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皇后云鬓松散,耳上四珠坠子轻轻晃动,人便起了身,走过去轻轻按揉老皇帝额角,老皇帝本来满脸的怒容慢慢慢慢消逝,脑袋轻轻靠在椅背上,闭了眼睛享受。
过了一会儿。冷不丁听到老皇帝的声音:“我把祈哥儿下狱了。”
窦皇后面露不忍,却还是:“祈哥儿被娇惯坏了,是该磨一磨他的性子,免得他来日搞出更大的祸端。”
老皇帝“嗯”一声,又说:“还有那贱婢,等她生下曾孙,便赐她一死,看在她孕育皇嗣有功份上,朕就不让她受杖杀之苦了。”
揉额角的手停了。就连衣衫上淡淡的香都远了。
老皇帝坐起来,纳闷地回过头:“妹子?”
窦皇后脸上依稀带着的不忍变得愈发明显。
“五郎,秦贵人也是可怜,可否饶她一命,令她在天镇寺中剃发修行,青灯古佛一生,为皇家祈福便好。”
老皇帝眨眨眼睛:“她可怜什么?敢祸乱宫闱,就要付出代价!”
窦皇后温声慢语:“若是祈哥儿一开始不去招惹她,若是祈哥儿能直接来为她求个正妻之位,若是她入宫后,祈哥儿能放手,她也不必走到今天这步。妾以为,她虽有错,却罪不至死。”
老皇帝愠怒:“朕被戴绿帽子就有错了吗!”
绿帽子是前朝一个典故,据闻当时有昏君看中臣妻,每每趁其丈夫外出之机,前去和臣妻私会。二人约好,若是丈夫在家,门房便戴一顶绿帽子,他远远见了,就不要过来。
后来这事还是暴露了,绿帽子就成了嘲讽男人的象征。
窦皇后注视着老皇帝双眼,目光依旧温和:“所以,为了皇家颜面,她要一生做个姑子,再无半点欢愉。”
老皇帝仍然不愉:“在寺庙里有吃有喝,算什么惩罚。”
窦皇后却坚持自己的想法,还吩咐身边大宫女去将秦贵人接过来,安置在侧殿。老皇帝气急败坏:“反了你了!”拂袖而去。
再回到朝堂上时,逮着哪个臣子有一点错漏就怒骂一顿。
许烟杪默默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再次庆幸自己是个小官,在队伍最后面,不会被老皇帝注意到。
【他这是怎么了?吞炸药了?】
【又不是我们给你戴绿帽,至于拿我们撒气吗?】
大大小小的官员差点跟着点头。
反应过来后,一个个眼神飘忽,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金台之上的帝王。
老皇帝:“……”
他身边的大太监觑到皇帝脸色,双腿差点一软。
奇怪?陛下怎么突然额角蹦青筋?谁气到陛下了?之前陛下抓奸时都没这么气。
……说起来,陛下是怎么在朝堂上突然知道皇太孙和秦贵人在假山里通奸的?
大太监疑惑不解。
老皇帝深吸一口气。
朕不气朕不气朕不气……朕不干前朝皇帝那种腹诽定罪的昏事!
而且……
老皇帝心中默念“许烟杪”三个字,眉头拧着,却是回忆起半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庄严的朝会,许烟杪的心声第一次泄露——
泄露的是官员伪造山东大旱一事。
十几年了,老皇帝以及中央一些官员都以为山东连年旱灾,朝廷不断拨调粮食前去救灾。山东的官员上奏,说山东有旱,山东前来京师参加科举的学子,说山东有旱,中央并未多想,直到那许烟杪一声:
【冒领十几年赈灾款,山东老铁牛啊!平时老老实实不搞事,一搞就搞个大的!】
朝野震惊。
老皇帝再派耳目去查……
e,总之,查完之后,山东上下官吏血流成河,那段时间简直是科举人的狂欢,只要你考上,就能去山东当官,那边经历了大清洗后,空位特别多。
锦衣卫也是这段时间建立的。这个部门专门负责为老皇帝探听各地消息,监视百官。
半年来,老皇帝稍微有些摸到了许烟杪的底子。
此人确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只是有幸得到神器“系统”认主,能如同神兽白泽那般,遍观天下事。只是神器不知受了何等损伤,竟令许烟杪的心声能让他人听闻。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听见——比如那些宫女、太监、侍卫……经过半年的试探,老皇帝可以确定,只有官印或是传国玉玺在身的人方能听见许烟杪心声,旁的,哪怕是皇太孙,没有官印也无法听闻。
——许烟杪此人不可控,会暴露出不少阴私。
老皇帝的眼底有杀意一闪而过。
底下,许烟杪不知自己大难临头,美滋滋地继续翻八卦。
【哎呀,南越国国主打算叛出我大夏?正在联络闽越、东越那边?】
【脑子没病吧?这么迫不及待,好歹也等开国这波猛人死绝再说啊。】
老皇帝在御座上挪了挪屁股。
大太监倾身上来:“陛下?”
老皇帝轻咳一声:“临近年关,事务繁忙,各部司务十分辛劳,皆赐青蔬二两,望尔等尽忠相处,勿得懈怠。”
大太监瞳孔地震,小心翼翼地吞了口唾沫。
冬天的青蔬?如此珍贵的东西,唯有温泉口那一亩地里有种植,平日里仅是帝后和太子得食,偶尔才赏给重臣,现如今要赐给各部司务——这些从九品小官?
还要赐给他们每人二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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