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提笔疾书了起来。
夜深,一支箭羽射进了唐国公府。
“什么人!”
箭支破空的声音惊动了唐国公府暗处的护卫,立马便有几人朝那黑影追了过去。
而府内,那射在门上的箭支被取下来后,很快就送至了唐国公手里。
唐国公解下了箭身上捆的纸,展开看后,却是脸色一变!
翌日, 兵部铸造署。
铸造署的监丞突闻唐国公手下的副将程英程将军来了,连忙迎了出去。
“唉哟,今儿这是刮的什么风, 竟将程将军您给吹来了?”
监丞对此很是猝不及防,心下直犯嘀咕, 再者,他这铸造署噼里哐啷的,干活的尽是些一身臭汗的大粗老爷们,环境也比不得别处官署那般体面。
“您看咱这也没什么准备, 接待不周, 还望程将军见谅。”监丞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个补丁再说。
程英摆了摆手:“无妨, 我也只是一时兴起过来看看,新铸造的一批兵器怎么样了?领我去看看。”
监丞随即了然, 他就说程将军怎么会这个时间过来, 原是为了这事。
“程将军这边请。”监丞在前面领路。
进了这铸造署, 拐了个弯儿, 入眼的便是一排排的排房。
打铁的工匠一个个都光着膀子, 手里抡着大锤, 捶打声此起彼伏。
许是因为炼铁的地方也在这儿, 人走在中间, 明显感觉到温度都比外头高了不少,热气熏天的, 程英走了没一会儿,额头上便冒了一层细汗。
军中用的较多的是枪和戟, 程英拿起一把旁边锤炼出来的成品试了试,听着那破空的声音倒很是利落干脆, 拿在手里的重量也不错,还算称手。
然后他又接连试了一些其他的刀剑,末了,大致满意地点了点头。
监丞见状堆笑:“将军放心,唐国公拱卫京师,兹事体大,咱供给将士们的定是上等的兵器,断不会以次充好。”
程英边听边走,见到堆放废铁的地方时停了下来,这些都是断裂不成形的兵器,堆起来比人还高,竟似是一座小山。
“这些都是炼废不要的?”程英很是砸舌,这数量也委实太多了些。
监丞笑了笑,解释道:“将军您别看这堆着有这么多,但回头都是要跟换下来的旧兵器一样熔了回炉再炼的,不会浪费。”
程英眉梢微挑,顺着话问道:“你是说这些废铁进去有多少,出来就有多少?”
“不不不。”监丞连连否定,他可不敢保证这个:“这一进一出,中间难免会有损耗,出不了这么多。”
“原来如此。”
程英一副受教模样,似是对这件事情很是好奇,过了一会儿又问道:“以一万斤废铁为例,大致的损耗会有多少?”
监丞抬起袖子抹了抹额上的汗。
他滴个老天爷,程将军怎么好奇起这事来了?
“这个……”监丞有些支支吾吾:“有时候多,有时候少,这也没个规律的,最后还得以实际为准……”
“这样啊。”程英似乎只是随口一问,见其答不出来,也没有拿着不放。
监丞默默松了口气,然后转瞬就听到程英问:“你们这新练出来的兵器配上甲胄,库存有多少了?”
“约莫是两千多副。”监丞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立马紧紧捂住了嘴巴。
他哭丧着一张脸,这程将军也太狡猾了,怎么还有这般突击套话的……
怪不得先前问东问西问那么多,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重点在这儿呢!
监丞后悔不迭,然而却为时已晚。
新造出来的这一批兵器,不只是唐国公那边,禁军那边可也盯着呢。
尚书大人再三嘱咐了,绝不能将库存数量透露出去,不然底儿被人摸清了,他之后都没法跟两边扯皮讨价还价。
见程英脸上带着微微笑意。
监丞却是满心凄苦。
这、这他要怎么跟尚书大人交代?
监丞目露祈求地看向程英,企图哀求其高抬贵手,然而——
没用!
