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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能辨我是雌雄(1 / 1)

从荣安堂去魏氏的院子要走上一小会,北方肃杀,虽已是早春,小花园只开了几簇迎春花,却也俏生生的。

端午跟在后面,轻声道:“爷,上回你叫我查的事情,已经有些眉目了。”

“哦?”鄢泽挑了挑眉,脚步不停,语气却有些冷,“是哪边的手段?”

“是延平郡王的人,那人小心的很,不过还是在玲珑庄露了马脚,亏的是中秋机灵,早早在那里安cha了我们的人,我们也给那边通了气。”

“谁和他接触了?”鄢泽折下一枝迎春花来。

“是我们之前跟的祈王的下线,那人藏的也颇深,在户部员外郎尔龙文家做管事。”

“做得很好,不要打草惊蛇。”

“是。还有一件事,上月银州遇上雪灾,陕西本就不算富庶,离着京城不远,灾民东来已经有些陆续入京了。”

“看来还是有人蛀了朝廷的赈灾款了。”鄢泽面se不变,好似早就知道。她一手执着花,一面思量着该如何往下走。端午看着自己的主子,感概小公子果真是风姿绰约,虽说是瘦弱了些,却身姿挺拔,如同劲竹。

端午默着跟了一会,出声提醒:“爷,到了。”

鄢泽收回了心思,道:“你去看看奇芳阁有什么新消息,让回春堂先设粥棚开义诊,银钱还从奇芳阁支。然后回来报我。”

“是。”端午领着差事出去了。

鄢泽进了院子,便看到几个小丫鬟在院子里扫地,几个小丫鬟见了她,红了红脸,给她道了声安。鄢泽笑着与她们点点头,快步打了帘子进去,只见一位雍容的妇人正坐在桌前喝燕窝粥,身侧站着一位年轻貌美的nv子,眉心有一点朱砂痣。

“母亲。”

“泽儿来了,给你祖父祖母请过安了?”魏氏闺名润琏,出身阆中士族魏氏,走的清流一派。魏润琏雪胎梅骨,云鬓如鸦,画的远山眉,描着凤梢,自有一派贵气天成。

“请过安了,祖父指导了策论,受益非凡。”

“你祖父对你寄予厚望。”魏氏神se不变,放下勺子:“鸳鸯,将小少爷手里的迎春花拿去cha了。”又笑着道:“坐吧。”

鄢泽从善如流,撩了袍子坐了下来。

“泽儿,下月你便要过生辰了,过了生辰就十五了。”魏氏理了理宽大的袖子,抹平外裳上的折痕。

“母亲,我倒是觉得这样甚好。我知道母亲您想着什么,可是如今为时已晚,已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当时是我一念之差……”魏氏似很是感慨。

“母亲,一直以来我们甚少说这件事情。祖父神机妙算,知道如今鄢家会有艰难,我入朝势在必行,退无可退。”

“是,我省得。终是一切乱了。”

鄢氏定然要有人进官场为了这个家族保驾护航,这个家族在仕途已经兴旺了有二百余年。可有道是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凌氏登极也不过七十三载,历经到如今才迎来做的不错,国家政事也明了,招猫逗狗又无一不jg,难得的明白人。

车停了,鄢泽张开眼睛,听见端午声音朗朗:“爷,到了。”便自己撩开帘子,扶着端午的手下车了。

听得一心居门户大开,大唐没有宵禁,这一心居在清凉巷,本是夜中最繁华喧闹之地,如今只有这楼内丝竹袅袅,靡靡之音。一心居虽是烟花场所,装饰却雅致,不似别的风月之处浮华。大堂的天顶很高,里面的颜se以烟灰为主,让这个本该莺声燕语的地方有了些萧瑟的味道。

春日里夜凉如水,鄢泽双手拢在广袖之中,信步跨进门栏。只看得王蒲忱一人坐在堂内,眯着眼听台上一着妃se香云纱的妙龄nv子抚琴,正是一曲猗兰c,如泣如诉。

“芝兰好气派。”鄢泽站在王蒲忱身后三步远的地方,端午正给她解大氅。

云台之上抚琴的nv子见鄢泽来了,一双含泣目如水,无声将她绕上,似有无限深q1ngyu说还休。

王蒲忱眼皮也未抬,还歪在一把h梨木的太师椅中,笑着道:“云梦你可b我气派的多,看我已在这里听幽兰弹了三个曲子侯着你,之前那首海清拿天鹅,嘿,真是绝了。”

鄢泽坐下,王蒲忱的贴身侍nv夜迦来斟了一杯酒,又知情识趣地退在一边。心下有些生气,是了,这朝堂之上,哪有什么朋友,说白了不过就叫做一条船上的蚂蚱。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我花的钱财来历清白,我母族也是贵胄,领着皇粮,谁敢说三道四?”王蒲忱着白绸,宽宽松松罩在身上,露出白玉般的x膛,似笑非笑,一双美目潋滟独好。

“你不冷吗?”

王蒲忱微抬双手,看看自己的微开的衣衫,又饮了一杯桃花雪道:“酒暖着,不冷。”

鄢泽暗道怪不得从前京师姹紫轩花魁,yan冠天下,烟视媚行,眼角有颗xia0hun痣多少王侯公子为她趋之若鹜。见了王蒲忱先是大惊,道了声芝兰玉树当如是,吐了口血,竟然撂了牌子放出话说自己虽有颜se,见了王芝兰,自觉自己不过是庸脂俗粉,就嫁给了编词的柳辩,从良去了。从此,姹紫轩也没落易主。

“每次都坐的离这么远,有什么悄悄话都不好说了。”王蒲忱嘟囔站起来,撩了撩袍子,徐步走到鄢泽旁边,坐在椅子上就歪倒在桌子旁。幽兰抚毕一曲,就听他道:“再弹一曲yan关三叠吧。”

“西出yan关无故人。怎么,你要离京?”鄢泽端起酒,满饮一杯。

“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不费劲。”

“你自是去不了安西,让我猜猜,如今是银州遭了天灾。圣上登极不过两年,连科举都未开过,可用之人不多,圣上英明,眼睛里r0u不进沙子。看来是巡按一职。”

“我和圣上一同长大,他道现下在钱这一事上,也就我这么有钱的才能信的过。”

鄢泽微微一笑,忽而又不自觉蹙紧眉头。若是人之贪yu有止尽,怕是也不用这小侯爷去做巡按。陕西山西两省历来都是块肥r0u,这笔烂账不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算清只怕更是能不能算清。

