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继承人考验的第七天,一切即将迎来尾声,而沐萱宜被关在没窗户的黑屋子里已经三天了。
大多数时间都在发呆想事情。
身处暗无天日的环境,让她很容易回忆起人生中某个yan光充沛的下午。
十四岁,被郇家收养不久后,她找到了乐趣:一个小型图书馆,除打扫的佣人外没人来。
沉浸在油墨纸香的气味里,长指轻轻抚过一本本书脊挑选着,忽然惊奇地发现:有一排政治学书籍。
内心泛起久违的涟漪,按耐住小小的激动情绪,她拿了本厚的。
转身,却撞见一道人影。
脑袋一空,下意识做判断:是异x,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非常危险。
脚步开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郇宇炫见她夸张的举动,脸上写满不可思议,“后退了三步你是认真的吗?你不是主动抱过我,有这么怕我?”
沐萱宜脸颊微微涨红,他说的是半年前,他母亲也就是她老师葬礼那天发生的事。
老师曾请托她,如果自己离世后儿子很伤心,希望沐萱宜安慰安慰他。
可葬礼全程郇宇炫面无表情,并没有任何悲痛表现,她由衷感慨这对母子的隔阂真是深。
帮忙送走宾客后,却意外又在某个转角偶遇郇宇炫,他靠坐在墙角,差点被她一脚踩到。
抬头一瞥,他眼神凶巴巴,眼眶是红的,像一只受伤的狼崽子。
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她反复纠结,挣扎半晌,还是蹲下去温柔地抱住了他。
近看这个男孩子好漂亮,五官跟nv生们喜欢的jg致定制人偶似的,沐萱宜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准备说的内容,“郇宇炫,你妈妈很ai你,从小送走你是迫不得已,因为她不希望你一事无成,什么也保护不了。”
“我知道。”他轻轻吐出三个字。
没有抵触,接纳了她的拥抱,出乎预料的乖。
……
所以,她那个拥抱是安慰他啊,他怎么可以单独拿出来提?
而且,那个时候的她跟现在的她不一样。
“没有怕。”
她回答的声音极小,多亏环境安静才听得清。
“不怕我?那过来?”
“……”
沐萱宜长长的睫毛颤抖,双脚迟迟不愿挪动。
她根本不敢过去,说不怕只是在骗他。
他看透,轻轻嗤笑一声,“放心,郇家很安全,不会有人欺负你。”
她垂下头,这种话她要是轻易敢信,早就si无葬身之地了。
郇宇炫不在意她没回应,又问:“你手上拿的是《利维坦》?你能看懂吗?”
“能的,我之前读过,经典值得反复重温。”他在小瞧她?
“宗教的部分不晦涩吗?”
“还好,可以多读史书,了解时代背景辅助理解,旧地球的古代史能在图书馆大量找到。”此类话题她倒是没压力,对答如流,并无敷衍。
郇宇炫再一次将她从头扫到尾,nv孩是安静优雅的,穿着朴素的麻布衣也掩盖不住惊人的美貌,乌黑的发丝柔亮蓬松,眸子如绿宝石般澄澈,每个眨眼都有蝴蝶煽动翅膀的美感。
你以为她会读诗集,但她读政治哲学历史。
“你很喜欢读书?”
“嗯。”
“那这个小图书馆,我以后还能来么?”
“为什么这样问?这是你家啊?”沐萱宜非常困惑。
“是我家,我只是怕打扰到你。”
“不会啊?这是你家,你当然有权利来。”
她露出客气的微笑。
嘴上答应,心中已经开始盘算:如果下次还撞见他,就想办法躲避,或者改成在清晨夜晚没人的时间段偷偷来拿书回去看吧?
却不料,他下一句话把她打了个措手不及:“既然如此,我以后要是经常来,你可别为了避开我不来。”
“是你亲口说我不会打扰到你的,说话算数?不算数……”墨绿的眼眸深深凝望着她,故意顿了顿,“我就亲自去逮你。”
“……?”
