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等他拿了药再回来的时候,褚晏却是已经已经不在这典簿厅了。
人呢?刚不是还在这儿?手还流血呢跑哪去了?
林修远疑惑,走过去敲了敲甄言的桌子:“看见褚编撰去哪了么?”
话落,甄言刚要回答,却被旁边抢先截去了话头。
只听那人轻笑了一声,似是嘲讽。
“人褚编撰有个好岳父,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至于你——”
那人瞥了一眼林修远手中的伤药,又是一声讥讽,“你倒是殷勤,只可惜,人家有好机会可未必会记着你。”
北辽八皇子好诗文,若说先前要从翰林院挑人去作陪的事情还只是个传闻,刚才鸿胪寺卿一来,这事儿基本就被众人给确定了。
那可是个打眼的好差事,说起文采,能进翰林院的人,谁肚子里没有几两墨,那可都是不虚的。
再加上若是能一举教那北辽八皇子心悦诚服,不仅说出去脸上有光名声大噪,就是陛下也一定会龙心大悦,日后那是可见的前程似锦。
众人纷纷蠢蠢欲动,想争取这差事的可不少。
只是,人鸿胪寺卿前脚刚来,后脚掌院就派人把褚晏给叫了去,这意思,还有什么可不明白的。
得了,不用争了,人家直接内定了。
那些个心思活络的,瞬间都被泼了盆冷水,要说心里没意见,那定是不可能的,只是大多都顾及着脸上的面子,不好说出来撕破脸罢了。
但有能忍的,却也有不能忍的。
这不,就有人心中不岔捉着林修远撒气,给嘲讽上了。
自古柿子都是挑软的捏,褚晏有靠山不好得罪,而林修远嘛……
那人又抬眸打量了其一眼,语气很是不屑:“没骨气的狗腿子!”
“你!”被当面辱骂,林修远脸瞬间涨得通红。
虽然他的确存了抱大腿的心思,但……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想为自己争取机会这有什么错?
“人家褚编撰手受伤了,我作为同僚,关心一下怎么了?”
就算抛开他那些个暗地里的心思来看,这难道不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么?
这人扯这个来说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他狗腿,一副高高在上看不起他的样子,无非就是觉得他好欺负,想要他难堪罢了。
“你们说啊,我做错什么了!”
林修远的视线环绕了一圈,谁料却是无一人帮他说话,显然,众人只是嘴上没说,心里却都是认可刚那人的话。
林修远气得手发抖,身寒彻骨不说,瞬间更是觉得自己孤立无援,那么多攀附权贵的人,凭什么就只说他,他没背景就活该被欺负是么?
“那个……”
甄言手都举了半天了,可也不知是不是坐在了个视觉盲区,林修远看了大半圈竟愣是没看到他这来。
不得已,他只好主动出声。
众人世间纷纷集中了过来,看得甄言头皮发麻。
被这么多人盯着发表讲话什么的,对他而言实在是太难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这才硬着头皮弱弱道:“有没有可能……褚编撰根本就没想接下这差事……”
事还没定,一个个就在这气急败坏争红了眼,甚至还往别人身上撒气。
咱就说,有没有可能……褚编撰根本就不稀罕这差事啊!
一个巴掌拍不响,褚编撰要是不愿意,这事还能强加到他身上去?
汝之蜜糖,彼之砒霜。
你们把这玩意儿当登云梯,人褚编撰不一定也这么认为好么!
难道就没有人跟他一样觉得褚编撰对名利根本就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吗?
哦不对,这样说或许不太准确。
怎么说呢,褚编撰对权力的淡然,给他的感觉,还不完全是那种淡泊名利。
甄言顿了顿,搜肠刮肚,就……更像是已经登临过高处的人,对再登高山去看同样风景兴致缺缺,觉得这种经历可有可无的那种淡然。
虽然褚编撰现在还只是个小小编撰,和这个说法多多少少有点矛盾,但很奇怪的是,褚编撰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比起逻辑,甄言更相信自己的直觉,他挠着头,头一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道出了自己的看法。
然而,当他说完,期待地向众人寻求认同时,整个典簿厅却是安静得落针可闻。
甄言再度深吸了一口气,谁懂啊,有的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很孤独!
“你们……不觉得吗?”甄言犹不死心问道。
回应他的,是一室的沉默,无尽的沉默。
众人看他的眼神,仿佛是在说:你是怎么做到长这么大还这么天真的?你自己听听你说的像话吗?
甄言脚趾抠地,方才做足心理建设才表达出来的勇气,顷刻间荡然无存。
他缩了缩脖子,低垂下头,声音细若蚊蚁:“打扰了……”
当他不存在吧,呜呜呜呜呜不要再看他了。
众人的视线慢慢散去,可就站在甄言桌前的林修远却是仍旧看着他,心情复杂。
真是难为他了,为了给他解围,竟还胡扯出了这么大一段。
不过——
林修远也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还是挺感动的,他用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桌面。
???
甄言疑惑抬头,还有事?
“谢谢你。”林修远真挚道。
甄言愣住:“哈?”
……
过了一会儿,褚晏回来,瞬间成了典簿厅的焦点。
褚晏:“???”
都看他做什么?莫名其妙。
褚晏懒得去深究原因,左右不会是他感兴趣的,他径直看向林修远,却发现林修远坐在位置上,眼眶有些微红,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褚晏:“???”
他就出去了一会儿,这还能发生什么?跟人决斗输了?
虽然好奇,但以林修远的自尊心,估计不会想让他知道。
褚晏也就没再多此一举去问,只是淡淡朝林修远道:“掌院叫你过去一趟。”
话音一落,全场震惊!
不是,褚晏刚才说什么,他说掌院叫谁?
不会吧,不会真的是他们想的那样吧?
见林修远还在那跟灵魂出窍似的,褚晏皱眉:“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啊?”
“哦哦哦!”
林修远回神,整个人激动得直颤:“马上去,我我我……我马上去!”
众人震惊地目送了林修远同手同脚出门。
好家伙!这舔狗舔到真的了?
林修远的背影快速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这个时候,众人的视线再度聚焦到了褚晏身上,那眼神,一个个的,仿佛是在看活菩萨。
不是!
这么好的机会,你还真的说让就让啊?
你早说当你小弟还有这种好处,那他们也行啊!
众人的沉默震耳欲聋。
甄言:看吧,我说什么来着!一个个都不信,现在总该信了吧!
甄言挺直腰背,莫名有一种终于雄起的扬眉吐气感,然而——
无人在意。
除了甄言,所有人都在后悔不迭!
“都看我做什么?”褚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却发现众人的目光还追随着他。
众人:“……”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你怪高大的……
你这么风轻云淡,他们真的会很羞愧!
终究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
下午,鸿胪寺卿进宫汇报了一下对不日即将到达的北辽使臣相关的接待事宜。
听到其还安排了翰林院的人陪同后,晟帝忽地问了一句,“安排了翰林院的谁啊?”
说罢,他心里便冷哼了一声。
这事儿他不用想也知道,那翰林院掌院跟虞青山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这人情,虞青山就是不说,翰林院掌院估计也会卖给他,更别提,他听说昨天两人还在一块喝酒了!
这人选,除了褚晏,根本不用做他想。
想到这,晟帝心里又是一声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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