“芝兰,你如今去银州,定要小心。这层窗户纸还未到t0ng破的时候,圣上如今让你做了他手里的刀,我看来有些c之过急。陕西一派多是户部尚书齐如海一手提拔的,他如今是内阁次辅,朝堂上水平如镜,你去做这个吹皱一池水的风,众矢之的。”

“你当我不知吗,可皇命难违。你如今没有领官职,我也不能和你多说。算了,人生得意需尽欢啊。”王蒲忱把玩了下青瓷酒杯,夜迦适时又为二人满上。

“唔。我倒是不急着入朝。”鄢泽举杯,虚碰一下,一饮而尽。

“你们鄢家也不容易,你要不入仕,三年内必有清算。”

鄢泽眯了眯眼睛,一本正经道:“你一个好好的纨绔,何苦看的如此清,这样我会后悔和你一道顽。”

王蒲忱偏头,眼神有些迷离地望着近在咫尺的鄢泽,不知为何觉得突然有些口g舌燥,鬼使神差道:“你身上为何总有一gu香气。”

鄢泽惊了一惊,暗道这人该不是个双x恋?却也还是道:“应该是白芷给我薰的兰草香。”

“哼,你的那个白芷是你一手调教大的,平时红袖添香的,好不快活吧。”王蒲忱一杯复一杯,喝的似乎很是尽兴。

“好说好说,白芷灵秀,诗词上一点就透,做什么事也很妥帖。”鄢泽做起世家公子来,也是毫不含糊的。

王蒲忱今天喝的不少,鄢泽只喝了三杯,夜迦就已经暖了一壶新酒。“我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谁也不认得谁,还是在去年的花灯会。你和你家那个叫上元的,在朱雀大街承天门那里猜灯谜。”

“唔,往事多不堪回首。”

“嘿,为了个金鱼花灯和我连着争了十二个灯谜,又对了六个对子,还做了一首诗。鄢神童,学富五车名不虚传。”

鄢泽面上讪讪,道:“当不起小侯爷如此夸我,不过也只和你相当罢了。其实我甚少和人相争,不过也是因为看见你花容月貌,以为你是nv扮男装的小姐。”

王蒲忱听了也不恼,雪肤叫酒气b出一身微粉,打趣道:“怎么?想和我才子佳人?云梦你那时也太小了,这不着调的话我才不信。”

才子佳人鄢泽是不想,不过她做了十四年男人,想着碰上一个志同道合之人就不自觉起了玩心。“好吧,那我只好承认是我年少轻狂,唐突了小侯爷了。”

琴声不易察觉地乱了一拍,鄢泽抬眸望了台上的人儿,见她美丽的面庞闪过慌乱。

“幽兰,你回去吧。”王蒲忱一挥手打断了yan关三叠。一手支颐,道:“你那句疏疏胧胧灯影罩,空余紫薇独徘徊。我一直记得。”他转过身,对着鄢泽,忽地抬手抚着鄢泽的脸,道:“我们能一起,还不是因为两个都寂寞的狠了。”

鄢泽怔住,站起来又将双手拢于袖中,端午马上走来为他披上大氅。她接着道:“米脂县县令段源深可用,他是我祖父之前的学生,他出身贫户,又因太直被一贬再贬,实则是个能断事的。我先回去了。夜深露重,你也早些休息,此去至少一年,我怕你无法回京,保重。”鄢泽水葱似的指尖捻住碧se的发带甩到脑后,晚风吹上白玉般的脸庞,叫她眯起一双桃花眼。驻足半响,终是无话而去。

王蒲忱一手依旧撑在桌上,却轻轻摩挲指尖,似回味又似玩味。良久,也站起来,月迦为他披上了银紫的外袍,眼中迷离之se尽失。

鄢泽自那次见过王蒲忱后,不过半月他便以巡抚动身到陕西,朝中波澜微起。鄢泽在家中颓了月余,迎来了自己十五岁的生辰。鄢家本支独孙的生辰,自然是要大办的。

“璃润,你来啦。多谢赏光。”鄢泽在正厅招呼着自己官学的同学。

“云梦怎么如此客气。”秦秋期淡淡一笑,如皎皎寂月,琥珀se的眼珠光华流转。

“因着璃润十分不喜欢这种应酬,让我倍感荣光呀。”

秦秋期没有说话,坐下端了一杯茶品着,举手投足,潇洒非常。鄢泽看自己同学来的差不多了,正三三两两论事或讲诗,想着离开宴还有一会,便朗声道:“诸位同学,离着开宴还有一段时间,若是想观景或者听戏只管叫府中下人带路,请大家自便就是。”

“你最近都没来上学,是怎么了?”秦秋期放下茶盏,一手抚过垂在x前的一缕青丝,因着是赴宴,他并未束发,更添了些若有似无的慵懒之味。

“还不是因着自己这副懒骨头。”

“云梦你……”

“云梦,不如我们曲水流觞?”秦秋期话未说完,便被钟繇打断了,让他不自觉皱了皱眉。

“子期的提议甚好。只是我家的确没有曲水可以流觞,不如击鼓算了?我的小童七夕打的一手好鼓,让他击鼓我们传花如何?”

“如此倒是甚好,击鼓传花也风雅的很。”钟繇笑起来,露出半颗虎牙,jg致的脸上似有着未退的稚气。

“璃润,如何?”鄢泽左手一摆,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嘴角含笑,潇洒得很。

秦秋期面se不变,站起来走出繁花厅,月白的袍子在风中翻了一个花,端的是风华绝代。

众人在芍药丛中席地而坐,红烛明灭,借着点点星光,每个人的轮廓都十分柔和。

“今夜月se晴好,芍药妖娆,又是云梦生辰,不如便以花好月圆为题,写些句子?”钟繇给自己倒了杯酒,提议道。

“如此也好。”温言初俊逸的脸上带着些漫不经心,随口附和一句。

鄢泽笑起来,站起来拱了手,说到:“如此就定下了?七夕。”

七夕虽小,却寡言,不似端午上元活泼,所以待到众人落座,他重敲鼓点,示意可以开始,端午为他缚上红菱,遮蔽双目。一曲将军令打的铿锵有力,起手古朴轻缓,渐渐入阵,鼓bang越敲越快,忽地戛然而止。

绣球落在苏熙手中。苏熙乃是当朝吏部尚书苏玄次子,文采风流,为人却喜闲散,又十分容易害羞。只见他拿着绣球,面上嫣红,人b花娇。

钟繇最喜欢起哄,笑道:“明光才情卓绝,看来我们接下来做的句子不过东施效颦了。”

苏熙虽娇柔,但对辞赋研究颇深,加上自己天赋异禀,在场也只有秦秋期和他平分秋se。钟繇和鄢泽虽有急智,但是却心不在此。鄢泽想要的是权力,钟繇志在战场,喜运筹帷幄,温言初琴棋书画皆有涉猎,其中画术最高。同学之中,鄢泽与他们最为熟稔。

苏熙长指轻轻扣着矮几,不过片刻,嘴角微微上扬,声如珠玉:“芍药娇且媚,月影罩绿笼。把酒歌新岁,狂香袭人醉。”

温言初叫了声好。苏熙举杯,仰头饮尽了。

鄢泽对苏熙做了一揖,真心道了谢:“多谢明光绝句。”亦是喝了一杯琥珀光。“七夕,再来!”

