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妇(三)
老族长此时闭着眼睛躺在地上, 一副人事不醒的模样。
这变故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老族长的家人立马冲了上来。
人群中不知道谁先喊起来的:“死人了!死人了!”
众人哗然,柳四海身旁立马空出一片来。
老族长的家人对着柳四海怒目而视。
柳四海赶忙往后退了几步,摆着手说道:“我只是轻轻推了一下!我根本就没有用力!他不可能就这样死了!”
但老族长的家人可不管, 此时他的长子已经上前来拉住柳四海:“你什么意思?难道觉得我爹在讹人!”
柳四海眼神躲闪, 说道:“我可没有这么说,但我真的没有用力!”
“我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我跟你拼了!”柳江河恶狠狠地说道。
柳四海努力挣扎, 但老族长的家人哪里肯放过他, 此时老族长的另外几个儿子也围了上来。
柳四海被这个架势弄得心慌无比,情急之下,他大声喊道:“你们先别着急, 先看看大夫怎么说!”
柳四海说完这话, 眼神立马瞟向楚玉。
原身一直以来,都是柳氏族人的廉价大夫, 看病不要钱,又因为她的草药都是自己采摘的, 所以她对族人出售的药材卖得都很便宜。
老族长的长子柳江河此时满怀希冀地看着楚玉,说道:“五郎媳妇,你快来看看我爹, 他怎么样了?”
楚玉没有推辞, 立马上前来。
楚玉压根就不会看病, 但原身会,楚玉相当于继承了她的能力。
楚玉学着记忆里原身的模样,碰了碰鼻息, 摸了摸脖子, 又细细切脉许久,得出一个结论:这老头身体还真不错。
七十出头的年纪, 脉相还算沉稳有力,虽然此时晕过去了,但身体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养一段时间又能继续活蹦乱跳。
但楚玉故意装出一副满脸凝重的模样。
“五郎媳妇,我爹可有大碍?”柳江河急切地问道。
楚玉皱眉,又重重叹息。
“难啊,太难了。”楚玉张嘴就是胡说八道。
老族长的家人们闻言全都着急了。
柳江河讷讷问道:“我爹……我爹他还有救吗?”
楚玉一脸难色,好似遇到了极大的困难。
柳江河脸色一白:“当真没救了?”
柳江河虽然年纪挺大,但这个家依旧是老族长为主心骨,许多事情只有老族长能办。
楚玉说道:“也许是我学艺不精,你爹我救不了,我的本事只能勉强施针帮他保住生机,族长爷爷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本来就不好,如今被这一推,若是没有名医治疗,只怕他的寿数就在这几个月。”
柳江河听了这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问道:“哪里有名医?”
楚玉说道:“至少要去府城,县里医馆的坐堂大夫是我父亲的徒弟,他本事和我差不多,府城名医众多,说不得就有人能救回他的命。”
柳江河听楚玉说了半天,都是“也许”“可能”之类含糊的话,显然她对于老族长的病情也拿不准。
“去了府城就一定能治好吗?”柳江河问道。
楚玉摇头,说道:“但是不去,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若是府城的名医也没办法,你们再送他进京,天子脚下,也许有人能救回他的命。”
柳江河脸上神色变幻。
楚玉继续恐吓:“既然是去府城寻找名医,你们要备足银两,若是自家能有名贵药材,也全都带上。”
柳江河小心翼翼问道:“五郎媳妇,你说的备足银两,到底要多少?”
楚玉一脸怜悯地看着他,说道:“几百两银子……”
柳江河眼前一黑,说道:“我们家哪里有几百两银子?”
如今他家尚未分家,家中的钱财还由父母管着,柳江河私底下猜测过,家中的现银估摸着也能有一二百两银子。
但这么多钱如果全都用来给父亲看病,他只是想想就觉得心痛至极。
楚玉继续道:“我建议你们现在就卖掉家中的田地房产,族长爷爷的病,几百两银子下去,也只能听个响,运气好给他延寿一两年,运气不好那钱就白给了。”
“你们准备的钱越多越好,这病真正想要根治,恐怕需要数之不尽的名贵药材。”
柳江河听到楚玉这番话,心里其实松了口气,他终于找到借口可以不用倾家荡产为父亲治病。
但众人面前,他却依旧是一副孝子模样:“五郎媳妇,如果不送去府城寻找名医,由你来诊治会如何?”
楚玉说道:“我本事有限,只能帮忙吊住一条命,再多的,便无能为力。”
柳江河一咬牙,说道:“五郎媳妇,那我爹就拜托你了。”
楚玉满脸拒绝,说道:“别!你还是送他去府城,我不想成为柳家的罪人。”
柳江河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找楚玉最划算,他爹生病他也给治了,外人不能说他不孝顺,而楚玉看病从不对他家收钱,等于他白得了个孝顺儿子的好名声。
“到底要不要送族长爷爷去府城看病,你们全家还是好好商量后再决定。”楚玉说道。
柳江河看向其他家人,几人神色各异,但头碰头商量片刻后,由老族长的妻子一拍定音:“就让芸娘来治!”
