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暗想,怪不得那日刚看到隔壁房中的烛光不久,就中了招被迷倒,当下我就问李重关道:‘你这迷药这么厉害,叫个什么名字。’李重关笑道:‘这个迷药有个极雅致的名字,叫“胭脂泪”’我便道:‘这象是妇人用的水粉之名。’李重关道:‘大师有所不知,在下先人乃是南唐皇室,这个名字乃是先上一首词中所取,词云: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我当下笑道:‘这名字倒是不错,想不到药性如此之厉害,贫僧久在江湖走动,倒没有见过比这更凶的迷药了’”
“李重关听我如此说,不由十分自得,道:‘大师乃是识货之人,只是本门不以迷药取胜,平时很少使用,故此在江湖上声名并不响亮。’”
“其实当时李重关及其幽冥岛在江湖上已声名渐起,他这么说只是想告示诉我迷药不是他们家所常用,他们平时只用真功夫胜人。”
“我当下冷笑道:‘李先生既不以迷药取胜,为何又用它对付贫僧?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李重关道:‘其时情非得已,在下实有不得已的苦衷,还请大师多多包函。’”“我当时不去理他,抬头看天,冷冷道:‘既是如此,你为何又把我带到这里,不让我走。’”
“李重关道:‘在下听说大师从少林寺来,还受了周大侠的托付。交办一件极为重要的事项,不知可有此事。’”
“我心下一惊,周大侠当初交办此事十分机密,不知这厮竟神通如此之广大,竟能得知。我心下虽惊,但面上丝毫不露声色,也笑道:‘正是,李先生想必也知晓,周大侠爱徒岳元帅正在前敌与金兵交锋,那金兀术深通兵法,勇力盖世,在行军打仗上也是个不世出的奇才,铙是岳元帅深得周大侠兵法三味,也只能和他打个势均力敌,况且我大宋以前屡为金兵所败,积弱已久。岳元帅一时也苦无速破金兵之良策。周大侠一向在少林出家,虽说已不问俗务,但岳元帅几次三番,数通书信要大侠出山助力,周大侠皆宛拒。此次元帅艰请之下,周大侠也是一样拒绝,便将近日所思得一种极为厉害的阵法要我到前敌告知岳元帅。’”
“李重关听我如此说来,一直不动声色,只是微笑不语,此时他忽道:‘既是传授阵法,大师却在岳飞军中呆了一月有余,难道传个兵法要得了这么久么?’”
“我当下说道:‘李先生不在军中,对行伍之事想必不熟,这阵法乃是周大侠新创,未经操演,不知其可用与否,是故我与元帅这一月之中,对此阵法反复演练,以备实战之需。’”
“李重关哈哈大笑道:‘大师,出家人不打逛语,你不便犯了此戒,而且也将我幽冥岛遍布天下的耳目没有放在眼里。实话和你说了吧,自从你出少林寺山门,一路之上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我们了如指掌,知道得清清楚楚,便是你在老河口饼铺中买了几个烧饼,喝了几口水,我们都给你记得明明白白,只怕连你自已也不记得了吧。’”
“我心下既惊且惧,此人既处心积虑跟踪于我,只怕来者不善,当下怒道:‘李先生,你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想不到无耻到如此地步,一路鬼鬼崇崇,藏头露尾,跟踪于我,你到底想要做啥勾当。’”
“李重关笑道:大师又何必着恼,贪嗔痴,大师却又犯了这嗔字了。大师既不喜拐弯抹角,也就不必骗我到岳飞处传授兵法了,我且问你,周侗是不是要你传授岳习他的天刀刀法。”
