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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g0ng传诏问戎机,载笔金銮夜始归。

万户千门皆寂寂,月中清露点朝衣。

李德裕《长安秋夜》

唐,开成年间,藩镇割据,土地兼并风行,流离失所者络绎於途,饿殍遍g0u渠,大唐辉煌不再,国势江河日下,曾经的天下之主,皇帝李昂经甘露之变後,大权旁落,宦官仇士良权势滔天,朝野无人敢撄其峰,就连皇帝也须百般压抑忍让,镇日里落落寡欢,满肚子牢sao只能藉酒se平抚,不分日夜纵yu无度,偶尔提着胆子对仅有的心腹重臣,慨叹自己受制於无根家奴,境遇远不如周赧王、汉献帝,诉尽委屈後皇帝犹不禁凄然泪下,连皇帝都过的如此艰难,更何况是所谓的李氏皇族,人人都是朝不保夕,今天过後难料还有明日。

就在几日前,正当盛年的李昂,一向身强t健好端端的,竟然一病不起,病因启人疑窦,然而忠直之臣尽皆屠戮下,无人敢予过问,人心浮动,臣工多如无头苍蝇,整日忙着惶恐不安,四处刺探消息,长安城内谣言纷纷,绘声绘影,朝臣闭室密谈间,流传一个说法,“要变天了?”

以致朝议一结束,廷臣们刚步出大明g0ng时,多心有默契的面带愁容,朝上仰望天象,明明是朗朗晴天,却有挥不去的满城乌云,彼此对视徒然叹息,摇头之际捡了个缄默不语。

一上高楼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洲;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yu来风满楼。

许浑《咸yan城东楼》

大权独揽的仇士良是个年过半百的狠家子,身长六尺,满头白发,皮肤却异常稚neng,方脸,一双吊白眼下g鼻阔嘴,有别於其他阉宦,他讲话声若洪钟,行事狠辣果敢,官居内侍监及神策左军中尉,戍守中枢权c内廷,横行无忌,对不顺己意者一律铲除,轻者从军,重者满门抄斩,尤其酷ai抄家,因抄家後的家私多入己囊之中的缘故,再加收贿卖官,由此富可敌国,睥睨天下。

所居邸宅亦是气派非凡,门前百尺处为显作派,特立下马石,到此者无论品级爵禄一律下马落轿,徒步行走,不从者棍bang侍候,邸内雕梁画栋,迂回幽深,宅中有林,林中有园,园中山水连绵起伏,且视王法如敝屣,公然违制引入皇城活水,造小桥、辟曲径,亭台楼阁间回廊相接,豪阔直b帝室。

夜近子时,仇士良犹在花厅里,与歌儿舞姬们饮酒作乐,击鼓弹琴,喧哗嬉戏逐乐不休,仆人杂役则不扰兴致的退至花厅旁,等待招唤,好随侍左右,管家仇二执礼甚恭,不急不徐的走入花厅步近仇士良身旁,弯腰在耳边低语,“老爷,人来了。”

就一句「人来了」三个字,登时让仇士良敛容以对,神se肃穆,抬抬手,摒退人等,散罢眼前欢腾腾的逐乐场。

“老爷发了话,都散了吧!”仇二转身摆出了大管家的威仪,凛然不容丝毫冒犯。

这一转身才看清仇二的面容,原是个脸上带刀疤的瘦弱汉子,眼无神,seh蜡,嘴巴上下皆无须胡,不知是否无根之人,一副风烛残年,半肢脚搁棺材板的老态模样。

“是,老爷”

众人齐声应和後,随即退出花厅,独留仇二在侧,显然是仇士良的t己人。

“会面安排在书房,由你在外守着不准任何人靠近,有敢靠近者格杀勿论。”

“是,老爷。”

仇二面无表情,低头拱手刚一转身,又被仇士良唤了回来,“还有把书房前的灯火都灭了。”

“是,小的立即去办。”仇二恭身退去。

来者乃是翰林学士宋申锡字庆臣,特意择深夜时分孤身前来,半遮掩着面容,手上还托了个用锦缎包裹的不明木盒,幽静深深又夜se模糊下,仍旧万分小心的灭了房外灯火,好隐蔽形踪,当朝权臣的府邸,何以要如此小心翼翼,一副深怕人知的模样?无疑,这其中必有耐人寻味之处。