她瞪大双眼。
他说什么?逮她?
在他眼里她来不来看书应该属于j毛蒜皮的小事吧?
为什么要计较……他好像从她踏进郇家起就不太欢迎她,不愿意认她当妹妹,放话保护她也是勉为其难吗?
她不懂,自己之前是做错什么得罪他了吗?
双手揪紧衣摆,脚步又有后退的冲动。
郇宇炫细心地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一时间内心感受复杂难言。
沐萱宜的出身与经历无b优越,她的父系是王国首富、荣誉财政官,母系外祖父是外交大臣,礼仪老师是他的母亲。
她曾是风光无限的,长相绝美,细腻玲珑又四平八稳,在贵族圈子的少爷小姐中声望极高,也颇得长辈们的宠ai重视,父母身教言传、耳提面命。
他外公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评价过:沐家的丫头养得不b公主差,嫁谁都算下嫁,亏本买卖,恐怕想办法让她接手家业才合算。
现在她单独面对一个同龄人都想逃,不知道父母去世的两月,她到底经历了多少黑暗的事。
他解释:“兵不厌诈,我没有恶意,只是推测到你想法,先手把路堵si而已,希望你能适应在郇家的生活,不要因为一点困难就放弃你想要的。”
“用什么兵法……我又不是你的对手。”太凶残了。
他一怔,表情变得异常认真,“你很聪明,够格做我的对手。”
“你太高看我了。”沐萱宜瘪嘴,不知道该不该高兴,从小在军中长大的男孩子x格果然有点暴力,她一般是按先礼后兵的规矩对别人的。
但也接收到他传达的意思,不再防备紧绷,转身找桌椅,“你请便,我看书去了。”
“行。”他轻笑一声,没再招惹她,与她保持稍远的安全距离。
而接下来几天,沐萱宜震惊了,她真没想到郇宇炫会……天天来。
他很闲吗?不可能吧?
但郇宇炫确实每天都来,待上小半天。
沐萱宜迫于跟他的“约定”,也从不缺席,怕他看不到她人真去……逮她。b较好的是大部分时间他能稳定离她十米以上,两人各自捧着书,相安无事。
既然他坐得住,说明他原本就有静下心看书的习惯吧?也许没别的目的,纯粹为看书而来?
不过……他进门做的第一件事总是:晃悠过来,好奇一下她看什么书。
这是沐萱宜最紧张的时刻,郇宇炫我行我素的,整个郇家没人管得了,要是欺负她,她也没地方说。好在连续天,他都只是看看就走,没发生她担心的情况,沐萱宜也稍微放松,逐渐适应他的靠近了。
今日天气晴朗,小图书馆门口不知道谁种的重瓣蓝风铃冒了花ba0,犹如绿绿白白的星星落满深绿绒毯,等过段时间点点紫蓝朵朵绽开,将会如梦似幻。
心情罕见的不错,她计划先拿一本娱乐,再看严肃着作。
坐下看书没多久,一道声音从身后上方传来:“他深情忧郁的眼神仿佛幽蓝的天空下起小雨……什么玩意?眼神还能下雨?”
他读出来g嘛?!沐萱宜惊吓地把书合上。
扭头望去,来得b往日早的少年眉头紧拢,有打结的趋势,直到瞥见烫金封面一男一nv在鲜花中手牵手,又看书名是《绯se花园奇遇》,才露出了然的表情,带着几分诧异问:“浪漫?”
她一张小脸以r0u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泛红。
不是ai好见不得人,nv孩们的圈子还好,同龄男孩子跟她们这方面几乎没共同语言,教养不好鄙夷嘲笑人家做白日梦的也有。
郇宇炫……其实她不熟悉,接触不多,场面多少有点尴尬。
低垂下头,心里盼他别说什么,赶快离开。
“我差点以为你不看小nv生看的东西,不懂放松呢。”他缓缓说,人却没走,绕到她对面拉开椅子坐下,“我偶尔也会看两本,我外婆去世后,外公整理她的遗物,浪漫ai情类型砌出了一整面墙。”
沐萱宜惊讶他军事学院毕业的外祖母拥有如此nv人的ai好,也意外他会拿来看的行为,但重点还是放在:他在她对面坐下了。
“你有什么事吗?”她不认为他是单纯想找她聊天。
“有。”他欣赏她的聪明,单刀直入开口:“你来郇家十多天了,我想知道你之前在你堂叔家过得怎么样?”