“我一听,心下顿时雪亮,原来这厮是冲着周大侠的刀法而来,这可大大不妙。我嘴上却道:‘哪里有什么刀法,周大侠的刀法又怎会要我去传授,这岂非好笑,李先生如此聪明绝顶,却又哪里去听来这些谣传。何况贫僧天资粗笨,就是周大侠有什么精妙的刀法,我又如何学得来。’”
“李重关道:‘大师不必过谦,其实你此次去岳飞处,不但传了他刀法,连天刀的刀诀也一并传与他了。’”
“我一听他如此说,知道一切皆已被他知晓,再过抵赖他也万万不会想信,当下索性沉默不语,不再理他。”
“李重关见我不语,知道我已默认,接着道:‘其实,在下无心害大师,只要大师将天刀刀法刀诀说与在下听听,听完大师就可走人,在下决不动大师一根毫毛。’我心下想道:‘此人虽说不是好人,但在武林中近年来声名极盛,说话倒也算数,虽不能说一言九鼎,但也尚未听说他出言不践之事。这次他说不伤害我,那是定然不会伤害我,当然我得照他所说而行。我心念电转,想道,武林盛传此人武功了得,那日在店中也见他与普风和尚动手,但我少林功夫冠绝天下,不会一会他就听命于他却是心有不甘,当下默运内力,将全身内劲聚在左掌,眼中余光所及,见他兀自微笑,不由大喝一声:‘就凭你也配觊觎周大侠绝世刀法,你先胜了我少林功夫再说。’,说着左掌向他小腹猛击,我暴起发难,实是他始料未及,待他惊觉,我掌缘已离他小腹不及一寸,想要躲避,已是不及。我心下大喜,想不到一举成功,今日打败此人,在武林中那是大大露脸,好教我少林功夫在武林中再增威名。’只见他面上先是一惊,但他不愧久经大战,惊惶之色一闪即逝,我想就算你处变不惊,今天也要打你个骨断筋折。只听得拍的一声轻响,我掌力着着实实拍在他小腹之上,身上衣衫力掌力所摧,被击下一大块,我当时只觉得手掌一滑,如打在一条光溜溜的泥鳅身上,虽说打着了,但大部分力道滑在一边。再看李重关,似乎并未受伤,只见他身子微侧,右足横扫,一脚已踢在我胸口,我只觉得胸中如翻江倒海一般,哇的一口鲜血吐在当地。身子重重摔倒”
“李重关见我倒下,倒也没下杀手,冷冷笑道:‘嘿嘿,少林般若掌法,就是偷袭,难道就这能奈何得了我李重关。你也太不自量力了吧。’我吸了口气,骂道:‘只怪我学艺不精,没的辱没了少林神功。就是你打死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也休想从我口中获得周大侠刀法刀诀。’”
无风道:“李重关难道没有严刑折磨你,逼你说出。”
木鱼僧道:“如何没有,他后来软硬兼使,用尽了一切想得出的办法,就差不能弄死我了,弄死了我,他岂不是竹蓝打水一场空了。哈哈。”
无风道:“正是,以他如此功于心计,自然不会做这等傻事。”
木鱼僧顿了一下,道:“这倒不会,只是他还是怕我逃走,最后还是打断了我的双腿,将我困于此洞中。后来又不断怕人逼问于我,我还是哪句话,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也没有办法,有一段时间他没有过来。只是派人送来米饭清水,不让我饿死。过了几个月,一日,他突来到来,一见面就对我说,你也不必死硬了,告诉你吧,周侗已经在少林寺过世了。你现在告诉我,也不算不忠人之事了,因为你所忠的人已不在了。我一听,不由冷笑道:‘你不必骗我了,随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你,周大侠春秋虽高,但精神健旺,又怎会突然圆寂。你这个谎未免说得太不高明了吧,想必是黔驴技穷,已没有别的法子了吧,哈哈哈,哈哈!’”