“咳咳”仇二连咳两声,身t似乎不适,像是隐疾发作,“宋学士这里请。”

“”宋申锡不语紧随其後,瞪大眼睛,竖尖了耳朵,观察周遭的风吹草动。

仇二提着灯笼,在前引道,一路弯延曲折,竟无人迹,忽听潺潺水声,再过竹林,拾级而上,到此,柱墙上灯火全灭,过廊穿洞拐弯後,总算来到了书房门口,止步。

除了仇二手上提的灯笼,残火摇曳间,照落一角光明外,环顾四周,那寻得到一丝星火,不仅书房外是如此,书房内亦是黯淡无光,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何意?”宋申锡心神一颤,暗自思量,不经一颗心砰砰砰的剧烈跳动,。

“老爷,宋学士到了。”仇二隔着一扇细雕花门,朝内说话,说完又是咳咳两声。

“宋学士可是带来了李石的头颅?”仇士良问。

“是的,内相,下官不辱使命。”

自甘露之变,宰相李训及其党羽,全数诛连瓜洗後,由李石继任宰相,表面上对以仇士良为首的阉党,唯唯诺诺,礼敬有加又照单全收,使得满朝多是仇党中人,然据派出的探子回报,李石等人常闭室密谋,所谋之事不明,台面下互相g串通息,显有异心,偏偏这群人滴水不漏,y是抓不到一点把柄,做不了文章,让仇士良颇感芒刺在背。

宋申锡原是李石座下门生,此前背师投靠,全盘托出,对仇士良来说,是颗极有价值的棋子,这盘棋局不能没有宋申锡,所以时机未成熟前,必须保他平安,不显痕迹,然而仇士良感到时机已到,许他终身富贵,令其毒杀李石,割下头颅进献,算是个投名状,事隔多日,宋申锡如今来此,就是还令於仇,敬呈李石头颅,难怪仇士良会如此慎重小心。

“好,很好,嗯进来吧。”仇士良语气平缓。

“宋学士,请进。”仇二开门,作势引宋申锡入内,自己犹在原地,把守着向外警戒,令人感到意外的是,他竟扑灭笼火,一片漆黑中,闭上了双眼,宛若禅师入定般,耳听八面四方,咳咳,禁不住咳咳两声。

宋申锡托着木盒,往内走进两步,止,轻声说,“内相,下官特来送礼,何不点灯,好察辨真伪?”

“”

仇士良却像个不存在的幽灵,明明人就在屋内某个角落,却声影俱灭,y是连一丝鼻息都不显露。

宋申锡立在原地,心里是打鼓的,转头查探不到人迹,於是再度轻声说,“内相好兴致,是跟下官闹着玩吗?”

“搁在地”

仇士良话音未绝,宋申锡裹在腕下的袖里箭,一发两箭,电光石火间,咻咻,朝音源所在之处s去

咻、咻,两箭齐发,却如石沉大海般未闻响动,未免令人心惊。无暇思考,为探得仇士良的动静,宋申锡索x将手上的木盒也砸了过去,然而木盒在离手之後却凭空失了消息。种种迹象让人胆裂。袖里箭谋得就是先机,平白失了先机不说,连靶都不知躲在何处?折了两发袖箭和个没作用的木盒子,换来仇士良隐於屋内一角虎视眈眈,彷佛人间蒸发。想讨债连个事主都找没影,这门生意着实赔了夫人也赔了本钱。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後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h金甲。“h巢《不,逐被面se平静无波的李石各个击破。