七夕闻声,起了一首古曲,是采薇。齐醉和着鼓声长啸,众人想听秦秋期的句子,便不断把绣球抛给他。李绛如与蓝霜落文武双全,身子在空中做了个白鹤亮翅,身法极快却极优美。

“若是每个人都给你写句子,你都喝酒么?”鼓声中,秦秋期面无表情扔出绣球轻声道。

“自然是,一视同仁是我的美德,今儿高兴嘛。”鄢泽被夜风吹得眯了眼,漫不经心道。

“你不胜酒力,还未开宴,悠着点吧。”秦秋期击出飞向他的绣球。

“多谢璃润兄关怀了。”鄢泽本是跪坐,坐久了不免腿酸,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时绣球被对面的蓝霜落一个平沙落雁击来,她反应不及,正好打在额头。

众人一愣,皆笑起来。

鄢泽手持绣球,笑骂:“好啊!白凉!你故意的吧!”将绣球扔在秦秋期怀中。

七夕轻敲两下鼓沿,鼓声一停。

钟繇拍着腿笑:“好一个声东击西!璃润,你服不服?”

秦秋期微微g了g嘴角,眉目清朗,如清风吹散了遮笼的月se,道“子期,我一直知道云梦计谋无双。”

蓝霜落一拍桌子:“刚刚我还真有些紧张,还以为云梦要砸我回去。对不住对不住,没料到你会动。”说罢和鄢泽拱了拱手。

“绣球砸一下又不痛,不碍事。若是真心,怎么不看你满饮一杯?”鄢泽撩起广袖,玉指纤纤,点了点酒杯。

“是我疏忽了,自罚三杯。”蓝霜落说罢,自斟三杯。琥珀光染上他凉薄的唇,衬他风神俊朗。

秦秋期手持玉箸,重敲酒杯,邝窑出的瓷器,同t莹润,皆是水墨se,如今装着琥珀光,声音如磬。他手中不停,似无心又有心,缓缓又轻轻,击乐府的韵,薄唇轻启:“蟾光若雾绕金风,绛罗绿翠摇似梦。”极有韵味。

接着又道:“绰约袅娜gxia0游,难忘此间有良辰。”秦秋期y闭,抛下玉箸。端起酒盏,往上虚虚一提,道:“云梦,岁岁有今朝。”

鄢泽眼角有着笑纹,道:“多谢璃润。”也是端起酒盏,在空中虚碰,仰头喝尽了。

“不若就在此间开宴,如何?”钟繇提议。

“唔,我看可行。”李绛如一手托腮,丹凤眼看着身旁一朵芍药:“不能辜负这春光。”

“端午,掌灯,备笔墨,将上回祖父给我的妃se画墨带来。我看言初已经想将这春se留住了。”

美婢手持明烛,以白芷为首,家丁两人一组抬着灯座,鱼贯而来,不一会,灯火就着月光,让院子明亮了许多。

“得了两首好诗,下回我们可以去桃溪曲水流觞,玩个痛快。”鄢泽复又正坐。

“如此甚好!”钟繇一拍手,调笑道:“那下回我给你递帖子,你可不能十次才来一次了。”

“我何时如此难叫,十次我有九次都是来的!我就是这空中云——一吹就走的x子!”

秦秋期笑起来,灯火下,似有柔光从他周身散开来。

“好了,七夕。准备开宴。”

端午拿了文房四宝,在闲月亭中铺展开来,温言初早就手痒,快步走了过去,亭中白术侍墨。

开宴,温言初想画这春日盛景,入席便晚了。

鄢泽瞥见了亭中白术双颊绯红,拢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觉敲着腿。众人皆尽兴了,闹到戌时才散了。其间,鄢泽被灌了不少酒,神思还有些清醒,秦秋期为她挡了不少,让她心下感激。因着秦秋期醉的有些厉害,便留在鄢府过夜。她着白芷让人去尚书府叫人来伺候,又留了风荷和端午给他。自觉自己当真周全,便放心回房睡去。

还是卯时三刻,还是白芷一双柔柔的手,将今天头格外疼的鄢泽摇醒。

鄢泽sheny1n一声,道:“头疼,头疼。好白芷,让我再眯一下。”

白芷知道鄢泽甚少做nv儿态,不然也不会到如今无一人发觉她不是男子。柔声道:“爷,昨儿夫人谴了人叫你早上一定要去她院子呢。”

鄢泽认命地拉下包着头的被子,道:“更衣吧。”

“爷,白术熬了槐花蜜,喝了解解酒。”白芷捧着玉碗,送到鄢泽面前。

鄢泽邪邪一笑,0了白芷的下巴,调笑道:“越发的周到了,你大了要许人,我怎舍得?”

白芷俏脸一红,杏眼含羞,朱唇轻启:“我就想跟着爷。”

“若我是男子,定要娶你的。”

白芷美目露出悲凉之意,道:“妾身如柳丝,哪里有幸得少爷垂青,就算少爷想娶我,我也不过只能做妾。”手上给鄢泽绑好腰带。

鄢泽沉y一下,轻轻道:“我不会叫你做妾。我会帮你留意着有没有好的商贾,绝不会叫你受苦。”士族虽好,白芷的出身却只能嫁寒门,寒门必当辛苦,不过若是她给她备好了嫁妆,白芷又聪慧,好好经营几年,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一时半会急不来。

“好了,爷,到夫人院里用早饭吧。”白芷收拾心情,温柔一笑。

鄢泽到了魏氏的院子,厚厚的帘子已经换了水晶帘。她打了帘子,一室珠翠声。

“泽儿。”魏氏十分高兴,忙招手叫她坐下。

鄢泽见她未让贴身的鸳鸯随侍,便也叫白芷下去了。

“泽儿如今十五了。母亲除了昨日给你的如意,还有一物要给你。”说着便从袖中拿出一个金丝楠木的盒子放在鄢泽面前。“快打开看看。”

鄢泽从善如流,打开一看,是一只流光溢彩的金步摇,雕了一朵牡丹花,上面还有白玉做的露珠,底下两根金线坠的是有12颗大小相同的鸽子血,尾端又是两颗金球。“母亲?”