浑身一颤,她努力控制住不让自己声音发抖,“当然很好啊,那是我的亲人。”
他紧盯着她,没有错过她颤抖的细节,“是么?好得让你愿意接受别人收养,跟郇家人吃第一顿晚饭看到牛n险些吐出来?”
“我……不喜欢牛n罢了。”她双颊血se褪尽,“我们能不能聊点别的有趣的?”
他仍旧步步紧b,“我认为你这样十分注意形象的nv孩,看到再不喜ai的食物也不会失态,除非……”
“够了!”她噌一下站起来,不想从他嘴里听到推测,“我堂叔对我真的很好,你不要乱猜!”
两人目光交汇,寂静了大概十多秒。
糟糕透顶又无力的感觉充斥全身,她好像在惹郇宇炫不高兴,她明明需要他庇护,不知道以后日子会不会难过?
不清楚他为何执着她那些可怕经历的真相……是猎奇吗?她实在没心情思考。
看着少年耀眼的长相,挺直的背脊,在yan光下头发丝都散发金se的光辉,那意气风发,不受侵蚀的自信气质,她恍惚觉得两人不是一个世界的。
茫然地想逃离。
“对不起,我可能有点不舒服,我先回去休息了。”
转身没走几步,被他追上一把抓住手腕,“等等!”
她恐惧地瞪大眼,甩了下没挣脱,清澈透亮的双眸立刻弥漫起水雾,“你放开,你抓疼我了。”
“我没有用力。”看她惊弓之鸟一般的反应,他心脏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隐隐作痛。
“我不是想伤害你。”他压低嗓音,“我可以承诺,不会伤害你,我放手,你先别走听我讲两句好不好?”
他轻轻松开手。
沐萱宜当即后退了半步,犹豫了一下,脚没再动,抬起微红的双眸望着他。
众叛亲离,无枝可依,“承诺”于她而言是个具有魔力的词语。
郇宇炫见她不再跑,叹了口气道:“本来我应该慢慢接近你,让你减少防备,但是我没有时间了,我过两天必须回军镇,我外公身t一直抱恙,这次召我回去有新安排,我希望回去之前能帮助你渡过一道坎。”
沐萱宜怔忡,他居然是处心积虑想帮她?为什么啊?莫非是……
他极为认真地注视她,“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
果然,是因为他母亲去世后她那个安慰的拥抱。
维持仅有两人听得见的音量,郇宇炫接着说:“你的状态太脆弱了,可能会招至别人恶意伤害,本来条件过于完美,必定激起人们占有和毁坏的yuwang,曾经你在云端,众人拥趸,没谁敢表现出来,而现在……”
“你是说墙倒众人推或者叫……”沐萱宜从脑海中翻出一个专业名词,“破窗效应?”
破窗效应是指:如果有人打破了一幢房子的窗户玻璃,这扇窗户又没人及时去修补,其他人就可能受到无序的暗示砸坏更多窗户,愈演愈烈甚至闯入抢掠纵火。
“对,所以你受的伤害不该咽下去,你希望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吗?”