难题又抛给楚玉。
楚玉赶忙推辞,说道:“你们还是将族长爷爷送到县里医馆,我肯定没本事救回他,我也不想落埋怨。”
楚玉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不想担责任,也害怕人没治好会被族长一家纠缠。
柳江河怕她撂挑子,扬声说道:“诸位族亲都可以做个见证,今日是我们大房一定要请五郎媳妇给我爹治病,日后若是有任何问题,我们绝对不会纠缠埋怨五郎媳妇!”
楚玉听他这样说,脸上纠结一闪而过,但还是说道:“不行,我真的救不了!我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柳江河继续劝道:“五郎媳妇,你不要多想,就算我爹明天去了,我们全家都只会感激你……”
楚玉神色一动,她觉得戏演到这个地步也差不多了,面上露出一抹不忍来:“若是你们愿意发誓……”
柳江河立马带着全家人一起发誓,但依旧绝口不提诊费。
楚玉这才不情不愿地说道:“既然你们如此诚心,我若再推辞,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柳江河顿时放下心来。
楚玉又说道:“我来的匆忙,并未带针。谁帮我回家取针?”
老族长的小二媳妇杨氏赶忙朝着楚玉家中冲了过去。
看病的事情既然有了章程,柳江河就空出功夫来算账,追问楚玉:“五郎媳妇,若是没有今日的变故,我爹原本能活多久?”
楚玉眼珠子转了转,胡扯道:“上个月我替族长爷爷针灸时,给他把过脉,那时候感觉他应该还能有六七年的寿命。”
柳江河得了这话,立马转头瞪向柳四海,用力抓着他的衣领:“都是因为你!我爹就是被你害的!你赔!”
柳四海挣扎着,说道:“我推他的时候都没有用力气!这事与我无关!”
“不是你还能是谁!所有人都看着,我爹就是被你推倒的!你这样的人,也配当我们的新族长?”柳江河大声责怪。
柳四海此时急得团团转,脑中灵光一现,指着楚玉说道:“芸娘!芸娘刚才也摇晃了你爹,你不能只怪我!也可能是芸娘害的!”
他这话一出,没有任何人站在他这一边。
“芸娘一个弱女子,她能有多大力气?柳四海你说这话亏不亏心呀?”
“亏得芸娘还举荐你当新族长,你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
族人们全都站在楚玉一边,一致指责柳四海这个新族长。
柳江河显然也是一样的想法,他本就不觉得楚玉能有多大力气,况且还指望着靠楚玉来吊着亲爹的命,自然不会将这事扯到楚玉身上。
“芸娘只是轻轻地晃了下,她晃完我爹还能站起来,怎么能怪到她头上!”柳江河帮楚玉摘了个干净。
无论是他还是老族长,都将族长的位置当做他们这一房的私产,楚玉是个女人压根对他们没威胁,但柳四海不一样,马上就要当新族长,柳江河当然要拼尽全力将人拉下来。
“我爹本来还能活六七年,如今只有几个月的寿命,你必须给他偿命!”柳江河朝着柳四海大声咆哮。
老族长有四个儿子,儿子们又生了七个孙子,如今他们家除去未成年的孙子和躺在床上的,成年的男丁就有八个人,全都站了出来,和柳江河一起向柳四海讨说法。
乡下人家打架,比的就是谁家劳力多。
柳四海虽然有两个儿子,但孙子辈年纪都没超过十岁,哪怕招呼了亲近的兄弟子侄,但和柳族长一家对上,立马就落了下风。
柳江河的拳头朝着柳四海脸上砸,一拳接一拳,将人打得鼻青脸肿。
几个试图上来帮忙的族人,此时也挂了彩。
拳脚无眼,围观离得近的都挨了打,其他人更不敢上去帮忙,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场围殴。
“我赔!我愿意赔钱!别打了!”柳四海高声喊道,他觉得再被打下去,命都要没了。
柳江河一声令下,他的家人们都停手。
此时杨氏忽然回来了:“芸娘,你的针我拿来了!”
楚玉满脸可惜,她要干活了,不能继续看热闹。
几个族人主动请缨帮忙将老族长从院子里抬到室内后,立马出去围观两家谈判。
屋子里只有楚玉和族长家的几个女眷。
楚玉装模作样地拿起长针,扒去老族长的外衣,耳朵听着系统的转述,手下动作不停乱扎,快得都要飞出残影来。
反正都是乱扎,怎么严重怎么扎。
楚玉忍不住庆幸,还好自己继承了原身的本事,要不然还不能精准地找到这些可以伤人的穴位。
等她结束的时候,硬生生逼迫自己装出一副劳累的样子,额头上甚至还冒出汗水来。
“半个时辰内,不要动他身上的针,他的命暂时保住了。”楚玉一脸虚弱。
老族长家的女眷们全都一脸感激。
族长妻子理直气壮地说道:“芸娘,你族长爷爷要吃什么药,麻烦你配好了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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