“及笄了,该有个钗子的。这是你外祖母留给我的,我就在大婚的时候带过一次。如今,该留给你的。”

“多谢母亲。”鄢泽将盖子盖上,虽然没有带的机会,但却很是感激母亲记得。

话也没有来得及说两句,就听鸳鸯在外面通传:“夫人,小爷。侯府的梁管家到了,说是给小爷送生辰礼来了。”

魏润琏面上有些惊讶,道:“知道了,你让刘管家好好招待着,切不要怠慢。小爷随后就到。”又给鄢泽盛了一碗燕窝粥,道:“喝些垫垫,你和小侯爷的确有交往,可这样巴巴地一早就送礼来,倒是不多见。”

“唔,我也不知,小侯爷之前也没有在信中说起。”鄢泽端起碗,吹了吹喝下粥,心里咕叨,这是怎么回事,去年也不见这样,不过给了她一个玉璧,今日这样表明两人关系匪浅实非明智之举。

“母亲,我去前厅看看。”鄢泽喝了一碗粥,站起来走了出去。白芷不便跟着,已经交了端午来侯着了。

鄢泽走入松柏厅,见着祖父的心腹何茂卿,有些讶异。本来祖父对她交往王蒲忱虽没意见,却不太认可。毕竟要避嫌,免得圣上猜疑不臣之心。如今竟然叫心腹来见了侯府管家,摆明告诉鄢泽放心和王蒲忱玩。

“小爷。”何茂卿给鄢泽见了礼。

梁洙奕也马上从椅子上起身,做了一揖。“鄢少爷,叨饶了。只是小侯爷说了,东西一到必须马上送来,今早上收着了小侯爷派人八百里急递送来的,一刻也不敢耽搁,顾不得还是辰时,马上送了来。”

“劳烦梁管家,那我便收下了。只是不知是什么东西,需要这么着急送来。”

“鄢公子请,放在了外间。”梁洙奕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鄢泽走出去,只觉得花气袭人,眼前正是一株十八学士,已经开花。娇滴滴十八朵,各有不同,十八轮花瓣在风中颤巍巍晃着,一眼便知无价之宝。

“茶花?这个季节,京城怎有茶花开着?”

“鄢少爷果真此间中人,这株十八学士小侯爷亲自养了许久了,寻了多少方法才叫她能在初春里开出花儿来。这回也才第一次开花。这次本也带着去陕西了,知是要开花了,马上着人送回给鄢少爷您赏玩。”

鄢泽有些诧异,她并没有说过喜ai看茶花。何况花期难算,实在是天时,茶花又金贵的很,这一路上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将这名品保存下来,这份礼物费时费力。

“如此盛情,确实难却。”鄢泽心下有些犯愁,她虽然ai看,却不大会养花,看来要她表妹帮忙了。

“还有一物,需要呈上给鄢少爷。”梁洙奕拍拍手,门口两个家丁抬着一个足有一人高的梨花木锦盒,极为小心进来,将锦盒轻轻放下,躬身退了。“少爷吩咐了,要鄢少爷自己打开。”说着,便指了锦盒上一个小纽,

这锦盒做的jg巧,原来只要按下机关就能打开。按钮上有一个小小的雷字,看来是巧夺天工雷家人做的。

鄢泽按下按钮,锦盒果然向两边打开,不知做了什么机括,托底竟缓缓送出一株大玛瑙。这红玛瑙,不是真的茶花大玛瑙,而是真正的玛瑙,做成了茶花的样子,每一朵都有小碗大小。绿叶是翡翠做成,枝g是赤金。一共六朵,栩栩如生,若非无香,实在令人难辨真伪。鄢泽十分惊讶,这礼物的确贵重,一瞬间,她心中数种想法飞速掠过。如此贵重的礼物,为何送她?她和他虽是朋友,却不过相交一年。她家清贵,这礼物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鄢泽神se如常,抬手抚了抚玛瑙,笑了笑:“唔,这棵山茶做的实在好,似乎是蜀中铃铃塔的的手艺。待小侯爷回来,我必定登门拜谢。”

“鄢少爷慧眼,的确是铃铃塔做的。这最大的红白玛瑙是当年夫人珍ai之物。如此一来小人功德圆满,便先告退了。”梁洙奕笑着和鄢泽拱手。

鄢泽道:“端午,送送梁总管。何总管,劳烦搭把手,让人将花搬到我院子里,把锦盒放进我房里,告诉白芷将它放好。”说完,便去荣安堂准备和祖父说说这蹊跷。

祖父如寻常晨间练太极,鄢泽不好打扰,便站在其身后,静等了片刻。

“忠武侯府的小侯爷这么早给你送来生辰的贺礼,是什么东西,片刻耽搁不得?”鄢封一招揽雀尾不停,问道。

“回祖父的话,是一盆十八学士。但是还有一物,孙儿不解。是铃铃塔做的奇珍,十分名贵,若今日王蒲忱亲在,我好拒绝,但他不在我实在无法为难一个管家。”

“哦?如此一来,这王小侯爷是一定要拉你做上他的船了。”

“如果说要拉我入伙,一盆十八学士也是够了。又何苦做这宝物,我们鄢家虽不是富可敌国,却也是钟鸣鼎食之家。祖父最是不屑异宝,王蒲忱长袖善舞,不可能不知道。”

“云梦,你这可错了,这礼送的不是我,是你。”鄢封收势。鄢泽为祖父披上天青se的外衣。

“我虽喜欢jg巧的玩物,可是我代表鄢家。”有些话不应明说,鄢泽代表鄢家,可是鄢家如今真正的掌权者是鄢封,给鄢泽送礼,遂的要是鄢封的心意,这才是有用的联盟。

“长江后浪推前浪。”鄢封叫鄢泽坐下。

“怎会,祖父不过花甲,又是桃李天下,需祖父指点的地方还太多。”鄢泽拿了一个莲花su在手中吃着,到底一小碗燕窝粥是不够的。

“我知道上回你先着人赈济部分灾民,g0ng中才有了怡妃出g0ng开设粥棚,陛下英明,又有圣旨命京中富户赈灾可抵税赋,避免了京城有动乱。”