“他见我不信,也不多言,转身离去。过了数日,他又来了。不过这次是和一个人同来的,我一看不由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原来此人乃是江湖上人称‘死老实’的南昌府杜老根。”
无风不由得笑出声来:“江湖上还有这种混号,人死了又怎么还会老实滑头。岂不好笑。”
木鱼僧道:“那倒不是,只是因为此人天性忠厚诚实,已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他一生从不说谎,既使有时到了性命交关的当口,要他说谎,也是不能。故此得了‘死老实’之名。”
无风道:“江湖险恶,这种人如何能在武林中混得下去。”
木鱼僧道:“物极必反,江湖险恶,这是不假,本来象他这种人确实很难生存,不过说也奇怪,他老实得在武出了名,武林中人却反而不去为难于他,而且有时江湖中有什么纠纷烦难,还请他出面排解,竟十有八九得于成功。”
无风道:“不错,我明白了,其实大家并不是不想为难他,只是因为他太过老实,如过和他过不去,武林中多半会认为是欺负他,反而会犯了众怒,故此他能太平无事。”
木鱼僧道:“正是,当时我看到杜老根和李重关进来,不由十分疑惑,道:‘老杜,你怎么也来这里。李重关不是好人,你不要趁他这趟混水。’哪想到杜老根苦着脸道:‘我也不想来啊,但武功没有他高,一时打他不过,被他逼来了。’我不由怒从心起,骂道:‘李重关,你也太过托大了,老根是武林中公认的与世无争之人,他杜家的功夫在江湖上也算不得十分厉害,难道你还会看得上眼,就算你看得上眼,你这样做难道不怕犯了江湖众怒,就算你幽冥岛手眼通天,难道还真敢和整个武林为敌。’”
“不料,李重关哈哈大笑道:‘大师误会了,我李重关就算有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动老根一要毫毛啊,要不然,我以后在江湖如何行走,还不被武林公义之士给吃了啊,呵呵,你且问一下老根,我可有伤害于他。’说完转向杜老根,杜老根嗫嚅道:‘这倒没有,自从来到岛上,李岛主对在下客气有加。却不知所为何事。’李重关道:‘其实我要你来到岛上,只是为了要你当着大师的面回答我一句话。那就是昔年的金刀大侠周侗,后来的少林普照大师,是不是已于月前圆寂西去。’杜老根道:‘不错啊,周大侠确已于月前圆寂,那日涂毗大典,场面之大,确是近年来武林罕见,江湖中小有名气的人物,大多到场观礼。赞叹他老人家功行圆满,成就西归。连大名府卢家,杭州六和塔行者武松再传弟子,皆派员参与,岳元帅军务繁忙,脱身不得,但也派他手下四大家将前来送行。’”
“我一听,不由悲痛欲绝,想不到和周大侠一别不过数月,他老人家竟已驾鹤西行。我被困此处,虽说已不负他所托,将他所交代之事完成,但尚未亲自见他老人家复命。只能抱憾终身了,当下心中既悲且愧,不由放声痛哭。杜老根见我痛哭,也好言相劝,说周大侠一生光明磊落,中年以前纵横江湖,锄奸除恶,后来虽入少林为僧,不再参与江湖争斗,但始终所作之事皆是为国为民,无愧于大侠二字。”
“我心中虽然悲痛,但灵台清明,知道李重关今日要杜老根前来,就是为了告诉我此事,但他为人极为精细,预先并未说与杜老根听要他来做什么,怕我起疑。直到此时才问他,不由得我不信,我当下道:‘李重关,你处心积虑,你以为周大侠去世了,我说会说与你听你想要的东西么。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告诉你,不管周大侠在世与否,你休想从我口说掏出半句。’李重关道:‘看来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杜老根见我们如此对答,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问道:‘木鱼大师,你说他要你说什么?’我刚要揭露李重关的险恶用心,刚要开口,心下一转,突觉不妥,当下说道:‘没什么,他和我少林有过节,想要我说不利于少林的言语。’”
无风道:“你为何不如实将李重关的企图说出,将来杜老根到江湖上一讲,人人信他,李重关之心不是昭然于天下了么,那时人人知道他困你于此,少林也会派人前来营救,他李重关再厉害,毕竟做的是亏心事,他武功再高,手眼再广,心计再深,口舌再利。也抬不过江湖上一个‘理’字啊。”
木鱼僧叹道:“你所说的没错,这些道道我又如何没有想到,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说啊。”
无风奇道:“这又是为何?”