面对他的发问,沐萱宜垂眸,内心剧烈挣扎。
半晌,她紧紧闭上双眼,痛苦地回忆起往事:“我堂叔会把jgye偷偷抹到我要穿的裙子上和放进牛n里给我喝,我嗅觉b较灵敏,几次都躲过了……后来有天,他悄悄0进我房间藏在床底下,我撞见吓坏了,跑掉之后就开始每天用头发在门框上做标记,只要发现被动过,当天绝不回房间睡觉。”
沐萱宜说话时一直没睁开眼,她不想看郇宇炫的表情,不确定他的细微反应会不会打击到她。
“那……你睡哪里?”他小心翼翼地问。
“睡花丛深处,我喜欢植物,会调配驱蛇虫的香,穿深se裙子睡就不会脏得很明显,没人发现。不幸的是……我带过去一对b我大两岁的双胞胎姐弟,他们是沐家旁系,从小做我伴读,我尤其信任他们中的弟弟,父母教我把他当成我的眼睛、我的权柄,但我觉得他更像亲人,没想到他会向堂叔告密背叛我……堂叔一直不得逞大概也失去耐x了,最后,我爬上阁楼的窗台以si相b,他才暂时放弃,不过我知道他没有打消念头,不清楚哪天会卷土重来……这时郇家要收养我,我就同意了。”
她一口气说完,等待郇宇炫的态度。
他年纪尚浅,哪怕早慧,未必对这种“脏事”有经验,也许……不想卷入?
约莫十多秒后,少年的声音传入她耳朵:“sao扰、nve待,证据齐全我们可以让他去蹲大牢。”
转身yu行动,却被睁开双眸的沐萱宜匆忙拉住衣角,“不,不可以……不能这样做!”
回头见她眼眶发红,快急哭了,郇宇炫身形一僵,“为什么?”
沐萱宜不敢放开,继续拉着他衣角,生怕他执意前去,“你忘了,我是一个nv孩子,已经十四岁,是很多人眼里能“g引人”的年龄了,这件事一t0ng出去,那些心怀歹意的人必然口耳相传最恶心的版本,虽然不是我犯错,但是我的名声彻底完了……那样……我真的活不下去。”
“是我没有共情到你的处境,我以后会努力学习换位思考。”他眼神十分复杂,思考片刻,试探地问:“要不,我帮你套个麻袋把他打一顿,让他在床上躺一两个月?”
沐萱宜惊呆,这是她从未设想过的方式。
“……可以吗?”
“可以。”他点头。
他说可以就可以,并且行动迅速超乎她的想象。
第二天,她堂叔昨夜在家中遭遇神秘人蒙头殴打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据说现场没发现任何人入侵的痕迹,不知道是不是提前打点好了?
堂叔两条腿都断了,肋骨断了六根,脑袋被板砖拍成脑震荡。
属于是进气多出气少了,说一两月下不了床太保守,起码得两三个月吧?
还有人背地里议论堂叔的生殖器也被割了一刀,不知真假,但她能肯定,绝对是真的。
郇宇炫下手这么狠吗?
她想找个机会感谢他,可惜等到小图馆门口的重瓣蓝风铃花开,也没再见到他,他回军镇了。
只有管家找到她,询问是否需要代表她带些东西上门慰问堂叔,她毫不犹豫,当然必须的。
一晃眼半年过去,郇家她基本完全熟悉了,状态也恢复了。期间她总是会想起郇宇炫,弄不清是什么情愫,因为他将她的信任完美承载……或是有别的?
而在这半年中,郇宇炫的外祖父去世了,郇宇炫的外祖父病重时曾派人警告过郇宇炫的父亲:不准他参加自己葬礼,敢来就给他轰出去。
大概是老师在世时,郇宇炫的父亲已经在外面养nv人,老师去世不久马上就续弦,使两家积怨深重。
她不跟着长辈无法名正言顺去参加葬礼,遥遥的距离观测不到军镇形势的风云变幻,只能默默在心里祈祷他安好。
某天夜晚,辛苦跟着不靠谱的nv主人,也就是郇宇炫的继母陪了一天客人的沐萱宜溜到小图书馆歇息。
想到几天后,她十五岁生日又要挂笑容营业一整天,不由得趴在桌子上叹气。
郇宇炫找到她时,就目睹了令人惊yan的一幕,如水的月光倾泄在桌面,从她发顶洒遍全身,她像只正在沐浴月辉的jg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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