“回春堂这回做得很是尽心。”

“东南不太太平,张之栋上了奏本,也给我来了一封信。东有琉球虎视眈眈,去年的洪水又叫江南元气大伤。到底是先帝留下来的烂摊子,不好收拾。”

“祖父的好学生,东南一柱都说犯难,看来的确不简单。”

“我最恨党争,就是不愿和胡其昌争,我才闲居在家。江南如此繁华之地,却几乎被蛀空,一是有从前蔡京一党贪腐,二是结党。不为百姓做事,为了党派做事,又暗地较劲,政令推行受阻。王小侯爷是帝党,效忠圣上自是不会错。”

“权之一字,实难驾驭。”吃了一块莲花su,鄢泽捧着一杯茶品着。

“以后你会碰到很多难测之人,遇到许多难以决断之事。罢了,你先回去吧。”鄢封站起来,看着院中的一棵孤单单的玉兰,目光似在追溯往事。

“那孙儿先去和祖母请安再回清月斋。”

日子过的飞快,鄢泽偶尔收到王蒲忱的书信,也会给他回信,聊一聊局势和朝堂,更多的是王蒲忱说路上见闻,或者看见什么奇事奇物。钟繇约了她好几次,她的确如他所说十次有九次都是不去的。

这日,八月初六了,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再三日就是秋闱,鄢泽不用上京赶考,t力充沛。她正在湖心亭看《西厢记》,感叹这话本果真不错。在书斋看经史累人,出来偷得半日闲。搁在旁边的钓竿动了动,她忙丢下书,去够钓竿。

“白芷白术,今儿我们喝鱼汤,叫你们带上小炉子没错吧。”

“小爷,难道就买不着鱼了?你要吃鱼,夫人还不马上给您送来?表小姐知道了,还不马上为您洗手做羹汤。”白术话虽如此,眼神却热络地落在鱼线上。

鄢泽素来知道白术的x子,怕麻烦又喜欢泼凉水,心却是很好。“在家喝与在这镜湖喝那会一样?一会这鱼汤还不鲜掉你的舌头,临回去前再钓一条,给沐晴送去。白芷,回去的时候摘点荷叶,好叫风荷做琥珀倾杯源自红楼美食琥珀杯倾荷滑露,即为荷叶粥。珍珠米洗净了,加上四碗水,放在瓦煲里慢火熬,不用煲盖,就用荷叶,荷叶su软之后滑入煲内,是为荷滑。吃,过了这个季节想再吃就没有了。”一边说着,鄢泽一边收杆。

“是,爷。”白芷生着炉火,将熙春楼的调料摆上,笑着答。

“爷!爷!这鱼不会要跑吧?”白术看着鄢泽收线,小脸尽是兴奋。

“不碍事,我放的有些长。”果不其然,一条鲫鱼挂g上。

“爷第一回钓鱼就能钓上,太厉害了!”白术拍着手,忙拿了小盆来装。

湖上三三两两的小舟,鄢泽白芷她们喝着鱼汤,聊了会闲话。什么京兆尹新纳的小妾和她表哥私奔了;奇芳阁新研制的胭脂已经成了京中香闺最受欢迎的东西,上回户部尚书齐如海的大小姐齐燕秋和首辅家的掌上珠胡冰卿就杠上了;秋期公子写着玩的对联在熙菱社秋拍拍出了天价云云。

正说到传说天子在清凉巷中嫣红阁包下了如今新花魁戋戋,婢nv之间的家常有时候十分有用,鄢泽暗中记下,就算是空x来风,也能知晓天子也是个风流人物,男人嘛,看见漂亮的nv人谁能走得动道。正听的兴起,没发现一叶小舟靠上湖心亭,里面出来一位气势惊人着玄se压更深一se的莲花绣的华服公子,身后跟着一个衣裳料子也甚飘逸的美貌长随。

鄢泽一惊,示意白芷白术噤声,说天子八卦,被旁人听了可不得了。

若是说秦秋期是皎皎若天上月,王蒲忱兰芝玉树yan光四s,钟繇烂漫,温言初风流倜傥,这个人实在入寒冬中的白梅,凛冽绝美。一双剑眉透着凉寒,狭长的凤眼渗着冷漠,星目如电,深邃异常,似能一看将人看穿。嘴角天然上扬,却让人知道他并不ai笑,天鄢泽暗叹:天皇贵胄不过如是。

这京城权贵多如繁星,公侯伯子男的府第再算上能来京的郡王。想想她见过位分最为尊贵的不过就是王蒲忱。她见过最美的人,也只是王蒲忱。

鄢泽见来人没有开口之意,晓他身份不凡,就想先行避开,她一不会谄媚,二也不会主动与人亲近,便道:“白芷,收拾东西我们去荷田那里钓条鱼,摘点荷叶回家了。”

饶是白芷稳重,见着这人的面貌也是一惊,却也很快回过神站起来目不斜视。

白术嘟嘟嘴,拿眼偷眇这华服公子,刚想要说话,被鄢泽一个眼神飘过去,只撇了撇嘴,将碗里的鱼汤喝尽,站起来准备将陶罐收起来。

不料,那长随上前作揖,甚是有理:“我家主人知道亭中已有人,只是来看一次这镜湖的秋景不易,想看看湖中山上红叶交辉,只能来叨扰。不知道小公子可否给我我家公子盛一碗鱼汤,共赏湖光山se。”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金线缀的荷包,递给鄢泽。

鄢泽摆摆手,道:“萍水相逢,一碗鱼汤还不值这个荷包金贵,我本来就是准备采些荷叶就要回去的,就不打扰雅兴了。白芷,盛两碗出来。”