程英压根不吃这套,他背手微微一笑,吩咐道:“这两千副唐家军都要了,你先把东西清点好,待国公爷找你们尚书批了条子,我立马会令人运了旧的来换。”
直到将人送走,监丞仍旧一脸灰败。
他抬手啪啪地就给自己嘴来了几下。
“让你说话不过脑子!让你说话不过脑子!这下好了。”
完犊子了……
程英回到唐国公府,汇报内容的重点却与监丞想的大相径庭。
“回国公爷,那废铁的损耗没有定数,若是被有心人利用,的确有很大的空子可钻。”
程英说完,唐国公与其俱是心下一沉。
他们大雍的铁矿历来都是由朝廷直接管控,为的就是防止民间私铸兵器,若真有人钻了这个空子,长年累月积累下来,可不是个小数目。
“国公爷,接下来要怎么办?”程英问。
唐国公冷哼了一声:“你立马回营将不能再用的兵器和甲胄都收上来,我明天就去找兵部尚书李遂批条子,咱们就用这废铁,来个引蛇出洞!”
程英与唐国公想到了一处,废铁的数量一多,若有人真钻这空子,面对这般庞大的诱饵,不可能不上钩。
“是!”程英领命而去。
夜幕降落,华灯渐起。
唐国公于灯下,反复地看着手里的那封密信。
信中所言,根据程英白日里打探到的,细思之下,竟极有可能是真的。
他的眉头深凝。
“这信,到底是谁送来的?”
……
第二天。
姚文华气冲冲地冲进了其爹姚世忠的房里。
“爹,你说唐家到底是什么意思?说好了今天去下聘,那唐国公竟是令人传了话来说他没空,让我之后再选个吉日。”
“我连陪同充场面的人都招呼好了,他说改日就改日,那我的面子往哪搁?”
姚文华气得重重坐下,仰头灌下一杯凉茶,尤不解气。
姚世忠看着手里刚收到的飞鸽传书,笑了笑:“唐国公今日的确是有事要忙,不过是改个日子,那新娘子还能飞喽?只要内里得到了实惠,面子丢了也只是一时的,发这么大火气做甚?”
姚文华双目睁大,满目的不可置信,他爹居然帮外人说话?
见儿子在气头上,没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姚世忠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纸条递了过去,道:“你岳丈可是送了我们一份大礼。”
大礼?什么大礼?
姚文华接过纸条,看后脸上的怒气登时便被喜色给代替了。
“这么说来,我们很快又能接到一批‘废料’了?”
姚世忠点了点头。
飞鸟尽,良弓藏。
他早就看出来,他们上头的这位皇帝心胸狭隘,是个只可共患难,不可同富贵的。
当初他急流勇退,为的就是养精蓄锐,暗中积蓄力量。
事实也证明,他的策略是对的。
当年削藩一事,虞青山不也同他一样功绩赫赫,可现在呢?
虞青山站在那高处不肯下来,这些年被皇帝打压得还不够么,这日子可不见得比他好受。
即便他最近贤名日盛,皇帝顾及民心不敢动他,但这贤名能护佑他一时,难不成还能护佑得了一世?他能保证他日后不会行差踏错?
这世间,有奶的才是娘,只要有人给予更大的利益,谁还会记得他虞青山的恩惠?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自古以来就不是一句戏言。
说到底,还得自身拳头硬。
姚世忠自得地捋着白须,那虞青山终究还是没活明白。
他看了看面前喜上眉梢的儿子,好笑道:“这下不气了?”
姚文华将纸条放了回去:“爹说得对,面子都是虚的,内里得到的实惠那才是真真正正自个儿的,再者,待日后那唐淼进了门,儿子好好将其调教一番,还怕拿捏不了唐国公?”
“这么想就对了。”姚世忠起身,很是欣慰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瞧瞧,这又是他比虞青山强的地方,生个女儿抵什么用?欲成大事,儿子才是真正的左膀右臂。
“等唐国公那批旧兵器送去,你记得安排好人,切记不要出了纰漏。”姚世忠嘱咐道。
姚文华:“爹你放心,路子都是原来的,儿子心中有数。”
……
上午拿了条子,下午唐国公手下的兵便将旧兵器和甲胄给一车车地运过来了,完了之后把库房那些新的搬了个空,那些个兵一个个训练有素,动作快得很。
监丞在旁边看着,只觉眨眨眼的功夫,他这库房就空荡荡了,就跟土匪进村被扫荡了一样,真真是一件也没留下。
因着他那漏风的嘴巴,尚书大人被唐国公拿住了七寸,最后没拗过,只好捏着鼻子批了条,禁军统领事后闻见风声,立马就跑去尚书大人那闹了,尚书大人好声好气安抚了大半天,最后把他叫去了撒气,连骂的话都不带重样的。
他这一天是光在那听挂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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