「恩相,都这个时辰了,该不会?」牛僧儒说道。

「嗯再等等目下,下棋紧要」

牛僧儒默然。两人持续对弈。

片刻後,牛僧儒终究按捺不住,他起身恭执弟子礼,折腰拱手说道,「恩相,事关江山社稷,须早做打算,不可等闲视之啊~」

李石视线犹盯着棋局,轻轻叹息说道:「是个无解的si局!罢了。」他瞧着牛僧儒,双双红了眼眶哽咽说道,「事已至此仍无消息,申锡恐遭不测,咱俩当谋画残局了」

「千秋佳节名空在,承露丝囊世已无。唯有紫苔偏称意,年年因雨上金铺。‘杜牧《过勤政楼》”」

长安城内,年迈的当朝宰相李石顾不得朱雀大道上一路的颠簸所造成的难受,吩咐车夫加快速度。不顾风雨,只见锦车风驰电掣的一路朝皇城驰去,显有危如累卵的急迫之事;事实上也是如此,大唐如今陷於风雨飘摇,事因天下的安危系在皇帝一身,然而皇帝命在旦夕已是朝堂上公开的秘密,臣工们虽不语却彼此心知肚明,以致於权力的分合在台面下不停的合纵连横,政局霎时风起云涌,诡谲多变。围绕大唐国运的延续上,搁在众臣工们心里一致的疑问浮上眼前,就落在储君谁属的份上?

问题就出在储君。开成三年,太子李永因不明原因去世,皇储之位虚悬,各方势力虎视眈眈,纷纷试图染指。四年,杨贤妃结合内廷仇士良等,秘密推荐安王李溶为皇太弟;犹豫不决的皇帝就此谘询大臣时,宰相李石率先反对。皇帝李昂於是立敬宗幼子陈王李成美为太子,方平息了朝野的非议,朝政暂时得到了平静。然而平静的湖面下暗流涌动,各位势力依旧不si心,尤以仇士良为首的势力更是蠢蠢yu动伺机而起。

定国大计当在储君。李石此番就是要排除万难去见病榻上的皇帝一面,如今的局面,唯有结合皇帝与外廷的力量,方能稳固李成美的储君之位,为不久的将来登极大宝做好万全的准备,大唐的国祚也才能绵延下去。为何说是「排除万难」呢?,只因皇帝卧病以来,权力旁落严重,仇士良仗着内侍监及神策左军中尉的身份,结合杨贤妃的後g0ng势力,发动神策军以戍守中枢为名,在皇城内进行戒严,尤以政务中心的大明g0ng与皇帝所在的寝g0ng,做的更是滴水不漏,连苍蝇都飞不出去。如此方便仇党隔绝内外消息,权c中央,待完成布置,好筹谋下一步的改天换地。

就在李石风尘仆仆赶来的途中,仇士良已好整以暇的独自进入皇帝的寝g0ng,对卧榻上陷入昏迷,兀自自语喃喃的皇帝李昂视若无睹,大摇大摆的坐在镶有九龙五爪的宝座上,满心欢喜,大有吞吐山河之志,不臣之心已是昭然若揭。若他不是残余之人,仇士良这会儿肯定弑君自立了,然而他正是受过g0ng刑的无根之人,是幸也是不幸。正当他沉浸在权c天下,翻云覆雨的氛围中时,侍卫进殿打断了他的不可一世。

「内相,宰相李石来了,不成t统的在外面大呼小叫,吵着要进来。」侍卫冷淡的瞥了皇帝一眼,然後热忱的靠近仇士良身旁,姿态恭敬的说道。

「」仇士良不置可否,转动双眼间,心里另有了一番计量。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g0ng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爲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李白《登金陵凤凰台》”」

原来不久前,李石步履维艰的上了殿阶,却被神策军持杖给挡在殿外,李石遂即大发雷霆,且一反持稳讨好各方的形象,在殿外破口大骂起来。这番举动绝非莽夫之举;一来李相想以身份的威势吓退阻挡的神策军;二来图大声嚷嚷好惊动皇帝,想来皇帝若想见宰相,神策军尚不至於敢不承旨,只要能得陛见,他自信就能以皇帝的名义高举大义的旗帜,抗衡仇党,保太子上位。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仇士良棋先一着,在李石动身前已得其密报,早早布属妥当坐镇中枢,於是李石的盘算两头皆落了空。

殿外的神策军接令在先,却因为李石当朝宰相的身份,不敢用强,只得一边阻挡,另一边则使了人去请示仇士良。眼见李石骂破了天,不依不饶的难以善了,看守的神策军真有些招架不住了;见火候到了,仇士良不愠不火的摆开架势,领着亲随浩浩荡荡而来,瞧这阵势看来,这一头立即压过了形单影只的李石那一头。「老狐狸。」切齿的仇士良从齿缝间,泄出这三个字,然後轻蔑的嘴角一笑,先是抖抖威风,在接近李石的十余步距离内,故作亲热的快步而去。