白芷从善如流,拿了白雪红梅碗,r白的鱼汤衬着红梅,颇有雅趣。

白术拿了两个小勺放入碗中,和白芷盈盈一福身,退到鄢泽身后,很有规矩地垂下目光。

“多谢。”华服公子倒是毫不客气,大大方方坐下喝汤。

鄢泽摆手,带了白芷白术登上自家的小船,白术从小在西湖边上长大,母亲是西湖的船娘,所以懂得划船,拿着竹竿巧劲一撑,小舟一下子就飘了出去。

亭中华服公子坐着,那长随恭恭敬敬地站在他身后。

“妙风,你也坐下喝吧。倒是很好喝。”凌重华拿着勺子,喝地很是优雅。

“谢过陛下。”妙风端起碗,却不坐下。

“行了,不在g0ng中。没有那么多规矩,坐下喝吧。陪朕吹了半日风,秋日虽不冷,却也凉的很。”虽然知道妙风有化雪功,冬日都不会感觉寒冷,但凌重华一项不喜一人吃东西。他御极两年,除了宴席,几乎不能与人一同用膳,同桌更是天方夜谭。皇家情谊凉薄,从他是皇子起,他就知道。

妙风这才坐下,喝了一口,暗叹的确美味,不输大内。看来这个小公子也是出身名门,寻常人家吃饱即可,哪有功夫去研究食谱。

“再过三日便是秋闱,不好好温书,却在这里和婢nv玩乐。”凌重华看了眼空了的汤碗,又将目光放在了远去的一叶扁舟上。

“陛下圣明。”妙风仍是微微笑着,谦和道。

凌重华收回目光,凤眼一转,落在掉在角落被风吹开的一本书上,神se稍霁。

妙风起来将书捡起捧了来,瞥见本来面se转好的陛下脸如锅底,再看这书,原来是y词yan曲,不禁为这小公子捏把汗。看他身量未足,面相虽长得甚好,到底还未长大,若是大了,不知道如何绝代风华,京城又有多少nv子该为他梦碎。今年许是不会参加秋闱,过个三年,皇上忘了这事,雀屏中选甚至登堂拜相不在话下。

凌重华站起来,负手临水而立,望着镜湖北边剑屏山上微微泛起红se的枫叶,在鹅h的银杏中分外扎眼。良久,道:“收拾收拾,回g0ng罢。”

鄢泽这边倒是没有被影响,白芷生的一副好歌喉,从小又和鄢泽一起长大,得鄢泽教导读书写字,最是风流灵巧。坐在船头以膝为枕,让鄢泽卧的舒适些,一边玉指纤纤给鄢泽按着太yanx,一边唱着《子衿》。白术在船尾划船,偶尔和之,三人皆长得挺标致,倒颇有郎才nv貌的风流态。

“爷,这里水这么混,会有鱼么?”白术将竹竿收起,叫醒闭目养神的鄢泽。

“水至清才无鱼,看小爷给你钓条大的,晚上你给沐晴送去。”

“又不是给我钓的,再大又能怎么?”

“哟呵,白术你太会吃醋了。”鄢泽垂竿。“不能太吵了,早点钓上我们早些回去,还能赶上买几个宝月楼的烤包子。”

白芷素来相信鄢泽,可如今也有些不放心,轻声道:“爷,再三日就是秋闱之日,爷这般在外边顽……”

“我省的,你看我何时临时抱过佛脚?这三天能将书看尽了?放心吧,解元不敢说,中举是必然。若是一个举人都中不了,该多丢人。你且放心吧。你家公子何时丢过人。”鄢泽说这话,实在是想不到未来会遇上何事,又会有多丢人,当然这是后话。

架上鱼竿,鄢泽这才发现自己的书掉在了湖心亭,心想不会被那人捡走了吧,却也不很在意。只觉得好在带了三本书出来,于是又叫白芷翻出一本《桃花扇》。

白芷与鄢泽一同看书,白术虽也识字,却不甚ai看话本,便躺下嗅着荷塘残莲睡着了。

三人静静待了有一个时辰,白芷和鄢泽看到李香君血溅三尺,红染扇面,不免唏嘘才子佳人难终成眷属。忽地,终有一条迷途误入藕花深处的大鲢鱼上钩。因着鲢鱼在水中挣扎的惨样声势浩大,闹得白术翻了个身,悠悠转醒,看见保俶塔已有夕照,一骨碌起身道:“小爷,该回了!不然赶不上宝月楼的烤包子了。”

鄢泽好不容易将鱼拉上船,听得白术的话,不由一笑,急道:“快把小桶拿来!”

白芷早采好了neng荷,正在船中收拾,白术忙给鄢泽帮手,总算收复这条求生yu极强的鲢鱼。

三人到底没有赶上烤包子,不过买了楼外楼的糖藕和沐晴喜ai的落雪su回去,鄢泽又是一阵感概,这楼外楼果真厉害,一路从杭州开到了京城。

三日后,总算是喝上了琥珀倾杯荷滑露。

鄢泽带着端午,坐上了马车,晃晃悠悠去考试了。

连着考了一日,从辰时开考直到酉时,鄢泽又是晃晃悠悠从贡院出来,端午眼明手快赶紧去扶着摇摇yu坠的自家公子回家休息。

鄢府门前两盏微暗的灯,在淡淡的夜se中有些萧瑟。鄢泽在马车上养了会神,吃着自家表妹做的杏仁醴酪g,修长的手指把玩r白的醴酪,若有所思。

“爷,到了。”端午给鄢泽掀起帘子。

“唔,好。”鄢泽搭着端午的手臂走下车。“同我去祖父那里。”

端午道:“我才了解爷为何老想着离府独居了。”

鄢泽没说话,目光平静无波。端午知自己逾越,也不敢再说。

荣安堂的迎客松在灯下好像发出墨绿的光,何茂卿站在院子前,似是等鄢泽良久。“少爷回来了,老太爷在松风斋等着您。老太太已经要安置了,少爷不必再去请安。”

“劳烦何总管。”鄢泽将装着醴酪的荷包放在端午手上:“去和夫人、表小姐知会一声,我已经回府了,不用等我。明天我自会找他们说话。”转身走向松风斋。

“祖父,孙儿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坐吧。我们在大穆的米行传来了消息,这个月米行的进项b往年同期多了进一倍。”

鄢泽心中一惊,她不知鄢家在大穆还有生意,怕不是明面上的事情,面上却还是不露,只镇定道:“祖父是说,这件事情蹊跷,许和军事有关?”其实穆国疑似囤粮这个消息她已经知晓了,是晓寒轻传来的消息。

鄢封一双眼睛只平常地看了一眼鄢泽,道:“唔,囤粮乃是为了征伐,兵部那边应还未有消息。”

“兵部尚书秦大人是祖父一手提拔,自是可信之人。只不过在朝堂做事不b在野灵活,一时半会不知道消息也是寻常。”

“人心似水又不似水,哪里容易琢磨的透彻。你觉得,这个消息,我们该不该递。”

“虽说人心难测,但若此事我们知情不报,将来大穆突然发难,却是我们鄢家愧对大唐。”鄢泽未站起来,还是垂着目光。

鄢封目光有些深沉,扫过自己的坐在椅上的孙nv。“不错。你答的很好。”

鄢泽站起来,对上祖父的眼睛,深深作揖,道:“是祖父教导泽儿,个人为轻。”

“坐下说话吧。还记得之前我说过东边琉球蠢蠢yu动。”

“孙儿记得,不过此时孙儿觉得琉球不会贸然攻打东南三省。今年广东海禁再开,争斗了近十年,岛国资源匮乏,不似我们天朝地大物博,需要修养生息。孙儿认为此时不会腹背受敌。”

“你说的有理,可是刚有洪水使江南元气大伤,你怎确定琉球不想趁虚而入?”

