情,眼中神儿却是被烦闷与不耐占据。
nv子姓柳,闺名未曾外露,毒教左护法。待情绪平复後,她才向苏清白开口。
柳护法又深x1了两口气,原来是左老旧识,苏清白很有眼力见的名宅饿绝不是什麽知己豪友,多半是什麽yan情罗曼史。毒教不可与教外之人相ai,他绝对保证左老没入教。
「教里头没有什麽好看的。」他还记得柳护法是这麽说的,「念在故人情,待会让人给你带路,出山了就别回头,也别再来叨扰。」
话里对左老是有情又无情,苏清白一个小毛头也不敢多问,倒是临走前柳护法给了他一个香坠腰挂,上头刻着人身蛇像,毒教崇拜nv娲,这不说他也能明白是什麽信物。
「此牌??拿给左清扬。」她说,「若他不收也罢,你便自己带着,遇事求教,虽不天灵地应便是了。」
说完这句话她也嘲讽地笑了笑,苏清白眼前一个晕眩,再回过神,他已独自一人站立山口。左老最终是否有收下,苏清白看着这他带了近十年的坠子,轻轻地摇头。
便是留着这时用吧,也算是有缘人。他摘下那木坠,拿在手上搓了搓。
「月月,备纸默。」
朝外叫了声。他并不擅长蛊毒,遇事仍得请教专家,还是八百里家急,捎封信去吧。
几片h花瓣子吹到案几上,苏清白蹙起眉,小心翼翼地给拨开。摩水还没乾,粘着字糊。
亏得他一双桃花眼,让他此时,尽管新发牢sao,旁人也认得他在笑。少时ngdang江湖,在花间柳地寻欢,nv子总惦记他那双眼儿,特别风流有韵。他自己倒不怎麽在意——生得如何,也不是自己决定。
他捏着略挺的鼻梁,眉头浅皱,眼儿却似略为带笑。他有些恨自己过於娘气的多愁善感。
他的桌几面窗,抬头就能看到外面风se,早春时日,一片h花满山,仔细一看,却是带了些绿荫白点,那是开早了的白桐。这是刻意种植的,待h花谢的差不多,白花接踵而至,到似走错路的春雪,伴着满地残h,景se美不胜收。
植树山林的不是他,是传屋给他的前辈,师父的老相识。这会儿倒是真真切切地君子孽友。
当年老前辈算着自己也该到时日,拖着病躯想再见老友一面,却不巧,行至半路,收到的却是左老撒手人寰的消息。他悼念之余,也坚持着让苏清白远离江湖是非,来接手他老人家的房子。
师父走得急,也走的奇,苏晴白却不得整理思绪,唏哩糊涂的也就应下,待回神时,老前辈入土半年有余,他已在这h白满山的鬼地方定居了。
挺好的,他後来是这麽想。
自那日捡到人,已过三日,那人终於醒了,却作一副失忆样,总愣睁地看向窗外,叫也不理,更别提开口说话了。苏月月挺恼,抱怨他架子大。
苏清白没给哄,只是照着三餐给那人看病,顺道想从旁敲侧些关於蛊毒的状况。毕竟那人和科木头似的,一唤三不回。
他偶尔会用带了些警惕的眼神看着来换药的苏清白,微微上挑的眼角会因为蹙眉而扯直。苏清白总想伸手按住那对眉,太活现了。那然昏睡时的样貌已是夺人眼目,现下清醒过来,一双同十二月深潭般清冷深幽的眼儿。他看了好几日,有些怀疑这家伙根本不是人,是哪里来的凶神。
「你不开口,该怎麽处理你呢?」苏清白一边换药一边叨着,嘴上刀子狠,手里却轻的跟什麽似的,仔细的把药膏刮下,再细细的敷上新的,「是把r0u一片片切下来,一半儿蒸了一半儿炖了??还是拿去烤了呢?」
唉算了,感觉这r0u虽0着手感不错,但秤着也没几两,还拿来煎炖烤卤呢。伤者不宜大补,这几些日子尽让苏月月备清粥小菜去了,原本还有些jg实的r0u被养的软neng,却是y生生消瘦了几分,透着药膏,苏清白都能0到皮下的骨头。
活像个受nve儿,他想。
活思乱想也是苏清白的一个坏习惯,带一圈又一圈的白日梦从脑袋里转出来,他才发现手上的动作停了好久,那人竟直gg的看着他。