李石没料到仇士良就在皇帝所在的寝g0ng,还带着一票人耀武扬威而来,气焰燻天,简直视君臣之纲如无物,玩弄国t於掌中,加上宋申锡的生si未卜,新仇旧恨交织,咬一咬牙,李石真想将仇士良生吞活剥了,可如今力量悬殊,若此刻摊牌无异是以卵击石,只能暗暗吞下怒火,蓄积实力静待时机,毕竟来日方长。於是换了张往常的老成面孔,热呼呼的迎了上去,待走得近了,他发现仇士良脸上有几抹涂上的脂粉,像是刻意掩盖什麽不yu人知,然而越是这样越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转眼间像联想到什麽,忍不住在内心惊呼道:「伤痕、是打斗留下的伤痕申锡、申锡,老夫对不住你啊!害你枉送x命。」

想是这样想,说出口的话却不是如此:「内相,老夫有要事要见陛下,请通融。」

仇士良随即变脸,冷哼一声,问:「李相,陛下目下龙t欠安正需细心静养,你在这里大呼小叫的,不适宜吧~况且就算再大的事天也塌不下来,大唐还是大唐,你又何必急於一时。」仇士良顿了一下,斜睨着李石,看他作何反应。

这句「你又何必急於一时」实有万钧之重,特别加重了语气,似有弦外之音,久浸官场的李石岂能听不出来;不仅听出来了,还让他想起甘露之变时,被仇士良手刃的臣工那一声残叫,登时回荡在耳旁,李石禁不住打了寒颤。

面对仇士良的步步进b,李石装作听不懂,不急不徐的从怀里取出兵部的急报,说道:「内相,河北三镇私自铸铁扩兵,恐有不义之举,老夫必须面见陛下,早做筹断」

岂知李石话还没说完,被仇士良忽然一个欺身打断,飞也似的夺了李石手上的急报,让人措手不及。仇士良此番一反常态的举动意在展示自己的武功修为,不语却明白的告诉李石,取他的x命如探囊取物般容易,如同杀威bang的效果,杀灭李石的威风。时值殿外风雨交加,李石的内心亦是飘摇不已。

「河北三镇什麽时候安份过,这也值得大惊小怪,李相,这急报我自会转呈陛下,这时节又是风又是雨的,年纪大的人就别折腾了,小心折寿啊!到时候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罗」仇士良厉se的环顾左右,大声喝令,「来呀,送李相出g0ng。」话一说完,甩手返身,头也不回地直往皇帝寝g0ng而去。

李石心里如明镜,仇士良是下了扯破脸的逐客令。果然再无顾忌的神策军一拥而上,用强的将李石架离。敌众我寡,老迈的李石只能徒呼奈何,任凭他如何挣扎,依然极不光彩的被扛了出去。回到寝g0ng的仇士良,坐在龙倚上扫了一眼急报内文,随手将急报扔到龙案上,满脸的不在乎,相较於藩镇的山高水远,眼前还有更棘手的事必须抓紧处理,祸水已迫於眉梢,於是他起身唤人备车。

回到宅邸的仇士良,pgu还没坐暖,赶紧吩咐左右连续打发了好几拨人出去;原先这些琐碎的事自有仇二代劳,只因日前深夜发生的一场变故,自己差点栽了根斗不说,仇二还受了重伤,如今只得窝在房里暗自疗伤。当晚,本来宋申锡的头颅已是手到擒来,怎知意外来得仓促,天外飞来个不知名的人,y是虎口拔牙将宋申锡救了出去,居然让煮熟的鸦子飞了,伤了仇士良,还差点夺了仇二的命。长安城内竟然有此高人,前所未闻,今日敲打李石也无所获,於是仇士良连番派出许多密探,誓要查出此人的底细及背後的关系网。

咳、咳咳、咳,声音传来,只要听得此声,府内没人不知仇二来了。自受重伤後即幽居房内的仇二,连日来的疗伤,伤势大部痊癒,唯有咳症更形剧烈,走来还远就能听得见他的咳声,简直连绵不绝。

仇二走近,恭身说道:「咳、咳,内相咳、咳,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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