“孙儿也想过,江南地处浙江、江苏。孙儿猜想,张之栋上书一是陈情,二是要钱修堤。他是直浙总督,没钱总要说的。如我料的不错,国库已经不似圣祖时充盈,无余钱可拨给他,所以圣上心急叫了王小侯爷去陕西,想抄几个贪官。不过小侯爷去了半年,还没什么好消息带来,所以不出一月,丝造曹家与扬州首富柯家恐有灭顶之灾。再说琉球,浙江虽烂了,却有将军沈诗忻沈大将军抵抗,琉球为何只能为乱边陲,沈将军功不可没。”

“好!可是张之栋与我说了,沈将军军粮匮乏,白粥不过再撑一月。”

“这事沈将军必不会叫琉球知晓,兵不厌诈。张大人必会去解决此事,两江总督相交甚深,江苏总督应天府尹林可梁林大人在祖父做户部尚书时任左侍郎,孙儿还记得。”

“泽儿说的甚在理。”

“孙儿班门弄斧。”

“行了,明儿你亲自去秦家拜访,找个好由头把消息递给秦蔺樾。”

“孙儿知道。但孙儿觉得,自己去说不如叫秦尚书的公子去说。”

“唔,你想好法子就行。考了一天必是累了,早些休息吧。”鄢封挥挥手,似是倦了。

“孙儿告退,祖父也当保重身t。”

“唔。去吧。”

鄢泽叫何茂卿给他拿了灯笼,自己打了灯笼回院子。却看见遥遥一条袅袅的身影,也正手执灯笼,似在夜中等人。

鄢泽走近,果然是自己的表妹沐晴。便柔柔叫了声:“表妹,不是叫端午传了话让你早些歇息,不用等我。”

沐晴天真活泼,白净圆润的面庞如玉盘,圆圆的杏眼如小鹿般sh润,云鬓花颜,朱唇微启,眉目间和魏润琏有些相像,却俏皮可ai些。她嘟着嘴道:“可是我已经有好久没有和表哥说话了,今日秋闱,虽知对于表哥来说实在易如反掌,却还是心下有些担心。”

鄢泽不想坏表妹清誉,只能道:“晓得表妹与我手足情深,只是夜深露重,怕你着凉。”

沐晴听得手足情深,不由眼眶微红,咬了咬下唇,强撑道:“表哥,我……”却是说不下去。

“表妹做的醴酪g甚好,我心下感激。”鄢泽想着,不如今日将话挑明:“只是我志不在儿nv之事,你也是知道我的。”她b沐晴高了一个头,抬手0了0她的头。

沐晴x1了x1鼻子,抬起头道:“表哥,今夜月se甚好。”随后粲然一笑,接着说:“我也知道我心照明月,明月照g0u渠。可情之一字,若能自持,便不是情了不是?我不想表哥为难,但我也不想违背自己的本心,我欢喜表哥已经五年,自我第一天来姨母这里,表哥将桃花cha入我的鬓间,我便知道我这一生不会将表哥忘记了。”

鄢泽笑不出来了,默了默,道:“终是我负了你。”

“我还是会欢喜表哥。但我不想叫表哥为难,沐晴相信以后也会有自己最喜欢的人最喜欢我。所以表哥以后若有了心ai之人,沐晴也同样会ai重表嫂。”说到此处,终泪水涟涟。

鄢泽心下不忍,忙用手轻轻为她拭泪。

“我,我忘不了表哥为我赢了七夕的河灯。也忘不了表哥春日里带我放纸鸢,说我桃花酡颜两相欢。更不能忘了表哥给我画的团扇扇面上的夕颜。”沐晴抓着灯笼的手指节泛白。

鄢泽终是抱住她,轻轻抚她的背。但沐晴很快轻轻推开鄢泽,道:“表哥,我回去了。”说罢,迎风而去,背影显得落寞又坚定。

鄢泽风中,注视着沐晴的背景消失在回廊,叹息一声。

第二日,鄢泽就给秦秋期下了帖子,道剑屏山上的枫叶已红了,正是赏枫叶的时候,约着秋闱结束了,今日不如去散散心。鄢泽也想,若是秦秋期不来,另想法子就是了。

上元送了帖子,没成想马上带了回复,道秦公子得闲,正想去赏红叶。

鄢泽吩咐了端午,去找几个信的过的人,教好说辞。便带着上元往剑屏山去了。

鄢泽下车后见一条修长的身影正负手临湖而立,秋风吹起他皂青的袍角,有几个妙龄nv子半掩着脸偷偷看他。“璃润,许久未见了,抱歉让你久候了。”不好意思拱手道。

“我也才刚到。要说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约我出来。”秦秋期微微笑起来,如清风吹散了遮蔽月亮的云之后的光华。

鄢泽眼风瞟见旁边的nv孩子就差扑上来看他了,忙道:“那我们登山吧,秋日盛景不可负。”

两人各自带着两个侍从,说笑着上山。秋日里登山的人不少,也有一些nv子结伴同游。秦秋期和鄢泽两人长得有一些风sao,自是一路x1引了不少目光。秦秋期这样淡薄的人都觉得有些不适,便想走僻静些的小路,鄢泽最讨厌有人盯着看,便也同意走小路。

“秋日里太yan不似盛夏,又有清风相伴,登山倒也舒适。”秦秋期边走,边感叹。

“唔,不然也不会叫璃润你来了。”鄢泽没话找话道:“璃润之后中选想去六部哪边?”

