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信视野的终点,椿理子无力地靠在突出的木梁上。
此刻,她曾经白皙的皮肤已经爬满了青紫,并且还在不断向她完好的皮肤扩散。
这是中毒了。
那个琵琶法师一直执拗地和信一起行动,为了保护他,还在自己身体里设置了只要被砍头就和对方同归于尽的毒。
信并不为此觉得感动,只觉得无所谓。
夜风再起,被踩皱的衣服随风而去,孤零零地飘向远方。
这股风给大脑带来短暂的清明,椿理子勉强睁开了眼。
入目第一眼所见便是那刻着汉字的瞳孔。
信见她睁开了眼睛,眼睛弯了弯,抬起已经划破的手臂。
“姐姐,来变成鬼吧?这样我就可以和你一直玩了。”
没有任何温度的鬼血滴在她的脸上,沿着面部的线条,缓缓向她的唇流去。
椿理子的嘴唇紧闭,但在鬼血的流动中,唇瓣开始微微翕动。
信满意地弯了弯眸子。
嗯!果然没错!
只要在斩断羁绊的情况下,当人类面对致死的危机,眼前出现一根救命稻草都会牢牢地抓住。
哪怕是让人变成鬼,永远背离阳光的稻草也不例外。
可下一刻,信的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在剧毒腐蚀的刺痛之下,椿理子拼尽全力抬手,然后干脆利落地将唇边的鬼血抹开。
“我……不会变成鬼的。”椿理子已经气若游丝,“哪怕是死。”
这一句话,仿佛一柄利刃刺穿了信的心脏,让他无端地回想起了愤怒的事情。
“嗯。那你死吧。”
只在一瞬间,向来对椿理子和颜悦色的信冷了下脸,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你等一下。”椿理子却叫住了他。
信没有任何回应,继续向前走去。
“来下一盘棋吧?你不是一直想和我下,但是因为各种原因没有下成吗?”
剧毒无时无刻在腐蚀她的神经,椿理子说话已经变得断断续续,但还是尽力说完一句完整的话。
这句话无端地击中了信,将他的双脚钉在原地。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信叹了一口气,用着抱怨的口气撒娇道:“真不知道姐姐你说这句话,是为了那个小子拖延时间,还是真心想和我下棋。”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依旧半跪在椿理子身前,从羽织中掏出那个折叠棋盘。
“都有吧……。”椿理子回道,“祖母说即便在危机时刻,也要有自己的骨气。我不能忍受自己的言而无信。”
“在生命的最后,能完成一个承诺也是极好的。”
信没有再说话,而是沉默地将棋盘在废墟上展开,挨个挨个将棋子摆在棋盘上。
这一次他依旧很谦让地让椿理子先走。
但因为毒素腐蚀着椿理子身体,连带着五感变得越来越慢,每走一步棋都需要很长时间。
向来喜欢新鲜刺激的信没有任何不耐,而是安安静静地半跪在地上等待她起手。
到最后,椿理子已经抬不起手,用尽全力也只能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可她执拗地要下完这盘棋。
“麻烦信帮我移动了一下棋子了。那么……黑兵,f6。”
骨节分明的手指拎起黑子,放在椿理子报的棋盘格上。
“白马,g8。”
“黑王,往前走一格。”
“白王后,斜向前三步,吃掉你的车。”
……
这盘棋持续的时间格外久,直至东方天空处开始泛青,出现淡淡的橘色。
为了保险起见,信打起了那把大伞,防止阳光照在他的身上。
棋局一直在继续。
因为毒素椿理子五感变得无比迟钝,走的棋路也毫无章法,换做几岁小童来也能下赢她。
信的思绪很清晰,但他一直执拗地吃别的棋子,故意避开能结束游戏的王棋。
直至棋盘上剩一个孤零零的王。
不断推迟的、属于他的胜利即将到来,但信却迟迟不肯走下一步。
“真的不管怎么样都不变成鬼?”他问。
“嗯。”
信盯着椿理子几乎被毒素完全腐蚀的身体,沉吟片刻,笑了出声。
此刻,耀日缓缓爬上山巅,向着大地播散烈烈朝辉。
握住伞柄的手腕歪了歪,伞面遮住的阳光瞬间向他的皮肤倾泻而下。
这是他三百多年,第一次肯完完整整地站在阳光之下。
他语气恢复了以往的顽劣轻佻:“我突然不想让你死了。”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身侧响起剧烈的破空之声,一道黑影闪到了他的头上。
身上染满数不清的血迹,黑色的队服被血液浸得湿漉漉,时透无一郎高举着日轮刀,眼中闪过一道冷光。
一人一把刀,硬生生地杀出了一条血路。
锐利的刀光落下,一连斩断了伞柄和致命的要害。
白色长发被锐利的刀锋切断,伞面和头颅一并斩断,在废墟上骨碌碌地滚动。
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着,无一郎指缝也染满血迹,双手却紧紧握着刀柄不敢懈怠。
直到他看到信的身体开始崩溃消散。
回头望去,刚才侵蚀着椿理子身体的紫色毒素,开始慢慢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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