木鱼僧道:“你再想想,李重关如此聪明,又怎会没有想到这些,他有本事将杜老根带来,自是已将一切想得通透。我一说出事情经过,杜老根出去,以他从不说谎的个性,武林中人人皆知李重关所作之事。李重关又怎会如此之笨。只要我一说出事情经过,杜老根立时就会没命,根本不可能再出幽冥岛。也以他不知道事情经过,反而能保他性命。”
无风一拍头,叹道:“大师不便有菩萨心肠,更是灵心慧根,思虑周祥,在下佩服之至。”
木鱼僧苦笑道:“你也不必赞我,我如真的有此等厉害,也不会被打断了腿被困在这儿了。”
无风道:“大师休如此说,其实,是事有不得已,那是因为李重关心计深沉,武功又强。大师着了他的道罢了。”
木鱼僧道:“我原以为一辈子会困死在这儿了,现在你来了,说不定是老天派你来救我的呢。对了,你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无风道:“刚才已说了,也是不知不觉着了道。”
木鱼僧沉思道:“我知道了,幽冥最近如临大敌,对一切来岛上企图不明的,一概捉拿,你是不是犯了他们的忌?”
无风道:“不错,那日我上岛时正是夜间,不慎在一间房门口听到里面有人说话,就一时好奇停了一下,不想就中招了。把我带来这里。”
木鱼僧道:“这就是了,幽冥岛看来有什么大事?”
无风道:“听说是请了无数武林人物来岛上赏月。”木鱼僧摇头道:“赏月,只怕没这么简单,李重关虽是文武兼资,才情过人,但没听说他喜附风雅,而且还这么大张旗鼓,这不似他的为人。”无风道:“但确是如此啊,与我同来的还有临安七妙,不知他们现下如何?”木鱼僧点头道:“临安七妙,不错,听说他们皆是独立特行之异人,佯狂玩世,在武林中名头也不小啊。”无风道:“我和他们相识不久,但他们确是本领了得,虽不合于众,但所作所言,却是很有道理。”
木鱼僧道:“我和他们有过数面之缘,和老大屈不平也有些交情。”
无风道:“屈先生江湖老到,虽沉溺酒乡,但世人皆醉他独醒啊。”
木鱼僧道:“不错,屈不平早年在为朝廷做事,后来突然辞官隐退,不知所为何事。”
无风道:“听他说今朝廷暗弱,忠臣良将一无所用,故此无意为官。”木鱼僧道:“如何不是,只怕如此下去,半壁江山也早晚落入金狗手中。”无风点头称是。
木鱼僧与无风谈到朝廷昏暗,不由意气箫然,沉默良久。
木鱼僧忽抬头问无风道:“你说你只有天刀刀诀,没有刀法吗?”无风道:“是啊,刀诀我是从伞上得来的。”木鱼僧道:“我现下就传你天刀刀法,岳元帅被害后,天刀刀法当世已无传人,如我不传你,周大侠生平绝学就此失传,岂不可惜?让我遇到你是上天安排好的。”无风笑道:“大师,这次你就不仔细了。你就不怕我是李重关的人,施苦肉计来赚你刀法?”木鱼僧也笑道:“我也怀疑过,不过你能说出刀诀在伞上,就是真的。何况你如是李重关的人,刚才就不会自暴身份,一定会等学会了刀法再说出来。”
无风道:“在师果然眼光独到,难怪当初周大侠托事于你。”
当下,木鱼僧将天刀七式,一招一招讲于无风听,他腿足不便,不能演示,无风就在洞内拾了根枯树枝,一招一招演给他看,练得不对的,木鱼僧一一指正。
周侗这套刀法,说是七式,其实每一式皆包括十来招,每招之中又有诸多变化,变化有多有少,多的七八个,少的也有二三个,整套刀法变化总起来竟有五百来个之多。无风越练越觉刀法奥妙无穷,有时一招很顺利,有时一个变化变到下一个变化,要想好久,木鱼僧一一点拨,两人一个练一个说,不觉日落日出,也不觉饥渴。直到第三日傍晚,才将刀法演练纯熟。无风自觉刀法一招一式一变化,皆已深印脑中,再不会忘记。放才歇手。
木鱼僧道:“现下已将全部刀法传你,结合刀诀,将来你好好思虑其中妙处,当大有所得。只可惜你我皆不能出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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