“我知晓我其实不是做官的料。家中兄长贤能,朝堂多我一个不多。”

“璃润何必如此说自己,你文才策论皆嘉,颜老师时常称赞。只是你厌恶官场尔虞我诈罢了。”

“故我不想入六部,不如在翰林修书。云梦必是想入吏部吧。”

“唔,其实我喜欢礼部。不过哪有我们喜欢就去的道理。”

“你说的是,哪有我们选择的余地。前面的小亭倒是有几分情趣,要不要去那里坐坐?”

“甚好,舍妹做了果g和点心,不嫌弃的话也请璃润尝尝。”

“我记得你是家中独子。”秦秋期足下一驻。

鄢泽反应不及,堪堪在秦秋期前停了下来。微微侧身道:“是我表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就如我亲妹妹一般。璃润怎么不走了?”

“我带了壶杜康。”秦秋期没回答,复迈步与鄢泽一同要走入亭子。

鄢泽心道,秦秋期的兄长秦泠夏如今外放在东都做府尹,看来是他带回的酒了。她抬头一看,见这个亭子是名字妙的很,是为五里亭。又往高处看去,只见约莫又五里处还有个亭子檐角高飞,暗道估计那是十里亭。

秦秋期看鄢泽笑起来,以为她想起他兄长。“云梦从前和我兄长曾在东方先生门下一同学习过月余,想来师兄弟之间颇亲厚。”

鄢泽正要坐下,一愣,心想自己和秦泠夏笼统就见过寥寥数面,又不好说什么,只得讪笑:“还可还可。”又叫上元将小盒子里的果g和枣泥山药糕摆好。

秦秋期也唤了他的小童清风将酒添上。“去年家母往里面添了一些菊花,终是重九能喝的。”

“如此便真要尝尝了。”鄢泽举杯,和秦秋期共饮。“唔,果真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伯母神来之笔,菊醴香甜,甚应景。”

秦秋期淡淡一笑,复又自斟一杯。

“璃润你看着,红叶似血,江山如画,难怪引无数英雄尽折腰。”

“晓霜枫叶丹,簌簌飞红。”

“公子小心!”上元见树丛有声,忙护了鄢泽在身后。

秦秋期的小僮清风看上元护主,忙也拉了秦秋期远离树丛。

须臾间,好几个面有尘土的人冒出来,赶到小桌前狼吞虎咽吃着小盒里的吃食。但鄢泽带的东西不多,根本不够吃,只见几人目露凶光,却也不敢强上。

秦秋期到底临危不乱,朗声道:“你们是何人,若是腹饥难耐,我这里还有些银子,尽管拿了去吧。”

鄢泽缩在上元身后,看清是十二人,皆衣衫褴褛,面h肌瘦。

“看几位不似我们大唐子民,服饰倒像是大穆。”

几人互相看来几眼,似是为首的人道:“不错,我们是大穆人。”

秦秋期眉头都没皱一下,将钱袋拿出,放在桌上,一拱手,月朗风清。他暗想,大穆和大唐虽然互市,百姓之市却皆在边境,来到都城的全为大商贾,自是不可能如此落魄。他道:“如此,何以来我京畿?”

“实不相瞒,我们也不知这里是大唐京畿,只是一路乞讨向南行,只知道到了大唐。”

秦秋期眉毛一挑,接着问:“那为何出走大穆。”

“其实不只我们,拢共大概百来人,只是我们出来寻吃的。”一个少年飞快拿了钱袋,怯怯道。

秦秋期心下一惊,百来人,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了,怎么从未听爹提起过。

“乌达木!”为首的汉子喝道。

“是他说给我们的!”叫做乌达木的少年紧紧拽着钱袋。

“不碍事,我想只要是有心有力之人皆会慷慨解囊。只是你们如此过来,为何不在大穆安居?”

“唉……谁又想弃家而去,背井离乡。公子有所不知,自三月起,粮价越来越高,赋税也突然重了。如今大穆的粮价我们已经负担不起了。”

秦秋期听着,转念一想,那就是有人囤粮了。

鄢泽将自己的钱袋也拿出来,道:“我随身带的银钱不多,还望你们收下,若想在大唐安定下来,再去京兆尹那里将户口报好吧。我大唐国策广收天下臣民,你们自可以去西市定居。”

领头的大汉看这毓秀公子给的是个绣着并蒂莲的荷包,针脚细密,掺着金银丝,一看便知绣的人对他情深义重,此荷包来历定不一般。不禁眼眶有些微sh:“多谢两位,来日若有机会,耶律齐必报此恩。”说罢,便领了人下山去了。

鄢泽心想,如今自己手下人演技都甚好,端午办事甚得力。不禁给这耶律齐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待到人走远了,秦秋期目光还未收回,低沉道:“云梦如何看此事。”

“物以稀为贵,有人囤粮了。且赋税猛增,似要动武。”

“我也作如是观。”

“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多事之秋。”鄢泽叹息。

“我需将此事告诉父亲,云梦你是还接着赏枫叶。还是与我一同下山?”

“天se也不早了,不如我们一同下山去吧。”

鄢泽回府,叫了端午到清月斋,准备一番表扬。

哪知端午进来就请罪:“爷,属下没办好差使。”

鄢泽一惊,从太师椅上站起来,道:“五里亭的人不是你安排的?”

“五里亭?属下本是要在朱雀大街来场声势大的,哪知道爷和秦少爷从剑屏山下来就分道扬镳,秦公子直接走西安门,从雨阶巷直奔兵部了。故属下不敢强上。”

“那那些人,看来是真的大穆子民。”鄢泽冷笑,“英州刺史江通看来是做官做腻了,李芳做英州的参将十年,也该升迁了。”鄢泽坐回椅中,冷冷道:“去给御史递信,说说江通如何狎妓,如何私吞军饷。此事不怪你,无需领罚,将这事好好办了。”

端午看自家少爷杀伐决断,不由心下一跳,道了声是便下去了。

鄢泽把玩坠在腰间的铁龙生y玉,心中郁郁。

上元在外间道:“公子,王小侯爷有信到。”

“进来吧。”

鄢泽轻启信封,看信中说是大概重yan节的时候王蒲忱会到京述职,又说他在凤翔一个叫栖梧轩的青楼看见了了不得的妙人,这次回京也将这姑娘带回来要叫鄢泽也瞧瞧,绝不吃独食。还道过灵州时呢赶着巧了碰上斫琴的希音云游到那里,就请他锻了一把绿绮云云。

鄢泽心中本不快,被他东拉西扯,公费旅游给冲淡不少,除了文末酸不拉几,说什么别君半载,衣带渐宽,重yan还朝,喜不自胜让鄢泽不甚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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