以至於他一抬头就掉入那双深渊,可好,才刚回神又陷进去了。
他尴尬的笑笑,赶紧把目光撇开,草草的将药膏都抹上了,拿药布盖上。那人却依旧不发一语,但经由su清白多日观察,他隐约脸已有些许的疑惑。
这算难得的,大概是这几日除了警戒和杀心外,那人唯一的情感表露。
是的,杀意。那人刚睁眼时,苏月月碰巧在一旁煎药,来不及张口,只见那人眼皮一睁头左右一摆——大抵是在看清周围状况,但也太快速了些——接着一闪身,苏月月连眨眼都不及,便被那人一手摁在墙上,另一首是搁在床侧的长剑,一双眼杀意正浓,乌黑亮丽的眼子却像深约上的月影,冰冷而栗人。
所幸那人高估了卧床三日的身t机能,拿刀的手正要往那天灵盖上挥去,便眼前一黑,往一旁踉跄了两部,苏月月见机赶紧一个扫腿,照着苏清白教的往几个x道点去,那人白眼一翻,竟是又昏过去。
再醒来时,又过了两个时辰,没有再发疯,就是神情冷淡地坐在床侧,任苏清白怎麽问话都不张口。
还真是高冷。苏清白常暗自嘟囊,但也不会真指着人家鼻子骂,最多也是油嘴滑舌想尽办法的逗对方开口,大抵上毫无成效。
「出神了。」苏清白看着包紮得宜的伤口,长舒一口气。他家周边收拾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掩饰尴尬。不满残茧的手在那人眼前晃呀望的,他在苏清白抬头前皱了皱眉。
苏清白寻思着在说些什麽,好不容易人家有了这麽点反应,机一不可失啊!趁胜追击才是致胜之道,但张了口,脑中一片空白,y是发出两道无意义的声音,又讪讪闭嘴。
他用眼角看向对方,却见那双夜空深渊的眼神划过一条流星似的猛然一聚,苏清白还以为自己怎麽着了,晃眼间,那人就从床侧发出那把银白长剑,应声出輎,一把灰银se的剑在夜光下恍若银河,上头却有几条不合时宜的金边红线。纵使苏清白勉强能算上江湖二流好手,但时隔七秋,再怎麽好的身手也抵不住生疏,他甚至来不及做出懒应,只见那人一个翻身,方才敷的药就这麽滑落,划过地板留下一小段药泥。他没时间去抱怨药材浪费,就见那人持剑一挥,兵刃相接。
苏清白傻了眼,一把长刀划破自家窗纸,被那人的剑稳稳接住,接着灰银剑一个打圈,把刀卷了过来,一只手顺着力半截入室,窗纸撑破的声音及某种不协调的断裂声——手起刀落,直到血腥味顺着鼻腔到了脑袋,他才回神,抹了把脸,一掌心赭红。
听得外头声嘶力竭的吼声,几个跌撞,大概是撞到了花盆与石子,苏清白能听到声音渐远。那人随意的划拉两下,窗纸碎成了数百办,下雪似的散在地上,苏清白想用手支起身,却发现地板上都是血与泡烂的窗纸。他有些愣然地看着前方,见那人一个猫腰出窗,赶紧一步并两步的跟着翻出去,只见血迹斑斑,一条一条的沿着小径消失在森林深处,人怕是跑远了。那人没有要追的意思,大概是伤口又裂了,亦或是有其他打算。
「这可该解释了吧?」看着地上的血迹及屋内的一片狼籍,苏清白对着男人说道。
原本以为对方至少会给个说法,未料他指示唇开口闭的,一个转身入室,动作行云流水毫无迟疑,苏清白刹那间脑里只有一个画面:一条水墨画的豹子。兴许是出神了,以至於他怀疑方才自己幻听,那还缠绕耳畔的话是否真的是出自男子口里。
「陈一寒。」苏清白喃喃念着,抬头望明月,近十五的月儿尚缺一角,畸形的挂在天上,兴许是星辰亮眼的打紧,他一瞬间,迷蒙地觉得和谐,这片天、地、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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